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 称谓的烦恼
第二日秦毅出了大明宫,没回军营,直奔谢侍郎府宅而去。 清仪在校场高台上,在明知秦毅九死一生的情况下,绝然的以秦家妇的姿态奉酒壮行,那份深情厚意,才是秦毅面对吐蕃铁骑时能咬牙挺住的最大原因。当日又是忙着战后收拾手尾,又是接受陛下和群臣的褒奖,等终于空下来,佳人已经离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秦毅急急火火的就来到了靖安坊。 谢俭正在郁闷恼火,心情烦躁呢,一听门子说秦毅秦三郎求见,登时吓了一跳,接着拍着胸口连声道: “幸好,幸好走得早!……你去告诉他,清仪陪她叔母去东都洛阳探望娘家亲族去了,最少须得两个月后方能回转。”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这秦三郎勇武挫败吐蕃,少年高位,前途无量,又在晚宴上大放光芒,展露绝世才华,震得满座哗然,惊为天人。 这样的美少年要是拿来做侄女婿,那简直是能让人羡慕死,做梦都要笑的醒过来。 可怎么的太平公主居然偏偏看上了他!天后昨日一大早竟然派了吴内侍来,说是自己素来颇具慧眼,让自己给掌掌眼,看看秦三郎与公主可还般配! 这不是欺负人嘛! 可千万个不甘心,又能怎样?那可是天后娘娘啊,她的手段,若是施展出来,自己丢官去职是小,搞不还还要连累家人宗族遭殃。更何况看上去,连陛下也对这秦家子喜欢到了骨子里去,这还怎么争! ……可惜了这么个佳婿啊! 更可恨的是李义琰中午的时候把自己找去政事堂,说是太子事先不知清仪与秦三郎两情相悦,以致冒然提亲,既已知道,自不会再有唐突。他李义琰愿意为媒人,撮合秦三郎与清仪,令有**终成眷属。 “特么的!” 谢俭这样风仪端庄的人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了。 难道你们眼睛瞎了?没看见夜宴上公主对秦毅格外与众不同,就差把迷恋二字刻在脸上了!亦或者你们耳朵聋了,没听见娘娘和公主都大声反对? 知道得罪了你太子,可你要报复也不必这样明目张胆吧?你这是想让我跳出来跟陛下娘娘和公主作对,让我谢家去送死啊! 可眼看清仪那丫头正是少女怀春,假如任由她继续呆在长安,若是跟那秦三郎情浓蜜意之下做出什么事来,那就是一场滔天大祸!当此之时,又不能明说,要不那性子执拗的丫头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只能是先把他俩分开不见面,先拖一拖,慢慢再寻万全之法吧!哎…… 好不容易给夫人把厉害说明了,又同夫人一起连哄带劝,最后还是夫人声言思念洛阳娘家族亲,掉了眼泪,这才把这丫头给劝服,一个时辰之前才陪着夫人东去洛阳了。 “幸好早行了一步,要不然就让你俩给碰上了!” 秦毅那知道其中这许多变故,听了门子出来回复的话,登时如同xiele气的皮球一样,蔫了吧唧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了半点精神,拨转马头,悻悻而去。 两个月啊!……连中秋节都赶不上了!我专门留着的那一大包烟花,原本还等着跟你一起放,显摆显摆呢,这下不是白留着了!怎地走得这么急! 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昨夜武媚娘叮嘱自己今日去京兆府,还要去找武三思去兵部。哎,佳人远去,自个儿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 ************* 大唐上元三年七月二日,兵部划定东南二十四里灞桥驿旁方圆五里为黑鹞营营址,次日各卫开始遴选勇武超群,精于骑射者共五百人补入黑鹞营。 七月四日,秦郎将喜迁新居,搬入了京兆府选呈,天后娘娘亲自定下的郎将府。郎将府稍微超格,是一座四进的大院落,还带着中庭及后花园。不知道是不是天后娘娘担心秦郎将的安全问题,这座宅院居然位于光德坊正南偏东,不远处就是长安的行政、警备司令部——京兆府。光是娘娘主动的亲自给一个小小武官选定府宅,这份荣耀就足够惊脱了无数人的下巴,羡慕得人流口水。同期京兆府给派宅居的还有别将萧亮,至于其他武官和黑鹞营军士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了,发放一定数额的安家费,自己想办法去吧。 七月六日,太平公主入南山望月观修行,为二圣祈福。 隔日,吐蕃使者赞婆命武士在西城延平门外六里土原上集薪如山,焚化已经腐臭冲天的九十二具尸体,收敛骨灰,当晚离开长安,西还高原。 这一趟吐蕃可谓是灰头土脸,一败涂地。求亲未成,又损兵折将,炫耀武力震慑唐人的目的也彻底泡了汤。