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论天下
秦毅悠然坐在案前,自顾与同伴斟酒痛饮,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出口,登时把众人气的鼻子都歪了,周遭一片哗然。 你那么不屑一顾的评论我们的呕心沥血之作,那么飘然出尘的羞与我等为伍,结果你说你不会作诗?那你凭什么口出不逊!凭什么不屑不耻与我等为伍! 柯世贵心中暗喜,果然是粗鄙不文不知上进的蠢物,自己两句话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而他居然当着众人就承认了不会作诗。这下定要叫他出个大丑,谢家还怎会不顾脸面的再青睐于他? 心中高兴,决定再给众人的怒火里添一把柴,俯身对着安坐于矮榻上的秦毅讥讽道: “既是粗汉一个,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口出不逊?听闻你不学无术,终日与那些粗鄙的军汉们混迹在一起,果然人以群分,粗鄙之人只能与那些卑贱的军汉为伍,终归上不得台面!” 柯世贵说完,得意洋洋的看了看群情激奋的众人,却不料这一下犯了秦毅的逆鳞。 军汉很卑贱吗?那秦毅的父亲秦怀善大半辈子都是军人,还因为远征高句丽落了伤残,最终离世,你说军汉卑贱?你想死某便成全你! 秦毅腾的站了起来,一把掀开拦在身前的案几,任那满桌的酒菜翻滚一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上前一把捏住了这恶贼的脖子。抬手就准备要在那惊恐万状的脸上来上一拳,忽听得那厮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焦急的甜美声音: “郎君,且住手!”声音刚落,那个就为了的倩影已经奔到了面前,双手抱住秦毅已经扬起的拳头,焦急的说道: “郎君!这是王家的诗会,莫要损了主人的颜面,冷了主人的一片热心!” “清仪?” 秦毅的怒火在面前关切担忧的目光里悄然消退,伸手一推将柯世贵退了往后趔趄了几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直都没见到你?”秦毅惊喜地看着佳人,见她面上的担忧渐渐被喜悦的娇羞代替,不禁欢喜之极,回手覆在保住自己右拳的小手上,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佳人的眼眸,开心的轻声问道。 谢清仪被他当着众人这般亲昵弄得心如小鹿一般甜蜜羞涩又有些慌乱,更想到母亲叔父他们还在后面隔窗看着呢,赶紧抽出手来退了一步,含笑道: “早来了呢,一直在上面看着你,就看见你只顾饕餮佳肴,也不知羞!” 秦毅心头大乐,哈哈笑了起来。旁边人众都有些发呆,这么美艳清贵的小娘子怎么跟这粗汉这般亲昵捻熟?有认识谢家娇女的就不禁大为惊诧,比如王含烟。 刚捂着脖子不停咳嗽的柯世贵终于缓过气来了,抬头就见到佳人跟那粗汉款款相对,媚眼含羞,又想到自己方才大失颜面,登时涨红了脸,大叫道: “你这恶贼,某难道说错了吗!连一句诗也做不得,混在这里,好不知羞耻!”见二人根本不理睬自己,更觉得怒火加妒火熊熊燃烧,跳上来用手指着秦毅就要再喝骂,手腕一痛,已经落到了那个黑大汉手里,直疼得踮着脚尖直抽冷气,哪里还骂的出来。 秦毅被这厮打扰自己跟清仪款腻,惹得十分恼火,一把拉开莫山,怒喝道: “做不得诗又怎地就羞耻了?当个军人又怎地卑贱了?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横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威出金戈,拓土开疆耀古今!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蛮夷不顾身!” 