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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XX专科医院门诊,专家坐诊,专治久婚不育,癫痫、羊角风、胡言乱语、打人毁物、口眼歪斜、歪脖、结巴……”

    听着广播心里觉得那个亲切啊,真是五十年不变的广告,从小听到大,连词儿都没改过。

    这会是周日下午,我和郭振刚从旧货市场回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台二手双卡收音机。我就差学无数网络少女在那呻吟一句“好无聊啊”便可以提前跨入网络时代和21世纪了。郭振小心翼翼地翻看我带来的磁带:“Beyond,好奇怪的乐队。”

    93年6月黄家驹在RB去世,到现在已经快一年,大陆开始满大街的盗版《B安乐队》和《光辉岁月》。我见郭振喜欢听音乐,就给他带了两盘。其实我本人并不是很喜欢Beyond的东西,不过觉得他们粤语版的歌词都很能打动人。尤其是《农民》这样的歌词,每次听起来就觉得心中一片唏嘘。我还给郭振找了一些黄霑和罗大佑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坚持认为摇滚是一个小众的东西,当很多人认同它或者接受它的时候,既是它自身的毁灭也是社会道德底线的毁灭。凡是对伍德斯托克(注1)有一些印象的人都知道,摇滚是一种具有毁灭力量的听觉文化。当它把表现转向视觉的时候,所创造的威力无可估量。

    69年之后相隔25年才再次举行的伍德斯托克就在今年举行,尚未到盛夏,我也搞不到太多关于这次摇滚音乐节的资料。只能隐约向郭振承诺到时给他看全程的视频录像。可惜的是这时尚未认识邵科和王易,不然也可以找他们一起来看。

    郭振整体来说还是一个比较倾向于流行的人,所以我给他看的也都是倾向流行的作品,黄霑和罗大佑在华人填词的圈子里也算是顶尖强者,黄霑的武侠,罗大佑的沧桑,都能在中文圈子里激起最直入人心的感动。

    如果是面对邵科王易他们,我肯定会给出另外一些东西。

    郭振开始听Beyond,我在《海阔天空》的钢琴前奏中正在寻思着是不是要提前认识一下其他几人,电话响了。

    家里这部电话是张小桐掏钱给我们装的,小姨多少知道一点张小桐没事就给我父母花钱,不过她跟老mama情同姐妹,倒也不怎么在乎。大伯母她们因为之前曾受了张小桐不少好处,也不好说什么。每次想起这微秒的家庭关系我就头疼,最不擅长对付这个。

    来电话的是张小桐,让我去鲁薇那里一趟。

    小桐姐有令,不得不从。我拍了郭振一把:“嗨,哥们,咱出去吧,我姐找我。”

    郭振对张小桐敬爱有加,也不废话,抓了磁带跟我出门。

    把郭振送到台球厅后我赶到太阳电器城,在电器城门口被吓了一跳,周末下午的生意还真是好啊……瞧这样不费点力气简直没可能挤进去。门口保安的职业笑容多少有点扭曲,估计是觉得这种场面自己所谓的维持秩序工作简直就是说笑。我看着眼前这一股人潮,咬咬牙硬着头皮挤进去。

    在人潮中差点被挤得再重生一次,几乎就是被大人们提着脚不着地第总算到了电梯口。我看见正愁眉苦脸打算往外走的张小桐。

    “又出来等我……”说心里不开心是假的,张小桐背靠墙壁精心打扮的样绝对勾魂,看着差点流口水,“咱们上去说。”

    顶楼办公室,鲁薇头也不抬地在看东西,旁边坐了一人,大眼睛瓜子脸一身不合时宜近夏装的短衣服,不是别人,正是把刘明耀迷得七荤八素的大美女蔡青。

    看见我上来,蔡青打趣:“哟,周总到了。”

    “原来是美女蔡,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哈哈……”我拱手做辑打哈哈。

    “帅哥周也风采不减嘛。”蔡青笑得很似狐狸,“别来无恙?”

    不用回头也知道张小桐的眼神在变化,我干咳一声:“别,别扯了,说正事。”

    蔡青甩了一下头发:“我去了斯坦福。”

    我下巴垂到脚面上:“你,你?这么快?”

    “周公子的指示当然要第一时间执行嘛,好歹我也算半个翻译。”蔡青说,“如你所说,希望通过网络技术创业的人有不少,我带了一些资料回来,等你决定投资给谁。”

    接过蔡青递来的资料,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资料分成几份,在抬头处有技术持有者的照片、个人档案和投资评估。我粗略看了一下,斯坦福著名的两个组合都在其中,那是未来几年内互联网的最大奇迹。

    看完评估,我问张小桐:“公司现在能拿得出手的钱有多少?”

    张小桐眼皮不眨地趴在我耳边轻轻说:“大约3亿。”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

    张小桐笑:“我已经建议他们在三好街投资建楼了,你觉得怎么样?”

