第五十六章 惊变
他当然不是什么范阳卢，只是走投无路，只好冒认大族，若是对世家谱系稍为有点认识的人，几下盘问，由父及祖，不消几句话就能问出此人根底，可惜李元霸自己原本就是个冒牌货，对这些郡望谱系之类的东西知之甚少，又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这才被此人鱼目混珠。 怀着一丝窃喜，卢淄自去安抚那些大汉，至于他用什么办法，李元霸却也懒得理会了。 此时已经是大业十二年的年末，原本岁末年初，辞旧迎新之际，最令人欣喜。 等到了正月初一这天，正是一年之始，所谓“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最是热闹不过，隋末唐初时，已经有燃放爆竹的习惯，李府煊赫之家，也不免旧俗，由早至晚，爆竹之声不绝于耳，待到了晚间，阖府一起饮宴。 当时规矩，饮酒并非长者先饮，而是少壮者先饮为礼，然后祝长者寿。 李元霸跟在李建成、李世民等人之后，一起先饮为敬，然后起为李渊上寿。 李渊满脸红光，亦是举杯同饮。 此次宴席，李道玄等外地李家子弟早就离开李府，不过寄居李府内的诸多幕僚家将，都一并与宴，李元霸的诸多庶出弟弟，也总算有资格出现在诸人面前。 只是李府诸庶子中，能令人看得顺眼的人才不多，唯有李元昌年纪与李元霸相差无已，气质神情也算落落大方，算是诸庶子中能用的人才。 元日过后数天，到得正月初七时，又是人日。 此节毗邻新年，节气在立春前后，寓意万物复苏之意。此节，当置宴饮酒于户外，召集家中子弟，一起踏雪赏梅。 李府后园比之裴府又要阔大许多，虽然不及裴府那么精致小巧，却更加巍峨壮美。 李渊手捧金杯，在诸子头前漫步而行，时不时停下脚步，赏看梅花。 晋阳城年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李府后园中积雪未消，李渊也未令人打扫，此时一眼看去，但见白雪皑皑，园中亭台楼阁，悉数被白雪覆盖，几十株梅花点缀其间，分外妖娆艳丽。 梅花树干之上，却又覆有彩绢，李渊赏玩片刻，便向跟随进来的群僚笑道：“诸位辛苦一年，今日值人日佳节，万物复苏之际，并赏梅花，特赐彩绢，以酬去岁之劳，更要劳烦诸位今年更加辛苦，来，请诸位取绢！” 这种小彩头原本不值什么，唐公府的这些高级幕僚倒也看不在眼里。只是人日赐绢是旧例，唐公府三代国公，百年煊赫望族，不能失了礼数罢了。 当下由钱九珑等人带头，诸多幕僚一起上前，将彩绢各自取了。 唐公幕僚取毕，又由诸公子的心腹手下去取，李建成手下多世家士子，李世民麾下则以大将为多，两人手下一时取过，到得李元霸时，身边却是空空落落。 李渊微一皱眉，便向李元霸问道：“三郎，那王君廓还未从马邑返回？” 李元霸躬身答道：“是，前日得信，还要过几日才能回，估计在上元节之前罢了。” 李渊一点头，顿了一顿，向着李元霸低声道：“前日有人来报，马邑情形不稳，王仁恭太过柔懦，只怕有人要打他的主意。那王君廓不论事情办妥于否，都要令他速归为宜。” 李元霸心中一动，向着李渊问道：“马邑情形不稳，父亲有什么打算？” 李渊呵呵一笑，道：“王仁恭已经向朝廷请援，不过现下河北糜烂，几个将军已经控制不了局面，只能守土罢了。河东无兵，太原这里还有历山飞，朝廷就算要调兵，也得等壮武将军回师后，扫清太原附近贼寇，才能发兵。” 他倒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不以马邑情形为意。倒是李世民跟随在李渊身旁，听到他与李元霸的对话，不觉面带忧色。 李渊存的是求乱的心思，李元霸心中也是明白。此老表面上并不着急，其实眼看着下半年又起来无数豪杰，而最要命的就是陇右薛家亦是起兵反隋，数月之间已经将陇右之地尽数占领，而薛家非比寻常，薛举父子都能征善战，又是当地豪强，虽然不能与李家这样的大世家相比，毕竟又比那些草莽要强的多。 瓦岗李密，屡次击败官兵，已经在中原河南占稳了脚根，下半年时，由徐茂功领兵，击破兴洛仓，得米过百万石，开仓放粮，大得人心，于是李密决心弃瓦岗而逼近洛阳，决心要得洛阳而定中原。 将军王世充率诸军十余万人，屯洛口拒战，胜负未知。此人率领的是隋军在中原最后的主力大军，万一有失，则局面必定大为失控。 而江准杜伏威，被李子通兼并不果后元气大伤，蛰伏一年多后，重整旗鼓，在盐城大败隋军，天子闻讯震恐，唯恐杜伏威所部奔袭江都，立命右御卫将军陈棱率精兵六千，前去剿灭杜伏威。 这个消息还是大业十二年年底传来，陈棱是大隋剩余不多的大将老将，万一有失，则江都震动，而长江以南，则更加不可问了。 从第一次征辽到如今，天下已经彻底大乱，天子偏安江都一隅之地，全国过半的地方不接受天子的诏命，大隋天子的权威已经荡然无存。 局势如此混乱，李渊其实也下定了要起兵的决心，开春征讨历山飞，不过是要先肃清身后强敌，以防李家主力悉出后，被人抄了后路。 而突厥方面，不论是称臣还是相抗，也必定要有一个说法。 李渊看似闲庭信步，其实已经与众幕僚不眠不休，经常整夜研判天下势走向，研究李家出兵的时机，马邑情形不稳，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了。 李元霸想通此节，正欲再加试探，却见一个李府家将满脸血污，向着诸人所在疾速奔跑而来。 李渊身形一震，脸上神情却是镇定如常，只是伫立原地，等那家将赶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