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我从埂下爬上来，重新和娟子坐在田埂上。晨风从田野里吹过来，带着nongnong的泥土的芳香。成片成片的野草从田埂的这一蔓延到那一端，碧绿迷眼，草丛中夹开着各色各样的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煞是好看。倾耳静听，还能听到虫儿悠然的低鸣。此时此刻，让人有化身成蝶的幻想，去随那轻悠虫鸣在旷野里翩然起舞。柔和的阳光从玉米叶尖上斜射而来，宽阔无边的玉米的绿叶上顿时泛着金光。在玉米地的边缘，成排里生长着高高的杨树，仿佛给玉米地又多镶了一道绿色边框。玉米地里或有一小片的空地，或种有疏菜，或种其他植物，但放眼看过来，往往会忽略空地的存在。如果不是站在田埂端上看，也没人能发现我和娟子坐在田埂的中间。 她掐了一根青草，不停地眼前晃，突然，转过身来问我：“小文，你不觉得今早王成富和你姐夫有些异样吗？” “我看出来了，但不知他们为什么能如此安静。”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姐夫动了要离开的心思了，他只想在留在西南峪内的一二天里，相安无事就行了。你姐夫还算知趣，知道他斗不过王成富三个人的。王成富他们安静，是蛰伏。” 我一听，有点不知所措，心情特别的难过。 “那是不是王成富他们在这里，我姐夫就不可能回来了呢？” 娟子长长地看嘘了口气。 “这也不能肯定，商人嘛，就像飞蛾扑火，哪里有利可图，舍了命也会扑过来的。但你们离开，再回这儿的可能性不大了。” 以前就害怕离开娟子，没想到这个事实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我眼睛一红，泪差不多都要流出来。身子软绵绵的，几乎坐立不住。我手扶向草丛，泥土嵌进指甲里。 生活有如河流，其间可能千帆竞发，而与相互愉悦和相互喜欢的人共同乘载和搭渡的，能有几艘？和娟子在一起，总有一种朦胧的幸福在吸引着我……可是我要马上离开她了，这让我于心何忍啊。 “你别伤心好吗？《菜根谭》里面有这么一句话：饮茶不要求茶叶精美名贵，只要壶不干就可以了；饮酒不要求酒味多醇，只要杯中有酒就可以了；素琴无弦，也可以抚弄寄意，短笛无腔，自已吹奏也蛮合适。我们不需要长久呆一起，只要以后你能记得有我这个姐就可以了，我们也不可能长久呆一起，但不管隔多远，只要你能想念我这个姐就可以了，我们只有这么短的缘份，但这么短的缘份，也抚慰了彼此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心里反复地念叨着：我就要离开娟子了，我就要离开娟子，怎么办？ 娟子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笑着看着我：“我只是猜的，你当真干吗？” 我看得出，她的笑也是装的。 “自从我没考上大学，我所有的梦想，都渐渐在粗糙的生活中被磨蚀殆尽，在以后多少的日子里，我惊恐发现自己在疲于应付的状态中。认识娟姐，才终于有了一个清朗明静的心境。”我声音很低，但娟子听得见。 “别说傻话了，我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当我心灵的天空布满阴霾，是娟姐你为我捅出一个窟窿，让光芒四射的阳光象瀑布般倾泻在我的身上。” 娟子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顾张彪的劝阻要和你走得这么近吗？我就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但我们在一起一刻，就高兴一刻，你说好不好？”娟子眼里也开始呈现泪光。但她不愿意让我发现，却偏偏没法掩饰住。 我还哪能高兴得起来呢，面对着娟子，我不住地摇头。 娟子站起来，扑扑屁股上的泥土，然后弯身拉我也要我站起来。 “姐叫你高兴，你不高兴？笑笑，好不好？走，姐带你摘辣椒去。” 还哪有心思摘辣椒，心都是空荡的，只是不想拂她的心意，勉强跟在她后面。 摘完辣椒，娟子带我从地里的另一端出来，这另一端明明离家反而更远。反正只想着多单独跟她一起，她爱怎么绕就怎么绕吧。这田埂路，她走习惯了，一下子就把我丢落在后面，怎么赶也赶不上她。心情本来就沉重，就索性呆在玉米地里。她不见我，返身找回来，喊我的名字。看她着急的样子，我急忙从地里钻出来。 她拍拍胸脯：“把我的魂都吓出来了。” “谁叫你走得那么快！”我撇着嘴，反埋怨她。 “嗨，你还蛮有道理。” “你走那么快，想故意把我丢地里呀！” “对，就让你找不到我家大院，这样你就不会离开西南峪了。” “那就暂时不要回你家大院了呗。” 娟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了想，突然问：“想看向日葵吗？成片成片的向日葵。” 家乡好多年好多年没种植向日葵了，童年的时候见过。此刻尽管心黯然，但成片成片金黄的景色，还是令我有些心动 我点点头。于是，她牵着我的手，穿过好些玉米地，来到一江滩边，一整片的向日葵呈现在我眼前。 向日葵的花盘边缘长着橙色或淡黄色的花瓣，看上去就象一张打扮了的可爱的娃娃脸。此时，我的难过的心情有了一点点舒缓。 娟子用手蒙着我的眼，要我把这蔚为壮观的景色默记到脑海里。我照娟子说的那样做了。 “记住了吗？”她轻声地问。 “记住了。” 娟子把一只手递给我，纤细而柔软的手落在我的手心。 当我们走到一株向日葵边，她慢慢地把手抽了出去，然后把身子靠近它，轻声地问我她象不象一朵向日葵。 我点点头。 娟子扶着向日葵，看了看远方，然后收回目光对我说：“你以后看见向日葵，会想起我吗？” 我说：“会的。” 娟子摘下一棵向日葵花盘，送给我说：“它又叫向阳花，意思是说它总向着太阳。在古代的印加帝国，它是太阳的象徵，据说，受到这种花祝福的人，就具有一颗如太阳般明朗而快乐的心。” 我也摘一棵向日葵花盘回送她。 她轻轻地吻了我送的花盘，然后眨眨眼睛，笑了。然而这笑，让我心情更加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