而数日之后的月明之夜,在约定好的地点——岐州城外,看到太子送来的那两具弩弓的时候,气的赞婆当场暴怒,把那弓弩砸了个稀巴烂,拔刀砍翻了一个太子的僕佣,红着眼睛一刀割下了另一人的一只耳朵,嘶吼道: “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你那太子,背信无义,不守诺言,猪狗不如!此辱我吐蕃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没人留意到,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丛干草微微翻起,缝隙中漏出一双精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凝神倾听。待得他们两方走远,又过了一会儿,干草从翻开,下面爬上一个人来。在地上收拾起残破的弩弓放入包袱裹好。一声唿哨,飞纵上闻声而来的骏马,向着东面长安的方向疾奔而去。 月色之下,腰间的腰牌上隐约有四个字‘飞骑乙二’…… ************* 就在七月七日,太平搬进南山望月观开始她小道姑的职业体验的第二天,,秦毅却正在自家新宅的厨房里忙的大汗淋漓。 明日是太平的生日,早答应了的,若是爽约,估计小太平能把自己切了。可小丫头当日说只邀请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好好准备一下的话,那人家小姑娘的生日可就过得没什么味道了。 于是一大早起来,就忙着试验生日蛋糕。 牛油是武三思数日前听秦毅说起来后,前两日特意让自家城外庄子里‘不小心’‘跌死’了一头壮牛,上报官府差人验看,录了耕畜籍册之后,特意熬制好了,昨日送来了一整罐。蜂蜜是西市里采买的新近采获的。至于酵泥则是请吴内侍让尚膳监给弄的(人类使用酵母制作发酵食品已经有三千多年历史了,只不过因为运输使用的不便,直到数百年前才普及并形成专门的商业产品),本来吴内侍还要给秦郎将调集几个御厨来帮忙cao作,被秦毅谢绝了。不过是弄个蛋糕,没必要闹那么大动静。 “明日去西市,找牙侩,买几个下人来。这么大院子,就咱俩和莫山怎么成,跟鬼宅似的。看连个厨娘都没有,吃个饭还得要去坊里食厮,多不方便啊。” 月娇换了一身葛布衣服,蹲在灶边往里添了一把柴火,用火钳子捅了一下,又拿起火扇扇了几下,闷闷的道: “下人自然是要买,却不知道敢不敢放心,莫要买来不干净的,日后便要闹心。……也不知道秦柱何时能回到越州,莫叔知道咱们在京城安家立业了,一准会把咱们秦家庄府里的僕佣都带来,绝瞧不上牙侩指卖的。哎呀,莫叔这下只怕要高兴死,莫要笑厥了过去,嘿嘿嘿……” “哈,等莫叔来了我告诉他,你取笑他来着,看他扣你的月钱!” “哼!才不会呢,莫叔和李大娘对奴和小弟都是最好不过了!……哎呀,再有两三个月,就都能见到他们了,还有幺娘、大娘子和小娇娇,都两个月没见到了,当真想得紧。” 小娇娇是秦毅对自己小外甥女的称呼。这年头女孩儿往往没名字,秦毅觉得老大不方便,本想给孩子起个名字,但后来看萧亮跟自己大姐来了感觉,得了,这起名字的事还是留给他们吧,自己就别插手了。 “我估摸着莫叔来是会来,但呆不了多久,一准还得回去。” 秦毅把热融后的牛油调和好了鸡蛋和蜂蜜,倒进了发好的大面盆里开始使劲揉面。鼻子有些痒痒,抬起胳膊手腕擦了擦,登时脸上沾了面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白脸。月娇一抬头,’咯咯‘的笑了起来,起身上前撩起衣襟给他擦脸。 “让你莫进厨房的吧……为何啊,难道京城不好?奴看京城这样繁华,可是喜欢得紧,莫山也是,老说眼睛都看花了呢。” “嗯左边,左边一点,还有点痒痒,再给我挠挠。嗯,行了。……不是京城不好,这人啊年纪大了,在一处呆太久了,换个地方时间长了就不习惯,故土难离嘛。而且他能放心把家里的酒坊酒楼和庄上的田地都交给旁人?我看他一准会带着秦壮来,以后搞不好这边就是秦壮来做管家了。” “哦……阿郎,奴来做管家可行?”月娇偷看着秦毅,小心翼翼的问。 “你?怎么想起要当管家了?”秦毅有些诧异。月娇忽然脸红了,扭捏的道: “奴想帮阿郎看着家,交给旁的人奴不放心。” “嗨,什么帮我看着家,这不是你的家呀,再说了秦壮也不是外人,都是家里的老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月娇低着头不说话。秦毅又道: “你得跟着我,你是我的头号保镖,都习惯了,你在身边我觉得安心。” 月娇登时抬起头来小脸红扑扑的,欢快的道: “嗯!有奴跟着,谁也休想伤到阿郎半根毫毛!”才说完,又耷拉下脑袋,委屈道: “……可你明晚却只带莫山,就不让奴跟着……” “这不是去给公主庆生嘛,跟着去了南山也不会让你进去。莫山去了也是站在外面等,吹冷风蚊子咬的。再说这又没什么危险,你就呆在家里,我给公主庆生完了就回来。”
