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有问题啊
顾明府年刚过四旬,保养得很好,三缕长髯面色红润,看上去风仪颇佳。但此时却有些面色阴沉。原本依偎在怀里的歌姬被推在一边,伸手握住酒樽,却就那么杵在案几上。 对面的胖子却一把将挂在肩上的歌姬推得倒在一边,看着对面那一对年轻男女怒骂起来: “什么狗贼敢与明府争抢!某这就让人去收拾他!”说着就腾地站了起来。顾明轩抬了抬眼皮不悦的瞟了他一眼: “吴县尉,你总是这样沉不住气。先坐下吧……” “可是他……” “先坐下。” 吴胖子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坐下了。顾明轩微笑着抬起酒樽,冲着对面那一男一女举酒遥敬,接着抿了一口酒,缓缓地吐出酒气,这才悠然道: “今日这四海楼中,有谁不知道齐娘子是我顾某人看上了的,可此人依旧敢出手,且一出手就是两千贯,这岂是一般人家子弟?” 吴胖子瞪了一眼对面那男子,不服地道: “说不定是外来的什么商户,有几个钱,却不知道天高地厚!明府何必……” 顾明轩又是微笑着冲那边微微点头,接着道: “商户?呵呵,你这眼力啊,这一男一女,这般年轻却那有什么商人的样子?反倒是一身捉摸不定,权贵大族的味道。再说了,是不是商户,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让身边歌姬去叫执事过来,那歌姬刚站起来,执事却已经来了。 “明府,那边天字三号的让我们把齐娘子送到悦升邸店去,还说……” “混账!”吴县尉大怒,可话刚出口顾明府就不耐烦的止住了: “你怎地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他还说什么?”后一句却是对执事说的。 “说烦请顾明府将齐娘子的妹子也送过去,还拿了这个作保。我家东主拿捏不定,如何做,请明府示下……”说着双手将一个玉佩递了过来。顾明轩一皱眉,心道即便是周边什么大族的子弟,这也太嚣张了吧,还让自己把人送去给他?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却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 手中的玉佩,色泽青碧,入手温润,的确是上等货,可关键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其形赫然是……龙! 这年头,女子或者可以佩戴凤形的什么步摇之类的首饰,可龙,不是天家,谁敢用! 顾明轩瞪大了双眼仔细看,这……绝不是假的,这样的工艺,这样的成色,绝对是价值连城,那么……顾明轩猛地转身,却发现对面已经空空荡荡,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吴县尉也看到了他手里的龙形玉佩,也是吓了一跳:“明府,这……该不是……?不对呀,天家怎么会有人到了咱们这儿来了?难道是来查……?会不会是故弄玄虚的?” 顾明轩却根本没理他,反身一把抓住执事的手,焦急地问道: “他还说了什么?” 执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到: “他还说,他家主人不日就道越州,到时候,或者会召见明府,以谢明府相让之情……” 顾明轩一屁股坐下了,眼睛里一片激动之色。 吴县尉也看出不对了,小心的问: “明府,你看要不要派几个人去盯着,这要真的是……” “不!盯什么盯,徒惹太……他人不快!……马上,将齐彩衣连同契书送去悦升邸店!等等!马上将她妹子先送来这里,连同她一起,送过去!对了,还有这个玉佩,莫弄坏了,他那两千贯也莫收了!跟你们东主说,我给他一千贯,他该知足了!另外,让他嘴巴闭紧点,这玉佩之事,莫要乱说,否则……” 执事急忙去了。顾明轩将雅阁里的歌姬都赶走,这才对吴县尉叮嘱道: “嗯……还是盯着,看他们去了哪里,要是将二人送往越州方向,那就说明确实是太子的人,立刻回来不要再跟着!若是去往其他方向,……就寻个僻静之处,截下来!看着点,要是他们往官仓那边转悠,立刻告诉我!” 等吴县尉也急忙去安排了,顾明轩一个人坐在雅阁里,喃喃道: “应当不是来查官仓粮食的,这事除了自己和吴县尉外应当再无他人知晓啊。那么……嘿嘿,太子到越州坐镇推行新政,却让人先到来搜罗美女,果然是一旦离开京城,没了管束就显出了少年本性!想来太子在陛下娘娘什么,也是压制得紧了,哈哈,好啊!一千贯算什么,知道了太子的喜好,这还担心什么没了县令的职司?” 原来,大鄮县要改为四县,县令的人选全由朝廷指派,他这原县令只有等新的刺史到来,交接之后,就得去京城等待吏部安排,至于会不会再给他个县令当,乃至什么时候,他是一点底也没有的。 更因为这个事情太过突然,他在京城的恩主居然实现也毫不知情,十天前就突然来了这么个旨意,令他根本没时间走门路。这下好了,太子到越州任都督兼刺史,这事他是知道的,今日之事,简直是为他点亮了一盏照路的明灯啊!