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现在会有时看到幻觉吗？”“没有，医生。”

    “你晚上会听到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吗？”“没有，医生。”

    “那你是否会觉得自己被周围人孤立，觉得他们处处针对你吗？”“没有……”

    “那么，士兵。你觉得自己现在是谁？”

    我抬起头望着病床边正做着笔录的医生，他也静静的看着我，双手停在键盘上，静候我的回答。“我叫高珉，编号H79666。二等兵。”

    “抱歉，H79666，你已经是下士了。”一旁的附属卫兵突然说道。

    我皱眉望着她，她起码应该有一个看场合说话的参数设定。那就不会无缘无故惹人不快了。

    “他有说谎吗？”

    附属卫兵一板一眼得回答，“没有发现瞳孔收缩和心跳变化。”

    医生点了点头。做完了医疗报告，和我握了握手便离开了。

    这些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医生进来，我的伤势跨越了多个部门，之所以强调这个，因为刚才出去的人是精神科的。

    那天晚上我被瞎子解救之后，我确实记得是和老鬼、碎rou机一起前去刺杀潘德·李的，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一点，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那两个家伙早就死了。

    这实在太可笑了，一个人怎么会做到这种事。而且我看到的难道都是幻觉不成。

    可事实摆在我面前，让我无法否认。

    我的情况立刻被上报，现在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每日的心里咨询和测试是必须进行的，他们需要确认，我的精神状况是否影响服役。

    到了后来，因为我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精神科居然派来了情绪分析机器人来例行问话。这个铁家伙和附属卫兵完全没得比，简陋的线路和机械骨骼外露，还有那两个硕大摄像头一样的眼睛，人类对机器最为厌恶的特点在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H79666，今天由我来进行例行问答。”

    “根据其他【爱国者】小队幸存战士的口供，你们在被监禁期间不得已杀害了一些自己的战友，那么，你在杀死他们时，心里有快感吗？”

    这种对话让我十分不舒服，我忍着性子回答：“没有。”

    “在那种环境下，你有想过轻生吗？”“想过。”

    “可你活到了最后，挺过了敌人的折磨，那么，你当时是否产生过杀死战友也要活下去的想法呢？”

    “……”

    见我没有回答，机器人继续问道：“熟悉的战友被你杀死，你心中感到过痛苦吗？”

    “当然。”

    “在越狱中，死在你手中的敌人不计其数，在你杀死他们时，你是否有过快感。”

    “……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检测到目标对象心跳加快，情绪产生波动……那么士兵，你后来和玛娜兹博士一同在荒漠跋涉，途中有想过牺牲掉她吗？”

    “你当时差点就吃了她了，哈哈哈。”碎rou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回望四周，却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检测到目标对象瞳孔收缩，心跳异常。士兵，在你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有看到过或者听到过幻觉吗？”

    “我没有。”“判定说谎。”“瞧瞧这烂机器，这是在做什么？你可是英雄人物，我们这些人在前线出生入死，他们事后如此对待你，这真是天杀的狗屁道理……”

    “你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士兵，你看到什么幻觉了吗？”

    “我没有看到幻觉！”“瞧瞧这铁疙瘩，我要是你就冲上去把它砸个稀巴烂，然后丢到外面再骂一句去他妈的。”“士兵，谁在和你说话？！”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老鬼的声音也突然出现，“你必须给我活下去！听着，火药库，坚持住……”

    我回身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回到了那个监牢，潘德·李一脸冷笑得盯着我，老鬼和碎rou机在他脚下血流成河。“我要和你做个游戏，小鬼。”他眯着眼睛说道。

    “开始注射镇静剂。”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周围的幻想渐渐消失了，我看到那台审问我的机器人依然站在我旁边。“士兵……你现在心里有怨恨吗？”

    “……没有。”“判定说谎……士兵，你仇恨敌人吗？”

    “……”“士兵，你仇恨共和国吗？”机器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它咄咄逼人的盯着我，我却没有心思和它玩问答游戏了。

    “士兵。”机器人顿了一下，“你还热爱这片土地吗？”

    自此之后，精神科的医生没有在来过，听说是判定结果合格，可以继续服役。

    在病房治疗中，我看到新闻报道，巴克特里亚的战事最终结束，ISL组织退回伊丝国继续和政府军游击战争，他们失去了指染巴克特里亚王国的能力。关于那次任务，新闻上只是稍稍提及，内容仅仅是共和国和合众国联手摧毁了ISL的核武器研究中心以及发射基地。挫败了他们试图将战事拖入僵持的阴谋。

    这场明面上由9区主导的战事到此结束，但9区和巴克特里亚的恐怖袭击仍然时有发生，内地的民众对此见怪不怪，这些事情连上电视的资格也没有，那里硝烟遍布的环境，是其他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2099年4月初的时候，我走出了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康复治疗，我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身上的伤势也好的七七八八，但却留下了很多触目惊心的疤痕。

    我乘坐8区的运输机返回了451部队的军营，再次回来，这里的熟人几乎没有了，曾经有快一千人在这个地方驻守着，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人了，即便这样，我走进军营的时候，依然听到训练场那边传来的阵阵枪响，昆丁沙漠的风沙带走了一部分人的灵魂，他们存活在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消失殆尽，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老鬼他们过去心里的那份冷漠是如何产生的了，士兵来来去去，最后仍然让你记得的，又有几个人。

    刚刚将装具一一摆好，房间内的墙上的显示器突然打开，9区那次战斗的最高指挥官冯黎德将军出现在屏幕上。

    “H79666，你在缴械行动中的突出表现令人印象深刻，无愧于一名优秀的士兵。我很高兴你经过敌人的残酷折磨后仍安然无恙，主席已经肯定了你这次行动中的杰出表现，并在你接受治疗期间进行了颁奖仪式，你被授予共和国卫士勋章，请好好保养身体，以便继续保卫共和国的安宁。”

    说完，屏幕暗淡了下来，附属卫兵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枚精致的勋章，上面的军旗和步枪重叠在一起，拱卫着身后时巍峨庄严的紫荆城。整个勋章呈金色，底座却是红的，如同血一样鲜红。

    【爱国者】小队剩下了16个人，这次一共发放了16个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