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实验体

    我张大着嘴巴死死得盯着治疗室的天花板，头部以及上身以诡异的频率抽搐着，我只感到一股股剧烈的电流从头颅侵入全身，无数的图像和声音以一种超快的转换速度在脑海中轮番上演，我不清楚过了多久，等我醒来时，针刺般的疼痛感依然遍布全身，一直到第二天，我才恢复了手脚知觉。

    “昨天感觉怎么样？”赵耑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得来观察我的状况，他对我【过去】的感兴趣程度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记……起了一些……东西，但……太散乱。”我试图描绘一些什么，但干涩的喉咙让我本就匮乏的语言系统雪上加霜。

    赵耑摊开了双手，“好吧，这只是刚开始，起码，我们知道了一点，这种治疗还是有效果的。”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听这种语气似乎他起初也不确定是否有效果。“当然，那不重要。嗯……我们只需要朝这方面继续坚持下去，你会恢复大部分记忆的，大部分。”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我为你申请了自由行动许可，在不离开研究所的情况下，你可以随意在公共地区走动。我想你也一定憋坏了，总是卧病在床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经质得笑了笑。

    这时，一群和赵耑同样穿着白色紧身研究服的人从自动门鱼贯而入，为首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赵耑一看到他便神色拘谨得上前点头哈腰，满脸谄谀，“院长，哎呀……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年轻了。上次见您还是在重症监护室呢。”

    老人嘴角不自然得抽搐了一下，旋即不在理会他，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听说了你最近做的事情，就过来看看。”

    “是是是，就是他了，上个月【哨兵】在沧东市医疗中心发现的冷冻仓，时间是二十年前了，现在苏醒过来大脑受到了轻度损伤，记忆系统出了些问题，但经过治疗，确认有恢复的可能。他的基因序列完全符合KK实验的要求，只是现在太虚弱了，嗯……我甚至不知道他能否在恢复记忆的治疗里活下来。”赵耑搓了搓手，他似乎想拖延什么。

    “不必那么麻烦。就让他直接参加KK实验。”老人耐人寻味得打量着我，然后又看了看赵耑，“你应该祈祷实验不要失败，赵耑研究员，那样，就只能你自己亲自去参加了。”

    “这样是不负责任的，院长，他的身体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这是有很大概率失败的。我不是为我个人安危着想，他也是一个人，应该享有基本人权的。”

    老人身后的一名中年人发出一声嗤笑，“人权？赵耑，他有户籍证明吗？”赵耑默然看了我一眼，“没有，他的身份信息已经丢失，早已经被判定死亡了。即便是冷冻仓里的电子档信息，也无法改变这种事实。”

    “那么就是说他即便死在这里，也不违反人权法。和那群【丧尸】有什么不同。”赵耑想继续辩解，但被老人的话打断，“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赵耑，KK实验不能继续拖延了。你应该知道研究所的规定，他不去的话，按照你进入这里前签署的协议，第39条第2款，如果符合实验条件而没有替代者，那么研究员是必须亲身实验的，这是为了科学。”顿了顿，“你母亲当年就是为此送命，我们都记得她。如果不是这个人参加，那只能是你。”

    老人离开前看着我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们，我们救活了你，你为此付出报酬，如果试验成功……你会受益匪浅。”

    房间随后陷入安静，赵耑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问道；“实验……在什么时候开始。”“一周后。”赵耑说完，自己也离开了。

    我仰躺在那里，思索着刚刚对话得到的信息，到头来，我原来是替代试验品。我没有怨恨谁，从依稀得到的记忆里，我以前也有段时间习惯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去过活，最起码，我还看到了20年后的世界，而且还能继续看7天。

    恢复记忆的治疗才进行了一天便被终止了。我只得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这让我对【过去】仍然一片模糊。

    通过几天的修养，我的身体日益好转，这让我终于有机会在研究所里四处闲逛，当然，附属卫兵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

