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凌晨时分，我重新和其他新训人员一同奔跑在cao场上，老鬼和过去一样在一旁冲我们咒骂大吼，如果不是出勤人数又少了那么几个，我会以为前些天的那场战斗就像一个梦一样。

    【哨箭】小队在那天回到军营后便就地解散返回各自的训练营，继续接受各自尚未完成的训练科目，我就这么回到了大家中间。在集合时我仔细留意了一下人数，如今只剩63个人了，又有几名新兵倒在了成长的路上。

    而有了参与战斗的经历，存活下来的我们在训练时格外卖力，进度也迅速加快，没有人愿意成为下一个牺牲的人，成为战场报告中那个死亡数字里的一员。

    我有时会思念家里的父母和姐妹，幻想着他们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在白天训练场上的枪火纷飞过后，夜里幻想他们的日子，就是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平静之所。

    但军队里是不允许和家人视频和聊天的，只能向父母和朋友寄发电子邮件，而为了杜绝泄密，内容也要被军队的服务器严格筛选，不合格的根本无法寄出。

    最初，我还在和家人的通信里诉说着我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但当大量词汇都是敏感词无法使用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家人实在没有什么可沟通的了，他们说的东西我一概不知道，而我知道的他们不能听，这导致如今连邮件我也很少寄出，都是家人在给我寄。

    也许是我渐渐适应了部队生活的缘故，人生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泾渭分明得分割成了两部分，连在梦里也不再出现过去的生活场景，那个世界仿佛真的离我远去了。

    随着新训科目渐渐完成，2098年也进入了尾声。

    “H79666，政治处发来文件，需要你来填写。”

    宿舍里，附属卫兵站在原地突然开口，将我从午觉里吵醒。老实说，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冷不丁突然问话的对白形式，所以我沉默以对。

    “现在我问你答。”

    “姓名？”附属卫兵问完后发现我没有反应，自顾自得说起了双簧，“资料读取中——姓名，高珉。”

    “年龄？……19岁。”

    “性别——男。”

    “恋爱状况——单身。”

    “……”

    “对以上条件是否有异议？”附属卫兵等了会，自言自语道：“无异议。数据已发送。”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那做了什么，事实上从她开始自问自答后我就没有再听了。这让我后来无比尴尬。

    元旦这天，451军营原地休息，甚至有家属来军区看望自己的亲人。由于新训还未结束，新兵仍然正常训练，我只得和父母约定好春节那天再来探望我。

    老鬼是新训队长，他显然也不在休息的行列，这让他的脾气比平时更加暴躁。

    “H79666，有外来人员前来找你，政治处为你批复了2天假期，在不违反相关条例的情况下，你可以在接下来2天内自由活动。”

    我很吃惊，虽然不知道是谁来看我，但这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什么原因？”

    “配偶分配权益申请。”附属卫兵一板一眼得回答道。

    老鬼瞪大眼睛，“什么？！他填了申请表？”

    我一头雾水，望向附属卫兵，期望她给我一个解释。

    附属卫兵拿出一张电子文档，上面调出的申请表清晰得写着我的详实信息，并在最后一栏刺眼的写着：本人对该次配偶分配结果均没有任何异议，完全服从分配结果。然后便是上级猩红的字样：已批复。

    “先等等……我上次没听清，这是什么申请？”

    我不由的慌了神，共和国对公民的各项福利很好，但是如果你申请了某项请求，而后又因为个人原因拒绝，这是妨碍公务正常执行，是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

    “没看出来啊，火药库。你真的长大了，有这种需求不奇怪。”老鬼难得对我开了个玩笑。其余新兵众人知道了也都对我露出莫名的微笑。

    我已经渐渐知道我不经意间干了什么蠢事了。

    共和国公民在18岁以后（不包括18岁），均可以像政府申请配偶分配，政府从有意愿结合的男女中按某种算法进行校对匹配，然后撮合他们的同居身份，这也是共和国鼓励生育的一项政策。

    可是这种包办下的配偶分配，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申请的，先不提对方是否合适自己，条件如何，大部分人都是宁愿自己去寻找伴侣，谁也不愿冒着风险把一辈子的事情交给政府，更何况为了照顾女性，男方没有反悔权。

    这些家伙都比我年长，人人都知道这个政策。

    我只得怀揣着忐忑的心回到宿舍，附属卫兵还在一旁催促，“客人还有40分钟抵达，H79666，请快些清洗身体，整理好个人物品，良好的第一印象有助于你家庭的快速成立。”

    “我感觉你像个拉皮条的。”我瞪着她，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在春节时告诉父母你们儿子已经有配偶了。

    就当我还在原地自哀自怨得时候，宿舍的自动门打开了。

    一位穿着紧身淡蓝色工作服的女人走进了我的屋子，她大约26岁上下，脑后扎着长辫，带着轻巧的单片智能眼镜，一进门，就用那双冰冷的眸子仔细得看了我半晌，“你就是高珉吧，比照片里的成熟不少。还不错。”

    她的声音很好听，带有着京兆地区特有的口音。

    “你好……”我有些意外，实在没想到这样漂亮的人需要靠政府帮忙才找得到配偶，而且他的年龄比我要大好多，甚至比我大姐还要大了。

    “我叫赵晞惠，26岁，是一名研究员。”她友好得伸出手，此时我不经意看到她肩膀上印着的图案上，有130的字样，而那图案和我曾经在监管中心见到的那些医护人员身上的，一模一样。

    《生或者死》冷知识，在共和国颁布配偶分配政策长达9个月后，才诞生了第一对达成同居关系的男女，为了表彰这种响应国家号召的行为，并进一步推广，从而鼓励生育，共和国对其进行了一定的物质奖励。然而这对情侣在两个月后便解除了伴侣关系，而此后响应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最后，这项政策基本成为一纸空文。到2099年政府统计报告称，1-8区内使用配偶分配政策而没有离婚的为31人次，而此时距其诞生正好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