    张小桐是真长大了,大到足以成为我工作上的好伙伴。我点点头:“行,投资额不要超过3千万,他们的地皮入股要拼命压。大楼建成之后跟所有租用的商务用户签协议,他们的印刷活全要给我们做。”

    鲁薇不解:“签这种约有什么用?”

    “现在看不出成效,慢慢你就知道效果了。”我解释,“现在电脑市场渐热,大家都把赚钱的目标定在卖东西上。太阳电子本身已经在做批发,零售市场要渐渐放开,把重点转移到制造和加工上。我提的这个建议就是抓小钱,只是给你们拓宽思路用。你自己想想现在电脑城的宣传单印量有多少,纸张的可回收比率又是多少?这种合算的生意干嘛不抓在手里?”

    “市场就是这样,一旦有暴利大家都来做,竞争起来暴利变薄利,薄利变成没有利,等死够了又变成暴利。”我碎碎念这几年看过的竞争实例,“看过蝌蚪进化青蛙的最终阶段吗?水塘没水了,你吃我我吃你,活下来的就是强者。很没有道理,却是竞争的最终哲理。”

    办公室里三位美女被我的话吸引,只听我继续说:“你们也知道,现在电脑行业的暴利会导致不久的将来出现恶性竞争,作为经销商必须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我们在代理上的路已经走的很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是把电子商务和策划公司那一套拿来照用。但是我们现在来钱的大头是销售业,或者说,已经转移到制造和加工业。蔡青你知道,今年以来的内存加工我们已经赚了不少钱吧?”

    蔡青表情正经地点点头:“盈利涨幅很夸张。”

    “看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说,“现在不像前几年,有钱人少,现在的生意是你能做我就也能做。人才不缺,技术不是高新,论有钱大家谁也不差,凭什么让你赚钱?就因为你现在控制着货流掌握着经销商?假如出现这么一批人,能给经销商更高的利润空间,你看那些人还认不认识我们。”

    “所谓恶性竞争,不过就是为了把对方挤倒,达到独占市场的目的。按照目前的规模,我们想垄断不是不能,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拼钱我们未必能拼得过人家,抢过来市场我们要承担所有的事,譬如和政府打交道,譬如产业变化要一力承担。我们不需要垄断,我们也不想垄断,最少不需要在电子行业上垄断。”

    三位美女六只美目盯着我,仿佛看稀世珍宝一般。看我停了一下,鲁薇最先发问:“不做垄断,做什么?”

    “鲁薇你在学校的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我问她,“牙膏厂快停产了,找不到办法。一个员工建议把开口扩大1毫米,结果厂子就活了,这个员工得了10万的奖金。”

    “听过。”

    “我们要做到的,也只是比别人先知道牙膏原来可以这么卖而已。”我笑着看三人的俏脸,“我们不要做垄断,我们要做第一个赚钱的,赚够了把恶性竞争留给别人。等我们把一些可以做的行业都做完了,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就可以谈垄断。”

    张小桐想起我让她出让蛋糕店的举动,恍然大悟:“你打算把太阳电子转手?”

    “我没那么大魄力,”我苦笑,“只是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应该坚持做加工和批发,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放弃电脑销售部门了。”

    蔡青貌似狡猾地转了一下眼珠:“你还知道什么行业能赚钱吗?”

    我摇头:“暂时不知道,不过相信很快就知道了。”

    大家目光停在我手上两份资料上。

    “开一个风险投资基金,给他们每家200万美金风险投资,如果要求追加投入就继续追加。”我看着这两份东西,像看钻石,“找两个有点真材实料的经理人过去协助他们,给他们最大限度研究技术的时间和空间,整体投资最高上限是2000万美元,再多就让他们在当地集资吧。”

    两千万美元,也就是1亿6千万人民币,这笔钱在国内投资房地产能赚到做梦笑,我轻轻松松就决定给四个学生,大家居然没有觉得不妥。

    “你们怎么了?”我左右看,“今天吃的饭里有毒蘑菇?”

    张小桐笑吟吟地看着我:“你做的决定我们什么时候反对过了?照做就是了。”

    我笑了,几年之后,这就是数百亿美元的回报啊。

    “相信我,没错的。”

    摆了个詹姆斯邦德的PSOE,套用了若干年后的广告词,附带恶劣笑容,把几位女士逗得前仰后合。

    等大家笑够了,我问蔡青:“蔡总,大老远跑过来不只是为了斯坦福这几个方块脸学生吧?”

    蔡青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当然,我还照周总您的吩咐去了一趟四川,买了一个废弃的军工厂,价格倒是很便宜。”

    “哦?多少钱?”

