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烂摊子
一句话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郭元振和姚崇都是心中焦虑，想不出办法来。 秦毅沉思半晌，正要说话，娄师德快步走了进来，将手里一叠卷宗递了过来： “吴县尉招供了。这狗贼还真能挺，旁的人昨天就全开口了，就他直到方才，听闻顾明轩在南面官道被截住缉拿下来，已经招认了这才松了口。” 秦毅脸色一冷，看完卷宗，冷笑道： “顾明轩跟他是主谋，顾明轩都认了，由不得他不认。好了，将卷宗火速誊抄，签押之后，派出一队亲自急递京城，一份交给刑部，我再修书一封连同另一份交给天后娘娘。这十几个家伙关进县衙大牢，等候朝廷发落。 姚崇，我给你一队五十人，火速前往循州、潮州，按照顾明轩交代的，查封顾家在这两地的商铺米店！这两处遭遇天灾，粮食绝收，当地灾民更加需要粮食，官仓不可能全部解决问题。已经卖出的粮食，所得钱物务必带回来，尚未卖出的，打出明州援救循、潮百姓的旗号，就在二州让灾民以工代赈，抢修沟渠水利、清理整饬田地，换取粮食。我会以明州刺史、云阳侯的名义修书一封，你带去，所有事宜必须让当地官员组织、记录。” “喏！可是……这样的话，粮食不运回来，咱们这边怎么办？” “不是我不想运回来，可当地灾情那么严重，粮食到了那边，能运的回来吗？且不说当地官吏一定会设置障碍，层层抵制，就是灾民们，能眼看着把救命的粮食运走吗？强行运回，搞不好就会出大乱子。既然如此，不如就落个好名声，告诉二州的官长，若是有无法解决温饱的灾民，不论多少，我明州可以接收。愿意来明州的，签下契约，我明州给路上消耗的粮食，只要到了明州，就可用劳力换粮食，干满两年，落籍给田！朝廷那边，我会跟娘娘解释。” “秦侯！咱们自己都紧缺粮食，拿什么来接收灾民？” “咱们这边，顾明轩这些日子船运回填官仓的粮食，尚可支应一些日子。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粮食总能解决，但是下一步要兴建明州，码头、市集、货仓、各级官署衙门、兴修道路，劳力急缺啊！哎……就这样吧！但是一定要准确详实的记录，出了多少粮、做了多少事，日后才好跟朝廷解释。” “喏！”姚崇心情沉重，带着秦毅开具的文书，急匆匆去了。 秦毅揉了揉额头，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凭几上： “郭元振，县城这边账目文书基本都清楚了。你组织原本六房的书吏，分赴各乡，莫有遗漏。核查各乡乡民家中情形，务必得出准确的顾明轩之前多征缴的数额。以及缺粮数额。咱们下一步回补乡民，可是要有详实准确的数据作为依据的，此事关系重大，好好去办，办好了，我给你记功！办不好，你就回京城去跟吏部解释去吧！告诉那些书吏们，这是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最后的机会！” “郭元振心中凛然，起身施礼： “喏！请秦侯安心，定不负所托！” 郭元振转身而去。娄师德刚要说话，秦毅摇摇手，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 门口亲卫应声入内，秦毅道： “你去，带一伙军士火速赶到会稽秦家庄兰溪学堂，请副山长段问礼，请他挑选精通文墨、书算的学生各二十人，就说是我跟学堂暂借半年，好生护卫着送来，交给张柬之，让他安排到六房，先按照县衙的规制把政务运转起来。等郭元振姚崇他们都回来了，再组建各县衙门和刺史府。” “来人……” “命薛讷，将一千三百山獠俘虏，分为十三个百人队，组织四下乡民，每百青壮跟随一伙黑鹞营军士，押解一个山獠百人队，分赴四明山、天台山下的各村寨示众！告知他们山獠匪患已经解除，山獠已经覆灭，务必令各处百姓不再惊惧，安心劳作！之后将所有山獠押解到码头，充作力役，修建深水码头！” 那两个军士离开之后，秦毅苦笑着对娄师德道： “目前的要务，就在粮食上。