谢清仪没料到他忽然吟唱起来,一下子被他展臂高歌的潇洒英姿、慷慨激昂的歌声激荡的俏脸发烫,看向爱郎的目光痴迷陶醉。众人也都惊呆了,这是不会作诗?这样豪放激昂的诗歌张口就来,自己光听着就感觉热血沸腾,想要上阵杀敌,奔驰沙场一番,要是这还算粗鄙的话,那自己算是什么了自己这些人做的诗就是小花小草的,那岂不是小丑一样可笑! 众人呆若木鸡,秦毅又沉声喝问: “军人卑贱?没有军士拼死冲杀,何来我大唐天下?没有军士浴血边疆,何来域内万民安居乐业?没有军士戍守地方,剿匪缉盗,你们这些世家儿纨绔子,还想在这儿风花雪月,侃侃而谈?军人卑贱?那你这种除了空谈妄论,开不得半亩田地,杀不得一个敌人,于国于民没有半分用处的废物,算是什么!某看你这样的,不仅卑贱,而且还犯贱!” 柯世贵历来自负才貌俱佳,也颇得亲族朋友的夸赞,哪里被人这般折辱过,只听得面如猪肝,血脉暴起。手指着秦毅尖叫着: “你……你……某等怎么空谈妄论了!如今圣人在位,国势鼎盛,四夷臣服,天下靖安,哪里来的什么浴血沙场,哪来的什么匪盗!你你……满口胡言!” “怎么不是空谈妄论?”秦毅冷笑着环视周围众人道: “四夷臣服?呵呵,你等当真明了天下大势?还说不是空谈妄论!” “你知道,你倒是说个明白!莫要只会危言耸听,夸大其词!”旁边的世家俊杰们面上颇挂不住,哄叫起来。 秦毅看了一眼始终微笑凝视着自己的谢清仪,对她微微一笑,昂首走到那几个起哄的家伙面前,环视四周: “既然你等有心求知,某就与你们说说,免得你等整日里犹如井底之蛙,不见天下。”在一片哄叫声里朗声道:
“如今的大唐,确实是国力鼎盛。但四夷八方却不太平,我等男儿若不居安思危,小心防范,早晚会成为大唐之罪人!莫道某在危言耸听,诸君请看: 东北半岛上,高句丽、百济、新罗近百年来纷争战乱,缕缕如月夜仓鼠,偷掠我辽东边地。圣人震怒,灭高句丽、灭百济。 按说新罗该当感念我大唐恩泽,可强敌一去,其主金法敏就滋生野心,一面自认藩属国地位,一面同我大唐争起高句丽和百济故地的地盘起来。虽然不断谢罪上表,但连年争夺厮杀却从未止歇。直至今年,趁我朝在西面与吐蕃兵戎相对难以分身之时,占去了大同江以南之地。如今我朝熊津都护府已迁到了建安故城,而安东都护府也一再西迁,移到了辽东故城。双方依旧小规模冲突不断,这是你等说的四夷臣服? 东南汪洋之中无数海岛土地,有着数不尽的财富黄金,却一向被懒惰原始的土蛮所占据,你等就没有开疆扩土,将之纳入我大唐版图,得其财富惠泽我劳苦百姓之意? 西南南诏,在吐蕃与我大唐之间摇摆不定,犹如坐台物价,待价而沽的jian商一般; 高原吐蕃,生活艰苦隐忍,现在已经磨砺了牙齿,剑南、河姚之地不时挑衅进犯,抢掠我边民人口财物,随时准备从我大唐身上咬下大块的肥rou,数年前大非川之败只是其野心初现罢了; 北面东西突厥余孽、铁勒十姓部族人人自幼生长在马背上,弓马娴熟,自我皇继位以来,叛乱不臣之举难道还少了? 东北白山黑水之间,以粟末靺鞨和黑水靺鞨为首的七大部落,若不谨慎应对小心安抚,定出祸乱,粟末靺鞨之前卖身与高句丽充为马前卒,与我大唐天军厮杀在冰天雪地的山野间,长达数十年之久,岂能不小心对待? 群狼环肆,只是天下一隅也。现如今,西方大食已是倭马亚家族统治,他们高举着星月旗帜,挥舞着弯刀,数年之间已经将疆域扩大了数倍!其东路大军兵分南北两路,其南已经降服了天竺数个王国,其北十年前灭亡了呼罗珊,兵锋与我安西四镇咫尺之遥! 再往西,荴菻的战船依仗着海战利器希腊火与大食打得汪洋滚沸,西哥特人、法兰克人和阿尔瓦人等等等等,无不在肆虐扩张,为自己的部族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整个天下都在燃烧着熊熊战火,战刀下的鲜血四处喷溅! 而你们,却在这里哀怜冬日里小草寒冷,为了凋落的枯叶感怀落泪!说什么天下靖安,要享受太平人生? 先辈浴血搏杀换来的盛世,日后就要靠我等去捍卫!居安而不思危,似你们这般,某说你等夸夸其谈,无病**,请问诸位,某说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