月娇看着火,有些黯然的小声问: “阿郎,外面到处传说,太子与阿郎都看上了清仪娘子,太子还因此在天家夜宴上想要为难阿郎来着。都说阿郎纵然是大唐新出的神勇将军,天下第一才子,但开罪了太子,前途堪忧,还有人说阿郎喜新厌旧,看上了公主,想要当驸马……” “切!开罪了太子倒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太子就是一个大变.态!你莫要担心,我这前途,他太子还做不了主!……好嘞!来,帮我把这个铁箱子门打开,盘子拉出来刷上油,嗯,不要太多,刷均匀了,嗯好了。” 把团好的蛋糕放到盘子上推进铁皮箱子里悬空卡好,关上门。驾到灶火上先大火再文火持续加热。 “至于说我喜新厌旧?我这几日也听说了,酒楼坊间到处都是这样的流言。呵呵,这一准儿又是太子放出来的谣言,我现在是他的眼中钉,他跟我杠上了,不外乎是想把我的名声搞臭。这等流言,终归上不得台面,清者自清,等我明年跟清仪订了亲,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说起这几日的见闻,秦毅就有些头大。不是为了这些个流言,而是为了大唐崇尚文学的风气。自那晚的六首诗词连带着去年在越州做的两首诗也经过谢俭的口一起传开了,这一下子秦毅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唐最为耀眼的诗词大家,文章尚且不提,但才子之名已经不足以评定他在诗词方面的地位了。 也是啊,当年曹子建七步成诗,那诗不过算得上朗朗上口。可秦三郎却是顷刻间连成六首,首首都是千古绝唱的好句。神童杨炯当时就甘拜下风,坦诚不如。恐怕满大唐只有去年秋天在南海不幸罹难的大才子王勃或可与之相较了,而如今在诗词一道上,越州秦三郎已经独领风sao,再无人可望其项背。 这几日只要自己在家,总有文人士子登门拜访,或求指点诗词精要、或求点评他们的作品。更有不少带着自己得意之作来他府里投行卷的。 这每次科举,知贡举等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有权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在唐朝,在政治上、文坛上有地位的人及与主试官关系特别密切者,皆可推荐人才,参与决定名单名次,谓之“通榜”。因而。应试的贡生举人为增加及第的可能和争取名次,多将自己平日诗文加以编辑,写成卷轴,在考试前送呈有地位者,以求推荐,此后形成风尚,即称为“行卷”。 跟他们说你们投行卷投错了地方,怎么投到自己这个武将府里来了,这些士子只是不听,纷纷言称天下间再没别人比秦三郎更有资格的了,弄得秦毅哭笑不得,一概婉拒,没想到非但没有惹来非议,反倒更成就了他卓尔不群的美誉。 这些且不说,关键是这些大唐的文人士子们对他的称呼,着实让秦毅欲哭无泪。 一见面纳首就拜,口里问着: “敢问这位可是‘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秦毅‘秦金甲’?” 还行,挺威风,可怎么好像某种昆虫? “啊……这位便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秦白香’了吧?” 老子是男的,这名称合适吗! 这还算好的了,更有不少特别中意咏春夏的那两首诗的: “莫不是‘早有蜻蜓立上头的’‘秦蜻蜓’?” 我草,秦蜻蜓?我特么的还蚂蚱呢! “啊呀,这难道是‘一支红杏出墙来’的‘秦出墙’当面?” 秦毅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你才出墙,你全家都出墙! 总之每一次秦毅都是满头黑线,眼前发黑,不知作何回答,让月娇笑得揉肚子抹眼泪,直呼救命。 想起这些,秦毅只能摇头哀叹,却莫可奈何。 *************** 书友‘我喜欢甘蔗’留言说:‘推倒武jiejie,这个可以有’!……兄台果然威武霸气! 可是,这么多支持小太平的,你让我‘啪嚓’把人家MAMA给放倒,这不是怂恿俺自个儿爬到火上烤嘛。呵呵,其实,咳咳,嗯,这个确实可以考虑! 写这些人物,就想着尽自己所能吧,争取每个人都刻画得有些骨rou,形象丰满一点,不会千人一面,干瘪瘪的。其实写着写着每一个都写的有些感情了,这大大小小四个妞,怎么取舍,哎,也是苦恼啊。 感谢,‘我喜欢甘蔗’的打赏! 上传了三十来万字了,秋山早没了什么奢望,说白了现在这书就是为了不多的喜欢他的朋友们写的,希望能给你们带来一点点的阅读的喜悦,秋山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