我今晚会分别给江南各大家族写信，让他们按市价为我们筹措粮食，这个不必担心。所需钱财，咱们自然要让始作俑者，顾明轩和他顾氏家族来承担。你也再辛苦一趟，带着我刺史府和三江府军的文书，领一百黑鹞营军卒赶去台州顾氏家，禁锢其宗族、收缴查点其家财，办妥当了，然后再将文书送往台州刺史府，免得当地官府与顾家有什么牵绊，生出变故。待郭元振他们统计出来回补所需多少，就押多少回来。其余的一律封存，朝廷如何惩处其家，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喏！” 娄师德也转身出了房门。边走边在心中感叹： 好个秦侯！果然是天后娘娘看中的大才，十八岁的年龄，面对这样的烂摊子，身处这样的困局，居然能这般沉稳，处理起来这样的有条不紊，轻重缓急，井井有条！也不知他是从何处知道了自己，自己能得到他的青睐，点名担负起娘娘口中至关重要的市舶司，当真是三生有幸！ 第三天下午，有差役敲着锣沿街高声喊叫，戒严解除。 开始人们还心中惊疑不定，待一个接一个的人们走上大街，互相打探，这才知道，原县令顾明轩以下，几乎近半的县衙官吏均已经因贪赃枉法而被捉拿下狱了。 如今大鄮县就将改为四县，置明州。而第一任明州刺史，就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力克吐蕃蛮子的黑鹞营将军，云阳侯秦毅！ 鄮县城东门外十数里的西湖（东钱湖，唐称西湖）边陶公山，是传说中春秋范蠡隐居垂钓之所。透过花窗，面对如画山水，庄园书房里的秦侯却正在愁眉苦脸。 要解决粮食问题，江东几大家族湖州王家、婺州陆家、会稽萧家，连同新近崛起的秦家都没什么问题。可最关键的是山阴谢家，谢家本就是江东各家中主营粮食的，其他四家就算都有经营，可是规模加起来也是不及谢家一半，秦毅想要筹集到足够的粮食，那就绝对绕不开山阴谢家。 其他三家的书信都已经派人送去，秦家囤积的用来酿酒的大批粮食也可以分出大半，不日就可以运来，可就是谢家，自己犹豫再三，数次提笔，却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谢家……秦毅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心头阵阵酸涩。 自长安曲江池畔不欢而散，当日清仪就离开了长安回了越州，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半月，想来应该已经到了山阴家中了吧。 苦笑着又摸了摸鼻子，心道就算不知如何面对你，可……这事没有你江东最大的粮商支持援手，还真是不行啊。哎，若是写信，恐怕清仪你看都不看就付之一炬了吧。说不得，硬着头皮，我也得去你家里一趟，好言相求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你拿着棍子敲出一头包来…… …… 其实不仅仅谢清仪已经于数日之前回到了山阴谢家，就连太子，也在数天前到了越州会稽，正式入主都督府。这几天时间，宴请越州名流仕绅，各级官吏，一些繁杂紧要的事情自有身边从员处理，太子李贤也就清闲了下来。 想起临行前郝处俊再三叮嘱的，要拉拢谢俭，最好将他侄女迎为太子妃，太子就备了厚礼，于今日一早来到山阴谢家，登门拜访谢家主母。 清仪的母亲姓程，乃是扬州程家的嫡女，要说什么珍宝奇物没见过？可若是送礼的人是当朝太子，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过客气了，这让我怎么敢当呢？” 太子一脸和逊的笑容坐在中间主位上轻轻躬身： “程夫人，这有什么当不得的，谢家家学渊深向来为士人典范，些许俗物，只不过是聊表景仰之心，还请夫人勿要推脱。” “太子有心了，那我谢家就愧领了。”程夫人微笑着轻轻挥手，管家接过礼单，出门去接收礼物了。程夫人转向太子笑着道： “太子刚到越州没几天就驾临谢家，当真让谢家蓬荜生辉。” “誒~，夫人莫要跟我这样客气，我可是未将自己当做外人。