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

    蒋葵生坐在炕头上，悠然地抽着烟，脸上带着微笑。解决了睡的问题，对他来说，就象国家领导人解决了一件刺手的国家大事，所以很开心。我爬到炕床上，准备解衣就寢，蒋葵生轻轻地撇了撇嘴角，对我说：“你要睡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该睡觉了。”我心里这么想。

    “我睡不着，陪我聊了聊吧。”他央求的语气里还带了点孩子气，这种孩子气在成年人身上表现出来，就已经令人难以相信，在他身上，更是。

    “啊，真的睡不着呀？”我惊叹了一句。

    “那是啊，头一回哥儿俩睡一起，就该好好地唠叨一下。”他把两个枕头并列在一起，这情景让我想起高中时和同室好友的同枕共眠，是呀，关系很铁的两个人才会如此。

    “好久没跟大哥在一起了，是要唠叨唠叨。”

    “大哥想问问你对北方人的印象。你觉得张彪如何？”

    初来时，我还觉得张彪有一股豪侠之气，姐夫轻薄我，他却热情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但这印象渐渐地模糊，在杨家沟时，他不敢果断令姐夫收杨大爷的货；在姐夫和王成富纷争的时候，他不敢挺身而出进行调解；在我和娟子发货到广东时，他不敢放手让jiejie一个人充当代理人，如此这些，让我只看见他的小仁小义，却毫无大担当、大气魄。娟子说他“外面的架子虽光鲜，内囊却不然”，确实如此！

    但我不能贸然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所以用“还不错吧”回答他。

    “你觉得娟子如何呢？”

    只要听到娟子这个名字，就能唤起我内心最美好的情感。第一次初遇，她给我那友善的微笑，就开始洗涤我内心的愁云，再在悦宾餐馆的饭局上替我袒护，就让我对她充满感恩，后来一起收货，在天台上促膝长谈，就觉得和她的心已经靠得很近，再至我暂离西南峪，她深款相送，我就满腹堆积对她的想念，再又肌肤相亲，我把她引为红颜知已，最后她引领我走上独立经商之路，那只有让我衔草结环肝脑涂地来报答她了。情已至此，还能觉得娟子如何呢？没有她，就没有我，她是我的整个世界！

    但我不能如此直白地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所以又用“挺不错吧”回答他。

    “你觉得大哥我如何呀？”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这样直接相问对自己看法的人，也许只有他蒋葵生了。他的心真的很坦荡。相比而言，是我不诚恳了。在那些收货的日子里，亲眼看见他，为处理好压久失重的洋葱，宁愿把自己的重量让给人家，也亲眼目睹他，为了不使乡亲们的洋葱卖不出去，再三央求我能再来收货，他是一个好人，有心系全村乡亲的博大胸怀。

    但我不能直截了当把真实的看法说出来，我一直在虚意地对待他的问话，就不可能对他一个人作正面的回答呀，这会显得更虚了。让虚意继续下去吧，或许虚虚得实，负负得正！

    “大哥也挺不错！”

    “这里乡亲们又如何呢？”

    “乡亲们朴实，善良，勤劳，也挺不错！”

    “这终于让我听到一句内容实在的话了，小文呀小文，你就这样跟大哥唠叨的呀，真没劲啊。”

    “怪我么？那有你这样问话的，一个个都是帮助我的人，我能把自己的看法清楚地说出来吗？”

    “哦，开始有生意人的精明了呢。不过，你过来了，就让我高兴，乡亲们的洋葱不会象去年那么样糟在家里了。”

    “行情一年一个样，一年比一年好，如果都象往年，那种葱还有什么望头呢？”我说。

    “看你小小年纪，讲话却很有特色哟。”蒋用眼睛紧盯着我，满含笑意地，“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果然，他倒在炕上，翻一个滚，就响起了鼾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