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议占金门山,阻隔松江
陆青城果然是知道的。 他一看到腰牌就眉头大皱,脸色凝重,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半晌才长舒了口气,脸色稍缓,道:“林兄,我们的麻烦来了,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 林靖文连忙问道:“什么麻烦?陆兄从这些腰牌上看出了什么?” 陆青城指着腰牌,道:“据我所知,殿前侍卫共分四个等级。最高的是玉牌,玉牌殿前侍卫只保护太后、圣上和皇后娘娘三人而已;其次是金牌侍卫,他们保护的是圣上的妃嫔、太子殿下、长公主和圣上看重的皇子公主,都是直系皇室子弟;而这些腰牌是银色的,银牌侍卫保护的就是那些不受重视的皇子公主还有皇亲国戚以及一些朝中重臣;最低等的铜牌侍卫则是保护皇宫外城、朝堂等枢机重地,另外也作为一种恩宠被赐予立有功勋的大臣。” 林靖文点了点头,不在意地道:“如此看来,派出这些银牌侍卫的估计是个不显眼的皇子,无甚大碍。” “无甚大碍?”陆青城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你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胆大包天。再不显眼的皇子终归还是皇子,肆意杀害其侍卫与谋逆何异?此事如果被人知晓,只怕夷你九族是跑不掉的。” “那也要我有九族可夷才行。”林靖文撇撇嘴,道:“算上玉容她们我也才四个亲人,夷九族?好大的罪名。再说,那些侍卫全被杀干净了,没有活口,现场也处理好了,消息应该不会泄露。即使侍卫长久不归以致那个皇子怀疑起来,但没有罪证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拿你怎么样?”陆青城不屑地道:“朝廷治人罪什么时候要过罪证了?朝廷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若实在要堵住悠悠众口,大刑之下什么罪证问不到?即使你挺过了酷刑死不认罪,那些官吏差役假造一份认罪状也是轻车熟路,强迫你在认罪状上按个手印总是不难的。唉,倒霉,你这厮估计被夷九族是跑不掉的,陆某倒霉,恰好在你的九族之内,这下真是殃及池鱼了。” 陆青城唉声叹息不已,林靖文却诡异地一笑,反问道:“谁说那些侍卫是我林某人杀的?你是看见了还是听见了?陆兄,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青城气结,指着林靖文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声道:“刚才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朝廷治人罪并不需要证据,只要那位皇子怀疑到你身上,他就能让官府把你先抓起来再说,只要进了大牢,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官吏们自然有办法找出‘证据’证明人就是你杀的。看到?听到?哼,官府既不需要看到也不需要听到,他们只需要想到而已。” 即使被陆青城这样骂,林靖文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是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陆青城稍稍收敛了点怒气,边思索,边道:“此事却也不是毫无办法,而且办法很多。我等可以马上准备厚帛特别是奇珍去拜访那位皇子,向他言明我等只是无意中杀了那些侍卫,事先并不知情,虽然这个说法等于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只要我等能打动那位皇子,再明显的瞎话他也能接受,不过这个方法只是下策,虽说侍卫只是低贱之辈,他们的性命在皇子看来应该是不值一提,但不管怎么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估计皇子的怒气不是那么好打消的;中策嘛,找些人扮成乱民劫匪在松江府活动一番,到时我等只说那些护卫是被乱民所杀即可,只要打点好松江府的官吏,让他们帮忙咬定此事,谅那位不得势的皇子也无可奈何,此为以势压人;至于上策,”陆青城的眼光一冷,做了个切的手势,狠声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遣死士刺杀那位皇子但不要真的杀死他,想来再不受圣上重视的皇子也会牵扯到朝堂之争、夺嫡之争,加上两浙路有个东南******,关系错综复杂乱民四起,只要我等做得干净再布好局,此事只会被那位皇子想到朋党嫡位之争上去,那么以后就是各方大佬为各自利益争夺的事了,与我等无有干系。” 林靖文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叫高人,这就是。只是杀几个人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却连庙堂、皇位都扯出来了,实在是高。林大官人细细思索,觉得陆青城的这三个方法个个都可以一试,尤其是那上策,简直是绝了,不由大赞:“陆兄果然好谋划,以陆兄之才不居于庙堂实在是可惜了。” 陆青城听了他的赞赏只是笑了笑,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眉头皱起,兀自思索不停。 林靖文也不去问他在想什么,也不去打扰他,只是自顾品茶。 好一会儿,陆青城才扭头深深地注视着林靖文,问道:“为什么?你为何一定要杀那几个侍卫?你以前行事无不小心谨慎思前想后,惟恐造成恶果,此次却是为何毫不犹豫地连殿前侍卫都杀?” 林靖文没有抬头,只是叹了口气,道:“林某刚从松江知府颜大人那儿得知一个消息,松江府已经决定向民间征收花石,杭州应奉局发给松江府的行文上是要每月十万贯。” 陆青城大惊:“何以致此?松江之民多亡矣!如此一来松江必乱,华亭自不能幸免,如此,我林家山庄安能立于危局!” 林靖文大叹:“是啊,大乱将起。