在京城我与谢侍郎也京城走动，十分捻熟，对谢侍郎的才能更是十分敬佩，正准备让郝处俊、李义琰他们提请谢侍郎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呢，呵呵……” “啊！……多谢殿下看中，那可当真是让殿下费心了！” 程夫人闻言，不由得惊喜交加。谢家如今在朝入仕的，就属小叔谢俭最有前途，若是能再进一步，那对谢家家族来说，可是太关键了！ 没想到啊，小叔竟然这样得太子殿下看中，谢家这是要再度兴旺了吗？ 太子呵呵笑着微微摆手，仿佛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夫人你看，这还是没将我当做自家人啊，哈哈……嗯，对了，我在京城，曾于令爱有过一面之缘，听闻她已经回到山阴，未知可在家中？” 程夫人一愣，接着心中就一阵惊喜：太子这是……？难道太子是专门上门来相邀跟清仪相见？难不成是看上女儿了？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太子见过小女？啊，在，就在府中！来人，请大娘子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 谢清仪一赌气离开了长安那个令人心碎的地方，转眼已经一个半月了。可时间却未能让她将那个可恨的家伙淡忘一点点，反而时间过去越久，心头的凄苦越甚，愤恨越浓。可前些天又听说这坏**也被派到相邻的大鄮县，做了新建明州的刺史，居然就离山阴只有二百里。自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不由得又满心忐忑起来。 每日一早起来，就总是禁不住会想： 这家伙该不会跑来见我吧？哼，若是来了，我才不要见他！我谢清仪才不会忍受同一个猎户女并肩位列宗祠！ 没到夜幕降临，边有越发忿忿不平： 果然！这个负心薄幸的，能不见到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另寻新欢，只怕高兴得举杯相庆呢，哪里还会专门找上门来！ 被这样的心绪左右着，只觉得饭也不香，睡觉也不踏实，就连每一天都变得特别漫长，就这般日复一日，接连过去了五六天，眼看着人都有些憔悴下来了。 “说什么月娇可怜，分明是喜新厌旧，用这样的法子让我不堪忍受折辱，自己离得远远的！就在鄮县也不来山阴，分明就是忘记了我了，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全是骗人的！” 将手里的《公羊传》一扔，气鼓鼓的瞪着窗外枝头聒噪的喜鹊，仿佛这只鸟而就是秦三郎幻化而来，专门来嘲笑自己一般，抓起案几上的毛笔起身来到窗前，一扬手将毛笔当做飞刀飞了过去，直欲将它千刀万剐。 小婢女春儿刚好从树下经过，被擦着头皮飞过的暗器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娘子正气嘟嘟的站在窗口，连忙叫了起来： “娘子，夫人请你去正堂呢，说是有客来了，让你前去相见。” 清仪一听，心里就是一跳：难道……是这个家伙来了？！不之怎地心中居然就有些欢喜，问话当中声音的微微颤抖，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是什么人啊，赶着这个时候来，不去！” “啊呀，是太子殿下，娘子还是赶紧过去吧！” 清仪一听，立时就十分失望丧气，变得没精打采： 混蛋！大混蛋！难道我当时恼怒之下撕了手帕，你就真的再不来了！一个大男子，便这般没有胸襟，半点也不懂女儿家心思！你道我谢清仪除了你，便没人要了么？那只是我看不上眼而已！ 接着又皱起了眉。太子来谢家作甚？在京城自己可是听叔父谢俭说了，这太子专跟秦三郎作对，就连与吐蕃在校场死斗，也是太子怂恿促成的！而且当日还曾妄想让自己做他的姬妾，当真不要脸！ 没好气的嘟囔着： “堂堂太子，不好生处理他的政务，却跑来我家作甚，真是不务正业！就说我生病了，卧榻不起，身体不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