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

    娟子推我进屋里，说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

    娟子生气的时候也说粗话。但她说粗话的样子也非常好看。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娟子的胸脯还一起一伏的，我们靠得太近，我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我想安慰她，但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我以前的表达能力并非如此地笨拙，我可以举手发誓，真的，绝对可以发誓，读书的时候，语文老师每一次提问，我都能对答如流，我的作文常常引作范文，那这一会，是什么影响我口才了呢？想想，该是那娟子一起一伏的胸脯。是它把我的思维牵引到别的地方了。此刻，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高尚而纯粹的人。

    我非常地羞愧，非常地不安，但在羞愧和不安中，终于找到可以说的一句话了。

    “娟姐，用不着跟他们生气，这会气坏你自己。”

    “你才来，还见得少，他们每年都会让我生气好几次，所以跟他们打交道，都有些厌倦。”

    “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把心放宽。”

    “你有所不知，有些事你想把心放宽都不行。比如收货，他们在秤上做了手脚，却还在重量上跟乡亲们斤斤计较，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你在旁边根本看不下去，还有，他们欺软怕硬，乡亲们稍微老实一点，就会在他们送来的土货上，横挑鼻子竖挑眼，非得逼乡亲们在利益上作出更大的让步，还有在他们自己人之间，也暗暗挖坑，想着人家往里面跳。见不得人的事，他们都敢做。”

    “娟姐，以前我还没来这里的时候，觉得他们还挺有本事，现在看清楚他们是多么的肮脏，这样的人，就离得远远的好。”

    “我也想离得远远的，但怎样才离得远远的呢？”

    是呀，张彪做的就是这一行，不跟他们打交道都不行啊。每个人都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每个家庭都要这个社会里生活，有了这个方便而熟悉的挣钱途径，才保证张彪和娟子吃得好穿得暖，所以要舍弃这种营生，真的很难。

    “小文，你有没有法子让姐离开他们，离开这个地方啊？”娟子略显疲态，却带着一着好奇的神情问我。

    娟子好象真的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我能提供什么法子让她离开这里呢刚到这里，我自己都够窝囊的，要不是她，我已沮废到不可收拾的地方了，通过这次收货，我才感觉有点门路，有点方向，有点亮色，有点希望，是她支撑着我，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呢？

    娟子看我不能语，笑了笑：“你有时候也是够笨的。不说这个啦，现在说说我去收货了，你该怎么办？”

    “这有啥不好办的，你去你的，我呆在家里就是了。”

    “我不在家，谁给你做饭？教你做面包，你却不肯好好学，现在遇到问题了吧。”

    是啊，真的是遇到问题了，不说学做面包，就是在家，我也从来没做过饭，总在吃父母做好现成的。过去说那些纨绔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本质上也是如此。现在才觉得劳动的可贵了，现在才觉得伟人说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正确了。可这种觉悟来得太迟，亡羊补牢都为之晚也。若一个人留在张家院子里，面灰是有的，面包肯定是没有的。

    娟子看我面有难色，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对我说：“要么我先送你到你姐夫那儿去吧。你顺带地可以帮帮他。”

    我想，也只有如此了。

    到姐夫那儿，他正接到jiejie电话，姐说后面两车货已经出手，但每一车皮洋葱，都没有前面的赚的多。姐夫一听，高兴的劲儿没有了，正好看见我过来了，就没好声气地说：“要赚的，你都赚到手了，你还过来干吗？”

    我心里一阵难受，又觉自讨无趣，但此时还勉强地说：“过来想帮帮你。”

    姐夫阴沉着脸说：“帮我？你什么时候帮过我？不是我帮你就阿弥佗佛了。——我就是不明白，你姐会那么笨，自家的钱，偏偏送给你。”

    我说：“你怎这么说话啊？”

    姐夫说：“不是吗？你自己照照镜子，如果我不给你本钱，你还不就是一个穷光蛋！”

    我真他妈的讨嫌。竟跑到姐夫这里挨他一顿呛。与其让他呛死了，还不如被面灰或者生米饭呛死了好过，我马上打电话叫娟子来接我，就让我马上回到西南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