    “900万。”

    “……是够便宜。”我摸头,“改成芯片加工厂吧,顺便跟Intel套套近乎,其实他们对四川的廉价劳动力和工业基础也挺有兴趣的,能合作最好合作,不能合作搞两个技术人才来也行。这一套你和刘明耀都应该熟了,钱省着点花,公司这点钱也不够啊……你看看我和我姐平时连冰淇淋都不舍得吃……”

    这倒不是说笑,我平时在自律和节俭上倒是很有自夸的资本,现在除了平时上学放学有可能打车,或者跟朋友出去玩之外,我基本上是不花钱的,张小桐也是。连鲁薇进进出出都有台车,我们姐弟相对来说实在朴素得可以。

    蔡青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惭愧了……我们尽量省,争取在7月中暑假前把改造和招工做完。”

    “嗯,地方政府打过招呼了?”

    “打过了。”

    “你最近还要不要去四川?”

    “要去,下星期就要走。”

    “帮我找个人。”我边说边向鲁薇借笔在一份资料的背面开始画那人的脸,画完了鲁薇才低低惊呼一声,显然我的绘画水平超过她想象。

    我心中暗笑,当年老子还曾梦想过当漫画家呢,这么点本事总还是有的。

    “就是这个人,叫付晓飞,现在大概……比我大两岁,在读初中吧。无论如何请你帮我搞到他的长期联系方式。用什么方法都好,他是四川绵阳人,读哪个中学我不太记得了。”我模模糊糊地下指示,蔡青倒也痛快,迅速记下来。

    “找他做什么?”

    “做游戏。”我微微一笑,“对了,RB方面是不是开始找咱们麻烦了?”

    “对,他们声称Sunsoft是他们的知名品牌,要求索赔和更名。”

    “他们打不赢,”鲁薇插嘴,“我们注册的是真正的‘TaiYangElectric’,想告也没门。”

    我当然知道,当初早就想到这一点了,RB人以打官司闻名于世,连自己侵金刚形象权的官司都能打赢,椰子树砸死人都能索赔,我怎可能正面跟他们玩这个?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蔡青点头赞同鲁薇的话,顺便夸我:“对,这种案子都没人受理的,尤其在国内。你想的可真周到啊……”

    我露给众人一个傻笑:“这些东西,在图书馆多看看就知道了。”

    张小桐翻给我一个白眼:“我们可不像某人,过目不忘。”

    鲁薇和蔡青都笑了,两人乐得看我们姐弟斗嘴。通常都是我输,自然大家也明白,是我让着张小桐。

    我假正经地咳了一声:“那么四川那边就拜托美女蔡了,家里有美女鲁和美女张坐镇,不会有什么大事。帅哥刘那里有什么新进展?”

    “帅哥刘忙得每天骂你,”蔡青笑嘻嘻地说,怕是想起刘明耀一脸不爽的表情了,“新的研发团队正在磨合期,没有什么成绩,是目前全公司惟一一个不盈利的高薪部门。帅哥刘急得头发都快掉了呢。”

    “研发上不用太急进吧?”我慢悠悠地说,暗示蔡青这些话该通过她的嘴转述到刘明耀那里去,“我不是给他们写了主攻的几个方向吗?慢慢搞就是了,我们会在技术上慢慢领先的。技术人员和公司搞行政的很容易冲突,让刘明耀别太着急,把关系先处理好。成绩总会有,都是因为之前我们太顺利了他才不习惯。”

    想起后来许多企业在新品上市和研发上甚至敢掷下亏损半年甚至一个财年的重注,我们现在实在是太顺利了。

    蔡青心悦诚服地点头,我的宽心丸效果不错,估计刘明耀心里不会再有什么负担。

    看谈话将近结束,我问鲁薇:“你这儿有录音机吗?我有盘磁带想放一下。”

    鲁薇像变戏法一样从桌子底下搬出一台日产的“面包机”来:“这个行吗?”

    “当然当然。”我看着这种当年喜欢得死去活来的东西,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掏出刚才从家里拿出来的磁带放进去。

    “什么歌?”张小桐问,她对我的兴趣总是比较有兴趣。

    “黄霑。”我按了播放键,“你们都听过,我就是怀念一下。”

    《笑傲江湖》主题歌的前奏响起,如琴声惊乱一泓秋水,微波荡漾,四散开去。我不出声,三女也安静听着。歌声中仿佛能看见那一段快意剑光的影像,许多人围坐火炉旁,今朝有酒,今朝且饮。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许冠杰、张伟文和黄霑的声音豪气万千,歌声让我悠然想起一些岁月和往事,时间平静地向前推进,我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即将被我彻底改变了。

    注1:Woodstock,即全美最大的摇滚音乐节,分别于1969、1994、1999年举行,以其反战呼吁和平的主题闻名世界。

    纪念霑叔,您给了很多人励志的陪伴。中国只要曾经有过您这样的人,就没有人敢说中国没有原创音乐。

    沧海一笑,天地渺渺,男儿自强,何处不是您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