太子既然喜欢美女,自己就投其所好,巴结上了太子,还担心吏部不给安排? …… 第二日正午,顾明轩看着面前的吴县尉,惊喜的道: “当真是去往越州方向?这可不会弄错吧?” “自然不会,跟出去了近四十里,去往越州的官道可就这么一条,哪儿还能错得了。” “哈哈,好!好!” “明府,这么说,这真的是太子身边的人,为太子搜罗的?听闻太子很是贤明啊,怎么……?” “哈哈哈,贤明?嗯,在陛下天后眼皮底下,当然得贤明了,可到了越州,离了京城数千里,那就是困鸟出笼,还有个不恣意纵,欢的?这才对嘛,太子才刚过二十,正是血气方刚,汽油不爱美女的道理,哈哈……嗯,太子过些日子就要到越州了,到时候,挑选些吴越美女投其所好!” “是……对了,那少年今日去了草市,又去了码头……” “你还在让人跟着?糊涂!要是让他知道了,岂不是横生不快?不过是少年人,出了京没了约束,自然喜欢到处耍乐,把人撤了吧!” “是。那要不要去拜望一下,既然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若是能够交好,岂非大有好处?” “不必,此时贸然前去,太过刻意,反而不美,待再过两天,专门宴请他就是了。现在派人去越州看着,且留意太子何时到达越州就是。 …… 秦逸此刻正在码头闲逛,月娇小声道: “咦,那两个跟了咱们一早上的,好像不见了。” “呵呵,那是他们相信了咱们是太子的人了。不管他们,咱们逛咱们的。” “嗯……阿郎,那齐彩娘子,你准备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让她们在咱秦家庄先住下,托王长史给他们落了户籍就是。然后她们要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我还得给她们养老不成,” 月娇低着头扭捏道: “阿郎,奴知道了,奴又给你惹麻烦了?” “那倒没有什么麻烦的。只不过月娇,这天底下像她们这样的多了去了,咱们帮不过来那么多。要想有改变,得从根本上改变这等级制度,否则今天帮了她齐彩衣,明天就有张彩衣、王彩衣入了教坊。可这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好些事情啊,得慢慢来……”
“是,奴知道了。” “行了,且不说这个。那草市市监也太狠了吧,市税居然要一成五!可比朝廷定的要多了三倍了。” “码头这边也是,每船都收靠岸钱,也不知道这鄮县怎么什么都收钱!听说都是近十天来突然提高了数目,以前可不是这样。这县令难不成是发疯了!” “哎,这是越州刺史空悬,这位顾县令趁机发财呢。十天前,那应该是朝廷文书到达的日子,他怕是没想到,朝廷会突然将他这大鄮县改为四县,从京城派来县令接替他,他一下子收拾不住了吧。更没想到咱们会快马加鞭提前了十来天到了这里。” 看着码头又有两条船靠岸,有码头的差役上前去验看,接着下来一个叫了一帮扛活的去卸货。秦逸带着月娇就想上前去看看,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差役给拦住了,任沁怡怎么说,就是不准靠近。 秦逸心头疑惑,离得远远的,见那些扛活的扛着一袋又一袋的货物往货场外走,外面许多马车正在装货。 故意假装不小心撞到一个扛工将货物撞落,那货物散开,却洒出了一地的大米。紧跟着那个差役就奔了过来,怒喝道: “你这厮,是捣乱么!”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没留意,是在下的不是!”秦逸这个态度当真是好的不能再好,那差役见他穿着考究,又不是故意找茬,倒也没有过多责难。 秦逸带着月娇离开了码头转入城内回到悦升邸店,叫了些饭食送入房内。三人边吃边聊。 “今日一日,有不少人进出县衙。到县衙后宅的,除了穿县令官服的一个中年人,就只有一个胖子,看装束应该是县尉。 莫山边吃,手里还拿着单筒望远镜舍不得放下: “阿郎,这个望远镜当真神奇,那么远,在邸店里却能把县衙后院顾县令的院子看的清清楚楚。” 月娇一听,便有些得意: “咯咯,看了一天还没看够,悦升三楼,可是鄮县最高的房子了,离县衙也不过只隔了不到百步。可是阿郎和我专门挑的呢。” 秦逸却有点失望: “只有那个胖子县尉?嗯……看来这县尉和县令确实是关系密切啊。其他可有什么异常?” “那倒没有发现。……哦,对了,今日下午,有不少马车拉了麻袋,全下进了县衙右边的大仓内前后共六十二车。我去问过了,那里是官仓。” “麻袋?”秦逸一皱眉,跟月娇对视了一眼。 “该不会是码头上那粮船的粮食吧?进了官仓?” 月娇狐疑的低声问: “阿郎,为什么那两条船下来的都是粮食?咱们越州,包括这鄮县本就是产粮食的,向来都是往外卖运粮食,谁家商户会往这里运粮?” “是啊,往产粮区运粮,近十日突然大幅度提高各种费用,这是做什么呢?早就过了征收粮税的时节了,为何会有大量粮食进官仓?……有问题啊,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