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再刮一笔钱
刘宏走出大殿，张让爬了起来，矮着腰紧紧的跟着，刘宏回头，张让连忙收住了脚，小心翼翼的：“陛下？” 刘宏哂笑：“阿父，你说你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怎么每个人都对你喊打喊杀的，不寢你皮食你rou誓不罢体了？” 一声“阿父”，张让更是老泪涕零，扑通跪倒：“陛下明鉴！” 呜咽着，张让眼泪哗哗不要钱的往下淌：“老奴就是一个残废的啊，吃的喝的都是陛下恩赐的，这么多年来，老奴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做奴才，忠忠勤勤的做事，心里从来只有为陛下效死的想法，不敢有什么非分的胆子啊，都是曹节侯览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老奴跟他们，除了都是残废的，从来不是一条路子上的，老奴冤，冤枉啊！” “冤？你冤！” 刘宏搭拉着双腿，就着长廊坐了下来，看着张让表演，脸上讥讽之味更浓了：“我知道呢，阿父你比小白兔还白，比大白菜还白，是吧？收了你的猫尿，少让朕看得烦！” “陛，陛下？” 张让赶忙擦着眼睛，抬起头来，满腹委屈的，“陛下，老奴，老奴就是个废人，他们那此士人一辈子努力钻营，认了这个爹那个祖宗，老奴的脚趾头他们也舔，千辛万苦也爬不上二千石的位子，像老奴这么一个废人就是由着陛下垂怜，把陛下侍侯好了，老奴也就是个二千石了，他们在嫉妒老奴呢，陛下？像老奴这样忠心的，陛下是不会弃了老奴的？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说着老张让又啪啪磕了几个头，这才又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陛下，老奴，老奴确实也是拿了一些不该拿东西，可是，陛下您是知道的，曹节，赵忠他们都有拿，老奴要是不拿，老奴要是跟他们不一样，曹节他们容下不老奴的，陛下，吕强，宋典，他们也都拿……” “嗯，你拿了，还拿了不少吧！” 刘宏点了点头，早着心知老杨赐今日不过是在借机发挥，刘宏火气也大半降了，惹不起我躲得起，以后躲着他老杨赐就是了。不过看着张让，刘宏免不得要再敲打他两下，这老小子鬼机灵的，有事没事都得上天掀瓦，须得让他知道，没个自己保着他，他立马就得让人剁成了碎块！ “陛下，老奴知道，都是陛下念着往日情份，一再饶了老奴，要是依着司徒他们，老奴也就跟曹节，赵忠他们一个样了！” 张让讪笑着，爬到刘宏脚下，替刘宏捶着腿，歪楼了。 他这变脸也够快的，猫尿说收也就收了。 “行了，起来！” 刘宏挥了挥手，张让赶忙爬到一边，矮着腰站好。 刘宏站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着张让：“我问你，当年，是建宁二年吧，有条蛇爬上朕的御座，是谁干的？” 那边，一众侍卫排好队，已在领饭了。 “站好！” 张让膝头一软又要跪倒，刘宏一声低喝，张让忙又挺了挺身子，哭丧着脸：“陛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是，王甫让人做的，说是，老奴该死，陛下还是让老奴跪着说完吧，呜！” 张让软倒在地，刘宏没止着他，青蛇见于御座，这是一桩历史公案，见于各类史藉中，后来在《三国演义》里甚至被演绎成了天降数十丈大青蛇，盘绕嘉德殿立柱对着皇帝吐信，当场把汉灵帝吓尿了…… 这个在当世，则成了天降预警的最好说辞了，往好点说，是朝廷宫中有了jian邪小人，这是真的，往严重点说，是皇帝失德，汉室将亡的征兆了，这个就是纯无理取闹了，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还就信这个！ 有好事者再联系着这些年来全国各地――帝国疆域那么大，什么时候哪里发生了日全食，这个时代叫天狗吞日，连体婴儿――帝国人口那么多，这个有概率学支持，地震――在后世，帝国疆域内哪年不地震个几回呢？发大水，旱灾，还有闹瘟疫，这些在后世跟一般人不怎么接触得到，放到广大帝国疆域上则无日不见的自然现象，天灾，在这个时代，每发生一件事，就是皇帝陛下的一份原罪了，于是各种议纷，借题发挥，什么小人乱权，皇帝昏庸，国将不国，代汉者当涂高…… 这事是大宦官王甫干的？ 王甫才死了没几年，被司隶校尉阳球搞死了，举族被灭，刘宏记得没错，这里头有他的前身、汉灵帝的推动，司徒杨赐之子杨彪也参与了其中，还有太尉陈球，陈球是陈登陈元龙的叔祖父，事后不久，陈球，阳球又被汉灵帝抛弃了，反被曹节弄死，杨彪却什么事也没有。 刘宏对这历史公案兴趣不大，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让张让写个回忆录，将一切公之天下，现在么？ “曹节在宫中服役四十年，聚敛的家财已经是四十倍于国家岁入也有了，张侯，你说曹节拿了什么，你也跟着拿了，你在宫中服役也有二十几年了吧？你贪昧下的家财，可以折算成多少倍于国家岁入了？” 看着皇甫嵩过来，刘宏便站了起来，仿佛对张让的家财也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是随口一说，把张让的歪楼扶正，他该着去吃饭了。 皇帝很贪财的。 “陛下！” 张让磕着头，咬了咬牙，脸皮上一颤一颤的，眼睛发红，几乎又要掉猫尿了：“老奴愿意把所有家财都交给陛下，大约，老奴家里所有，跟着赵忠家的差不多！” “十取其一吧！” 刘宏还真没那么贪心，反正从曹节赵忠他们家抄来我的钱大概也够自己用上一阵的吧，若是把张让家再抄了，不过贪官的钱，不要白不要，只是若全部拿来的话？只怕今夜张让回家就得一条白绢了结了自己。 “此为定律，你们宫中，所有的常侍，包括封谞他们，各自回去后老实交待，写一份家产详细上来，所有人的家财，各皆十税其一，自此之后，不论你们以前犯了何等过失，皆既往不咎！” “陛下恩德！”张让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伏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若是以后有再犯，定然不饶！” 刘宏头也不回，自向皇甫嵩迎了过去，留着张让在那里哭得天昏地暗，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自昨日皇帝下令收槛曹节，赵忠以来，张让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回总算是可以放回肚子里去了，他半生努力积攒下来的亿万家财，也可以保住了！ 迎着皇帝过来，皇甫嵩躬身一揖，却道：“世间多有饥冻寒士，陛下何故独怜贪庸之张让一人？” 两日来，刘宏吩咐什么皇甫嵩都照着办，这却还是第一回，皇甫嵩向刘宏提出自己的想法，虽然还是诛杀锁拿张让的老生常谈。 刘宏停足，回头看着正伏在地上痛哭的张让，摇了摇头：“以前是我管不住他们。” 皇甫嵩看了张让一眼，默然不语。 “吃饭吧！”刘宏大笑，肚子正有些饿了。 刘宏不是没想过也把张让收槛了，尤其看了曹节、赵忠竟然那么有钱，这个念头更是无比的强烈，不过刘宏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时代正处在礼崩乐坏的边沿，帝国收入税减，江河日下社会秩序颓乱行将崩溃，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主持公道杀贪官追赃财，而是重拾人心，同舟共济，贪官跟皇帝同在一条破船上呢，太平道张角他们闹起事来，可不管皇帝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一并都要杀了，大明崇桢爷就是个例子，李自成不还说他“君非甚暗”呢，他李闯王杀上北京城，可不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公明哥哥。 要不曹cao怎么要惟才是举呢？ 贪鄙之人太多了，满世界都是，有德无才也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像老杨赐他们家那样！ 刘宏现在的任务，最首要的任务，就是重拾人们对规矩，对普世道德的信心，让善良的人有个盼头，让勤劳的人有个希望，让曾经犯过错误的人，也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虽然杀了这些混蛋更痛快些！ 杨赐是忠臣，德高望重，所以哪怕杨赐如何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御前咆啸什么的，辞职相要胁，刘宏也都忍了，正好，借着杨赐这个标杆告诉世人，谁忠谁jian，皇帝心中有杆称，忠臣不会受到责难！ 当然忠臣你不能太野了，皇帝都肥不了你，那就是大事了。 张让他们这些宦官党是朝野上下人人喊打的jian邪小人，刘宏却还一再的要保护着他们，顶着朝野的压力也要保住张让的一条性命，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动张让的丝毫念头。只是因为，张让是皇帝的近臣，刘宏正要借张让这根标杆告诉世人，皇帝是顾念旧日情分的人，皇帝决不会因为舆论的好恶就抛弃自己的臣子，哪怕连张让这样的人，皇帝都有能力保着你，还有什么人，皇帝会抛弃他的？ 同时也要让世人都来知道，生杀予夺，只取决皇帝一人，只有皇帝能决定你的生死！ 说穿了，这个人是不是混蛋，谁说了都不算，只有皇帝说这个人是混蛋，他才是真的混蛋，什么月旦评，什么党人清议，通通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