林某虽然断定两浙乃至整个江南四路民乱纷起乃是大势所趋,却不曾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以致有些措手不及,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他想到的是方腊起义,本以为在方腊起义之前华亭应该没事,却没想到恰恰是自己的到来将华亭给卷进来了,真的是措手不及。 “此事与林兄杀侍卫一事何干?” “林某准备采用陆兄刚才所说的中策。”林靖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指点着一个地方说道:“陆兄请看,此山叫金门山,位于金山县内。此山虽不甚高亦不艰险,却将松江府隔绝在两浙路大部之外,若以一师占据此金门山便可阻隔松江府,实为松江之要地。事已至此,林某也不瞒陆兄,我准备派遣一队人马以山贼乱民身份占此金门山,如此,进则可收两浙之流民,退可俯视松江全府,如此一来,松江之地将仰我林家山庄鼻息。陆兄看此事可行否?” 陆青城按下心中的疑问凑到地图前,详细盘算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此事可行。但关键是派出多少人马才合适,派多了会招来大队官兵围剿,派少了虽不引官兵注目却不足以占据此要地。”蓦地反应过来,大惊,迟疑着问道:“林兄何以如此作为?可是志在天下?” 林靖文点了点头,道:“却是志在天下,然,非大宋之天下。” “陆某不太明白,如今天下正是大宋之天下,林兄所言非大宋之天下却是何意?” “林某又不曾想要谋逆,自然不会图谋大宋之天下。此事以后再说,眼下我们还是讨论一下金门山和侍卫的事吧。” 陆青城心里那是万分希望林靖文谋反的,最好灭了宋朝,然后法家或许可以复兴,但林靖文既然明确说了不想谋反,他虽然不能理解,但心里总是高兴的,此刻帮林靖文出主意也殷勤了许多。 两人正准备继续讨论,鲁二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向林靖文施了一礼,鲁二说道:“爷,您要的人小的已经带来了。”指着身后的人说道:“此人叫李恢,此间松江府金山县人士,自小生长在金山,对那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四个月以前,爷将右军兵士都带走,山庄空虚,小的按爷的意思在松江本地招募了一些健壮有义之人充作山庄守卫。” 李恢连忙上前向林靖文行了个大礼,道:“李恢见过老爷。” 林靖文点了点头,问鲁二:“此人才干如何?勇力如何?” “李恢甚有勇力,耍的一手好枪法,小的曾让他与爷的护卫长李兄比试过,结果李兄却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落败,其勇力可见一斑。”鲁二答道:“至于才干,小的让李恢做了庄中的守卫头领,他将山庄守卫治得服服帖帖,将山庄守卫工作也安排得很是周密,很有才干。”
林靖文听了倒是有些惊奇,李一郎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江湖好汉,但自幼锻炼,等闲十来个壮汉还近不了身,经军中训练之后武力更是有所增长,他都是短时间被打败,看来这个李恢的身手实在很不错。 至于陆青城,他是世家出身,眼界高的很,出身低贱的李恢身手再好他也不会理会,自顾研究地图。 打量了李恢一番,林靖文说道:“现下我有一事想交给你去办,此事十分危险,于你名声也有所损伤,你可愿意?” 李恢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陆青城,没有说话。 林靖文道:“你有话但说无妨,陆先生虽不是我林家之人,却是我的好友,有事我都不会瞒他。” 李恢这才说道:“老爷叫小的来,可是想让小的带人去占了那金门山?” 林靖文愕然,问道:“你是如何想到的?”那边陆青城也惊异地抬头看了李恢一眼,却没说什么。 “此事不难想到。”李恢再次看了陆青城一眼,说道:“刚才鲁总管介绍小人的言辞就能说明很多问题。鲁总管介绍小人时,首先说明小人是土生土长的金山人,自然是老爷想派小人去金山做事。而金山地贫民瘠,离华亭又远,往那里贩卖丝绸和布匹并不划算,小人也不是掌柜之才,不堪老爷所用,是故不是商贾之事。而且那里又没有什么人或者是势力危害到我林家,老爷派小人到那里去自然不是去刺探仇家情况或者是刺杀——小人思来想去,金山县只有一个金门山或许被老爷看得上眼。加上老爷刚才曾问及小人的勇力和才干,与此两点有关的自然相关军事,所以小人大胆猜测老爷是要派小人去占金门山。” 听他这一番娓娓道来,林靖文听得直点头,一旁的陆青城也赞了一句:“此人有才,可用。”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可愿意?” 李恢深施一礼,道:“小人愿为老爷驱策。小人之家祖、父辈本是金山富户,只因金山官吏觊觎小人家中良田,故构罪诬陷小人之父,以致父亲含冤而死娘亲含恨而终,一干兄弟姐妹穷困无着。既然官吏无道有负于我李家,小人也不怕背上贼名,只求能出胸中恶气,杀掉那狗官恶吏。” “好,”林靖文大赞:“既然你愿意,那最好不过。你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李恢七尺大汉“扑”地一声冲着林靖文就跪下,恳求道:“小人贱命一条,无有所碍。但小人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妹,小人此去为贼,恐连累众位弟妹,望老爷能收留他们,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让他们不至挨饿受冻就行。小人只有这个请求,望老爷成全。” 林靖文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道:“此事我就应了,等下你就回家将你的弟妹都接到山庄来,林家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谢老爷!”李恢深深地叩首以谢。 “起来吧!”林靖文再次搀扶起他,拉着他走到地图前,说道:“我们现在来商议一下,你也好明白以后该怎么做。” 鲁二见他们要商量这么重要秘密的事,连忙跑了出去,喊了一些护卫远远地将这间房屋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