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对角戏
萧寻缓缓盘坐下来，与李芊芊隔溪相对。 萧寻说道：“我只是在跟你摆事实，讲道理。” 李芊芊抬起一直垂着的头，淡淡地看了萧寻一眼：“你在摆什么事实？” 萧寻手一指身边的尸体，说道：“此人名叫赵刚，燎原宗内宗弟子，炎炙峰峰主真传弟子之一，化罡境初阶，今年十七岁。年纪轻轻，修为不低，原本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但是，他今晚却成了白马卫唯一的死者，死于同门误杀。” 李芊芊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萧寻说道：“我们白马卫，手中武器乃是长枪，因此每当近身搏杀之时，每名成员的突进路线和互相之间的距离，都有严格的规定，免得长枪施展起来，会误伤同门。这个赵刚，今晚却跑错了路线，所以，他会被同门误杀身亡。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李芊芊沉默，她已经认出了赵刚的脸。 萧寻点头道：“这是第一个事实。因为你和寻欢门的缘故，已经有上万人死于我身后的山头，赵刚只是其中一个。寻欢门为了一己之私，挑起圣派战争，半年之内，青天界死亡人数几逾百万。一年前，你面对海啸飓风，可以为平民百姓以身犯险，对抗天威。你今晚出现在这里，却会让原本可以戛然而止的杀戮继续下去。你如此行事，道心何安？” 李芊芊依旧沉默，只是缓缓从溪水里将双脚举起，自怀中取出一方娟帕，擦干玉足，在青石上静静地穿鞋。 萧寻又道：“第二个事实。便是我本人。你我这是第四次见面，第一次我在海里救了你，第二次你在风沙渡帮了我，第三次巴中城外，你救我，我请你吃饭。细细算来，人情只有我欠你，没有你欠我，你李芊芊一代天骄，我自问不如，也知你性情淡漠，就算我用人情让你走，你也不会走。我萧寻虽然境界低微，非你一招之敌，但我脑中有剑仙剑意，手中有龙魂逆青，我若殊死一搏，你就算能杀了我，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芊芊穿好了鞋，抿了抿嘴，缓缓起站起身来，目光清冷，凝向萧寻。 萧寻却一丝苦笑，继续说道：“但是，我却对你下不了手。” 李芊芊微微一怔，轻叹一声，随后幽幽道：“下不了手，那就回去吧。” 萧寻也缓缓站起，说道：“我更不能回去，三千白马卫乃宗门未来的栋梁，我不能让他们折在这里。所以，想来想去，我也只好自尽了。” 李芊芊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萧寻苦笑道：“我就是一个没用的家伙，上不能对宗门尽忠，下不敢对至爱告白。李芊芊，我死之后，请你放过白马卫，让他们回燎原宗吧。” 萧寻说完，半空之中逆青便忽然下落，直劈萧寻头顶！ 李芊芊芳容失色，忽然从原地消失不见，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萧寻身边，素手一探，将逆青擒在手里。 逆青一被李芊芊抓在手中，便开始剧烈抖动，戟身忽明忽暗，似是在不住挣扎，李芊芊秀眉一皱，九天幻舞全力施展，开始压制手中逆青的龙魂。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犀利的剑意，瞬息之间就锁定了正在跟逆青龙魂抗衡的李芊芊，令其全身巨震，脸上泛出不信的神色：“萧寻！你骗我？” 萧寻脸上苦笑落寞的神情早已不见，目光清冷，淡淡看着身前的李芊芊：“如此近的距离，你身法再快，也躲不过我脑中的剑仙剑意。” 李芊芊抿着嘴，冷着脸，似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萧寻又道：“不要试图对我施展九天幻舞，我的逆天心诀会跟九天幻舞结合，成为双重幻境。你若是想跟我在幻境中共度一生，那就不妨试试。” 李芊芊举目看着萧寻的脸，淡淡说道：“萧寻，即便如此，我要是想杀你，还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萧寻也淡淡说道：“说了无用，做给我看。” 李芊芊沉默。 萧寻忽然一笑：“这就对了。杀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张程！！！” 潇湘枪王听力何等敏锐，一听萧寻叫唤，一息之间便赶到了萧寻身边，只是这老头儿一见到眼前的场景，一时三刻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只见，萧寻和李芊芊两人贴着身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萧寻看向李芊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调皮的邻家小妹，而李芊芊看着萧寻的眼神，则像是在怒视一个负心的白眼狼。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兄弟们走！”萧寻出言道。 张程浓眉一皱：“那你怎么办？” 