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三线叙事
没过多久,案情有了重大进展。郊区一个鱼塘放水,村民发现塘里有一辆出租车,正是于心亮生前开的那辆。老黄赶到后,叫人排查水塘周边几个村村民的相关资料。没查多久,一份档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心亮死那天,老黄和小崔送花圈过去后,一直待在灵堂。凌晨两点,一个长鱼泡眼的年轻人走进灵堂,径自走到小于面前。那时小于趴在膝盖上睡过去了,鱼泡眼把她拍醒,把她叫出去说话。 档案上这个人正是当晚叫小于出去的人,叫皮文海,绰号皮绊,三十二岁,有过偷盗入狱的记录。 老黄不清楚小于和皮绊是什么关系,打算在理发店对面那幢楼里找个观察点暗中观察,看小于跟什么人有接触。当他们来到那栋楼下,在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正是在小于理发店对街那幢楼的一单元二层。 在看房的过程中,房东絮絮叨叨的说起之前的两个租户,拖欠了房钱不说,还拍屁股走人了,他痛骂两个租户是人渣,竟然把对街的哑巴也勾引过来,天天在房里搞。 老黄眼睛亮了起来,马上亮出工作证,并出示皮绊的照片,问道:“是不是这个人?”房东看了一眼就狂点头。老黄马上问道:“另一个人长什么样?”房东有些傻眼了:“每次付房钱都是这个人来交,另一个我没有见过。” 通过几天观察,老黄发现小于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去手语学校学哑语,还去别人店里做时髦发型,整个人有了几分知识女性的气质。只是她脸上带着极浓的忧郁气,怎么都散不去。老黄看得出来,小于应该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但现在那男人不见了,她才那么忧伤。 在场不少明星被张婧初的出色表演惊到了,张婧初前面就演得特别好,简直让人忘了她是张婧初,觉得是真正的哑巴,而小于和钢渣分别后的戏就更让人吃惊了,小于还是那个小于,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换了个人,整个表演层次特别清楚。 层次感是表演时很难把握的一个东西,梁朝伟可以说是中国最好的演员之一,但他在的表演就有点问题,叶问到香江前后没有拉开层次,年轻时的叶问和经历了沧桑的叶问演法完全相同,看不出太大的差别。相对而言,章子怡的宫二层次就要清晰些。 在场的演员们都有一个感觉,张婧初完成了突破,真正跨入顶级演员的行列了! 老黄为了从小于那里套话,想到了一个计策,找到会手语的朋友老傅,一起到小于的店里去。理完发之后,他俩不慌着离开,坐下来和小于闲扯。 老傅看着小于问道:“是不是什么朋友离开了,所以开心不起来?” 小于眼睛刷地亮了,使劲点头。 老傅支招道:“你把他的照片拿出来,挂在墙上,每天看几眼,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小于神色有些黯淡,打着手势道:“没有照片。” 老傅依计道:“我有个朋友会做相片,只要你脑袋里有这个人的模样,他就能把脑袋里的记忆画成相片。” 小于激动得连连点头,觉得自己遇到大好人了。 第二天,老黄和老傅把市局的人像拼图专家带去了。根据小于的描述,拼图渐趋成型,钢渣的脸慢慢出现在眼前。当拼图最终完成的时候,小于笑了起来。在她看来,这拼出来的头像简直就是拿相机照钢渣本人拍下来的。 银幕上,钢渣的画像与钢渣的脸重叠在一起,通过叠化,将时间拉回到了大半年前。电影的第三条线展开,从钢渣的角度讲述整个故事。 在哑巴小于的理发店对街,有一幢老式砖房,钢渣和皮绊租住在二楼一套房里。钢渣坐在楼上,盯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茫,而在迷茫的背后是无限的孤独。 此刻,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感觉出来了,不管是老黄、小于,还是钢渣,甚至是死去的于心亮,他们的眼神都很寂寞,都是孤独的人。 对街正是小于的理发店,钢渣坐在窗前老是看到小于在眼前晃,就慢慢动了心思。有一天他走进了小于的店里,并很快和她搅在一起。 钢渣本来是爆破手,因为矿山被关,就进城来投奔好友皮绊。他生活得很困难,但又放不下脸,像皮绊那样去捡破烂。一次酒后,他说了狠话,说要去抢银行。皮绊听后却认真了,说要给他打下手。钢渣不好意思说那是讲酒话。多扯几次,造炸弹抢银行的事竟然越来越清晰,从酒话嬗变成了具体的行动,钢渣真的开始研制炸弹。 有一天清早,小于主动过来和钢渣亲热了一回,然后告诉他,自己要出去几天。离婚后判给前夫的那个孩子病了,要不少钱。她手头的钱不多,得全部送过去。她自己也想守着孩子,照看几天。毕竟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ou,离婚了亲情也割不断。 在那之后的几天,钢渣果然没看见小于开店。他坐在窗前,看着马路对面的理发店不时叹气。他很想有一笔钱,帮帮小于,但他真的没钱。 