    这是一处位于地下的大型研究所，人员数量十分庞大，除了研究员，还有名为【哨兵】的作战部门，以及包含医疗、餐饮、生产、种植饲养等等在内的各种后勤部门，通过赵耑那里，我了解到这里的研究员相互之间是互不统领的，平时各自研究各自的领域，如果有重大实验，则组成联合研究组，而KK实验便是多人在负责，赵耑是其中之一。

    这个实验持续了将近20多年，而早在40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这个实验的概念。通过对比零碎的记忆，我想起了这个地方。

    130研究所，国家生物制药研究中心，旗下拥有众多闻名于世的机构，曾经大名鼎鼎的国家基因库也是它的下属机构之一。成立旨在通过生物手段，以现有的技术突破人类身体极限。只从字面理解，没什么不对。

    与之相对的，就是140研究所，机器人研究中心。很平淡的名字，可就是这个地方，把共和国从社会，主义。中级阶段活生生迈入高级阶段，一度成为世界上最繁华的乌托邦。然后，战争、瘟疫，摧毁了她。

    “H79666，赵耑研究员让你前往他的研究室。”附属卫兵如同幽灵一样突然开口道，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路过去。我对她这种型号的机器人仍印象模糊，但她一直站在身边，我才觉得心安理得。而且我依稀记得，我曾经好像给她起过一个昵称，给机器起昵称，我那时候的脑子一定是秀逗了。

    我们一路走来，许多人对我们指指点点，我起初以为他们在议论我，而后发现他们的目光聚集在附属卫兵身上，我记起来附属卫兵正是140研究所发明生产的，而130和140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成立之初就是竞争对手。现在更是敌对关系。

    似乎是察觉到这种议论，附属卫兵歪头盯了他们一阵，然后竟上前开口道，“根据共和国公共场所相关规定，不允许在政府办公场所，公共活动场所聚众谈论、造谣所有政府工作人员，请立刻解散。”

    “它让我们解散呢呢，真有意思。”

    “140的古董机器人居然跑到我们这里说共和国的法律条文，这台机器是不是坏了？”

    我站在远处，看着一本正经的附属卫兵突然感到一阵可悲，我和她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了。

    “我会记录你们的行为并上报国家检察机关，请立刻解散。”

    “别开玩笑了，好好检查一下你的信息数据库，我现在以我的权限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那几人当中的一名男子伸手扳过附属卫兵的脸，盯着她说道。

    “目标识别中——张兆阳研究员，权限级别A级，遵从指令，我这就离开。”附属卫兵弯腰朝他深深鞠躬，然后回到我面前。“H79666，请继续跟随我。”

    我深深看了一眼依然停留在远处的几人，连忙跟上她的步伐，“你确定自己的程序正常吗？这里随便一个研究员都有命令你的权限。”附属卫兵歪头看着我，但却并未停下脚步，“程序运作一切正常，我会保留刚刚的视频记录，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士官长。”

    我无言以对，这时我才意识到，赵耑真的只是随随便便得修改了一下她的程序，这台附属卫兵依然保留了二十多年前的数据，包括那时她的职责，以及那个时候的法律，现如今就连我也通过零碎的记忆得出结论，共和国，早就不存在了。

    进入赵耑的研究室，里面除了几台运转中的服务器和大型电脑，与我臆想中的研究室差别很大，“你恢复的很好，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赵耑围着我转了一圈，“这让kk实验的成功率上升了不少……我得给你说声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神色有些懊恼，“我救醒你并不是为了这个实验。”

    我对这话产生了一丝好奇，“你认识过去的我？”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通他对我的态度。

    “你很有名。真的，这座研究所资深的研究员大部分都听说过你。我只能说这么多。”

    这个答案实在容易惹人发笑，有名的人还会被当成小白鼠，可见名气真没什么用处。赵耑用手指在电子文档上划动了几下，然后将它递给我，“这是KK实验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