萧寻无奈道：“如此良辰美景，我自然是要跟李仙子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别废话，赶紧滚。” 张程不是蠢人，眼前所见，想必是萧寻用了什么法子制住了李芊芊，于是说道：“要不要等你？” 萧寻摇头：“不必，你带领白马卫直接去霓裳宫，霓裳宫宫主自会安排一切。” 张程点头：“那你保重。那个……年轻人要有节制，注意身体。” 萧寻心中内伤不已，看着李芊芊又羞又怒的神色，连忙摇手，让张程赶紧消失。 张程走远之前，萧寻忽然道：“老哥，盔甲赎不回来了。” 张程没有回头：“我知道。” …… …… 张程带着三千白马卫，绕过了李芊芊和萧寻两人，逐渐远去。 李芊芊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羞怒中平复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这才幽幽说道：“我一直认为，我父亲有些高估了你。现在才知道，你确实没那么简单。” 萧寻微微点头：“多谢仙子夸奖。” 李芊芊道：“方才你见我对张程隐有杀意，便以盔甲之事，分我心神，好让张程走脱，做的很漂亮。” 萧寻苦笑道：“那老头儿真不识相，居然还敢出言撩拨你，没办法，只好替他擦擦屁股。” 李芊芊又道：“我们这样要站到什么时候？” 萧寻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想站到天荒地老，不过想必你也不愿意。那就等白马卫进入霓裳宫地界再说吧。” 李芊芊还是沉默，只是抿着嘴，似是在生闷气。 萧寻温言说道：“其实，我知道以你的实力，现在要杀我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 李芊芊秀眉一挑：“哦？原来你知道。” 萧寻笑道：“当然知道。因为你……” 李芊芊忽然打断道：“别说出来。” 萧寻立时噤声。 李芊芊淡淡说道：“我会的东西太多，有时候会想不起来应该用什么。” 萧寻赶紧点头：“是的。有时候当局者迷。” 李芊芊跟着点头：“不错。” 萧寻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虽然冷漠，却很善良。” 李芊芊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很无耻。” 萧寻耸耸肩：“我们真的要站一个晚上？” 李芊芊点点头：“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得像一些。免得被人看到，说我出工不出力。” 萧寻微微皱眉：“你身为寻欢门少主，也有人监视？” 李芊芊轻声说道：“自然是有的，虽然只是装装样子。以他们的实力，我想甩拖他们轻而易举。” 萧寻“哦”了一声：“这次你放过了白马卫，回头怎么向李上师交代？” 李芊芊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我是他女儿。我站在这里跟你演戏，只是不想让他太难做。” 说道这里，李芊芊秀眉一皱，忽然道：“你把剑意收了。” 萧寻一愣，随后道：“不收。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李芊芊沉声道：“别胡闹，有人来了！” 萧寻摊手：“演戏么，有观众自然更好。” 李芊芊脸色一变：“快收，不然来不及了！” 萧寻闻言一震，心中也是犹豫，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 因为背后的刀告诉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萧寻收了脑中剑意，李芊芊便立刻放开了手中逆青。 萧寻接住逆青，回身一戟，横切这抹袭来的刀气。 “锵”地一声脆响，萧寻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向后飞跌而去！ 龙虎境高手！ 萧寻虽然一记硬拼之下，身受重伤，但是脑子异常清醒，他马上意识到，原本埋伏在烂柯关的五位艳阳谷高手，已经赶了过来！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毕竟西路大军被灭，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晚上，又有活口逃出，以龙虎境高手的脚程，现在赶到不算奇怪。 只是眼下，萧寻却并不担忧。 因为他的身边，还有李芊芊。 李芊芊一身白色衣裙，在月光下缓缓腾空而起。 她的对面，是五位艳阳门外门最出色的高手，其中两位，还是龙虎境界巅峰的外门副门主。 五位刀道高人原本因视线受阻，只看到了萧寻的背影，觉得此人可疑，其中一位便随手一记刀气试探。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刀下去，劈出一个飞刀仙子。 “不好！是李芊芊！”其中一位副门主眼力不差，一眼就认出了半空中白衣飘飘的女子，顿时神色骇然。 李芊芊回答他的，是一抹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