这个时候,皮绊跟他打商量,炸弹一直没做好,不如先做点其他的。皮绊建议去抢出租车,只要拿刀子一比,出租车司机就会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 钢渣也正想弄一笔钱来帮小于,觉得抢出租车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点头答应了。 这天晚上,钢渣和皮绊上了于心亮的出租车,实施了抢劫。他们脸上都粘了胡须,就是为了不杀人。但在得手后,钢渣发现自己的帽子丢了,应该是从车窗掉出去的。他头皮有好几道疤,脑门顶有个朱砂色的胎记。钢渣担心自己头上的头皮上的印记被于心亮看到,为警察破案留下线索,就下了狠手,杀了于心亮。 只是钢渣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偏偏这么巧,自己杀的人竟然是自己恋人的亲哥哥。杀人的当时,他看了看那司机的嘴脸,根本没法和小于联系起来。 观众看到这儿全傻了,整个事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悲剧,钢渣是想帮小于才去抢出租车的,可他却因此杀死了小于的哥哥,这真的太悲哀了! 钢渣杀了人,银幕前的观众对他却没有丝毫的痛恨,而是满怀的理解与心痛,尤其是夜里,钢渣到停灵的地方,叫皮绊进去把小于带出来。在路灯底下,他紧紧抱着小于,留着流不住说“对不起”的时候,观众非常感动,甚至有不少女观众在擦眼泪。 几天后的上午,钢渣在楼上看到老黄和小崔拿着帽子来找小于,敏锐的感觉到警察是冲自己来的,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当天夜里,钢渣把小于拽到租住的房子里,在床上疯狂的折腾。事毕他亮开灯,抱着小于放在靠椅上,道:“我有事要处理,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小于觉察到钢渣这一走时间不会短,若是两三天的外出,他根本不会说出来。但以前两三天的分别,也足以让小于撕心裂肺地痛起来。她的世界没有声音,尤其空寂,一天也不想离开眼前这个男人。小于做着手势,焦虑地问他:“你说实话,是不是以后再也不来了?” 钢渣也有这种怀疑,毕竟自己沾了命案,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谁知道呢?不过他不想让小于失望,就道:“时间可能比较长,但肯定要回来。” 小于感觉钢渣有些言不由衷,有些崩溃,哽噎起来,打手势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个准确时间。” 钢渣想了想,做了个决定,比划着道:“春节!”他见小于破涕为笑,打手势道:“到那一天,你把店面打扮得漂亮一点,贴对子挂灯笼,再备上一些鞭炮。到时候我一定回来看你!” 钢渣和皮绊当晚转移了地方,搬到南岸区去了。 张一谋不是那种特别擅长讲故事的导演,张然则公认讲故事能力强,即使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他也能够讲的精彩纷呈,在这一点上,张一谋非常佩服张然,甚至有些羡慕。如今看看到这里,他就更加佩服了。 小说在故事开始后不久,小于、钢渣他们就粉墨登场,连钢渣做炸弹这件事也说出来了。不过小说可以这么写,但电影要是这么拍会显得平铺直述,缺乏悬念,整个故事会很平淡,因此,张然对整个故事的结构作了调整,改成三线叙事,像剥洋葱似的,把将故事层层剥开。 电影的第一条线是以老黄为线索,讲老黄与小于、于心亮之间的交往;第二条线以小于为视角,主要讲小于与钢渣之间的恋情,这条线引出了关键道具帽子。小于给钢渣买了顶帽子;而在于心亮被杀的现场,老黄发现了帽子;如此一来,悬念就有了。随着老黄对帽子的追查,观众的情绪就不断被调动。 等到老黄他们锁定钢渣之后,故事的第三条线展开,这条线以钢渣为线索,在呈现观众钢渣与小于的交往同时,观众知道了钢渣还在制造炸弹,准备抢银行。于是,新的悬念马上又产生了,钢渣他们真的会抢银行吗?他们会成功吗? 在三条线索的交织中,故事情节逐渐展开,将一个原本简单的故事讲述得十分生动且深入,而且这三条线带出了一系列的人物,将背后的社会、人际关系等更为深层的文化内容展现出来,让整部电影具有了极强的现实意义。 在张一谋看来,这三条线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从老黄的角度看,小于是个单纯漂亮,为人热情的姑娘,但第二条线出来后,大家才知道真实的小于是什么样;在小于看来,钢渣是真正懂自己,是温柔的男人;等到第三条线展开,观众才知道在制造炸弹,准备抢银行。电影中的人物,哪怕是朋友,是恋人,甚至是亲人,但他们彼此间的认识都是片面的。 张然通过这种方式说明人与人之间充满隔阂,你很难真正了解别人,进而说明,人的本质是孤独的! 张一谋抬头看了张然一眼,张然通过这部电影达到了一个新境界,那是自己曾经努力想要达到,却始终未能达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