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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九节

    荀彧在信中说,这个消息早在本月初已经传到关东,但可靠性很低。因为马超如果叛乱了,他父亲马腾和关中铁骑势必全军覆没,马超不是白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行此忤逆之事。荀彧认为这是河北的离间计,而袁绍之所以隐瞒不报,显然是相信马腾,担心曹cao等人对马腾不利。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河北为了击败北征军,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河北这个并不高明的离间计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不过,它倒是给了我们一个重击袁绍的机会。我们可以在这个离间计的基础上再施一次离间计,计中套计。我们先把这个消息秘密透漏给马超,让马超疑神疑鬼,对袁谭产生戒备,然后在适当的时候诛杀马腾,逼反马超,让关中大乱,迫使袁绍无力进军中原。

    这样一来,我们就无须顾忌袁氏兄弟了。我们现在之所以不敢大胆杀进冀州,就是担心袁氏兄弟可能要趁着我们和北疆军决战的时候偷袭中原。如果袁绍陷进了关中叛乱,那么以袁术一人之力和我们争霸中原,纯粹就是自寻死路了。这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吗?

    在此双重离间计的保障下,大人可以放下所有包袱,竭尽全力攻打冀州。如能打下冀州,大人则同时拥有河北和中原两地,如此霸业可成。

    曹cao看完荀彧的书信后,思考了很久。

    对自己来说,北征的首要目的并不是占据冀州,而是重创李弘,消耗袁绍、刘表、袁术等人的实力。只有各方实力此消彼长之后,自己才能得到生存和发展。

    袁绍这几年发展太快,如果他不是有心要割据自立,不是和袁术明争暗斗,自己早已俯首称臣了。但也正是因为袁绍和李弘一样,竟然图谋篡逆大汉社稷,竟然要称霸天下,竟然要消灭所有的对手。所以自己不得不奋力抗争。

    然而,大汉走到今天,天子和朝廷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靠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力挽狂澜。这个时候,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存,都必须要选择一条正确的路。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辅佐天子中兴大汉无疑是痴人说梦,最现实的就是割据一方,先建“桓、文之功”,后图王霸之业。

    自己位居中原四战之地。不要说发展了,连生存都很困难。自己之所以要联合田楷、刘备建立三家联盟,除了对抗李弘和袁绍,给自己争取发展时间之外,其真正的目的是要变三家为一家。田楷也罢,刘备也罢,迟早都要成为自己霸业的牺牲品。

    今天的北征大战,正是自己走向霸业的第一步。

    在自己的心中,北征大战最理想的结局是,李弘遭受重创,几年内无力渡河南下。袁绍实力大损,几年内无力东进中原。田楷和刘备被打得奄奄一息,只能向自己俯首称臣。至于袁术,他希望这位路中悍鬼不要转性,而是变本加厉,率军攻击中原。只要袁术在合适的时间内向自己的背后发动突袭,他不但不痛恨袁术,反而还要感谢袁术对自己的帮助。没有袁术的攻击,自己怎能保存实力?怎能在短短时间内完成霸业?

    说句实话,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占据冀州。以李弘的武力和强悍的胡族铁骑,自己即使占据了冀州也无法立足。尤为严重的是,占据冀州后,几家势力为了瓜分冀州的利益,势必要产生激烈地斗争。到时不用李弘反攻,北征军自己就一溃千里了。

    现在各方势力能组成北征军攻击冀州,是因为各有各的目的。袁绍、袁术想吞并中原,自己想割据一方,田楷想重创李弘暂时清除青州所面临的生存危机。刘表和刘备是宗室大臣,他们名义上是为了讨伐叛逆,但实际上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毕竟李弘和袁绍的实力太强了,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予以重击,将来他们都要被消灭。

    然而,在经过两个月时间的攻击后,由于北疆军连续退却,战局并没有按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如今北疆军实力犹存,袁绍在邺城踌躇不前,战局也暂时陷入了僵持状态。

    按照荀彧的办法,可以拖住袁绍东进中原。相信当马超造反的时候,河东的徐荣不会视而不见,而李弘也许会就此把注意力放到关中,和袁绍争夺长安。

    但眼前的僵持局面如何打破?僵局不能被打破,荀彧这个离间的计中之计就无法实施,袁术更不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攻击中原。

    曹cao召集程昱、毛玠、郭嘉商议此事。

    “不知大人注意到没有,河东使用离间计的时间和辽东边郡发生叛乱的时间相差不大,都是在六月。”郭嘉看看曹cao,小心翼翼地说道。

    曹cao冲他挥挥手,“奉孝,你继续说。我们正在商议,说错了也没关系。”

    曹cao很喜欢这位年轻的下属。去年戏志才病逝,曹cao身边少了一位出谋画策的亲信,为此他常常向荀彧抱怨,这个时候荀彧向他推荐了郭嘉。

    郭嘉是颖川郡阳翟人,出身于官宦世家。虽然他家不是很富裕,但在阳翟也算是名门大族。郭嘉从师于德高望重的大儒司马徽。司马徽也是阳翟人,他很器重这位才华横溢的弟子,曾带着他游学颖、汝一带遍访名士,所以郭嘉在颖川、汝南一带的年轻士子中很有名气。他到洛阳从辟于袁绍,就是得益于荀谌、袁微这些颖川名士的举荐。但袁绍手下的颖川名士太多了,许攸、辛评、逢纪、郭图、辛毗。比郭嘉有名气的人比比皆是,他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郭嘉就是在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离开了洛阳,投奔好友荀彧。曹cao因为出身问题,手下没有多少出名的士人。再加上张邈、陈宫等人的背叛,兖州名士几乎走掉了一大半,郭嘉于是有幸得到了曹cao的赏识和重用。

    “大人,我认为辽东虽然发生了胡、汉叛乱的事,但李弘未必会投入兵力平叛。”郭嘉认真地说道,“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离间计,正好说明了李弘欲盖弥彰的用意。他的主力一定都在信都城一线。”

    曹cao和程昱等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这位瘦弱的年轻人到底想说什么。自从田韶渡河逃到青州后,辽东、乐浪等地也有几十户豪族陆续逃到了青州,他们带来的消息都是一样。这说明辽东边郡一带的叛乱规模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幽州的安全。

    “余鹏是李弘的亲信,公孙瓒是北疆悍将,这两个人赶到幽州,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毛玠问道,“北疆军一直在退却,阻击也打得非常不坚决。现在李弘甚至连甘陵城都放弃了,由此可见他所面临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如果李弘没有把铁骑调到幽州战场,他何必如此不计代价地一退再退?”

    “问题就在这。”郭嘉说道,“李弘诱敌深入,形势看上去仿佛对他越来越不利。但我们反过来看看自己,我们不也是觉得形势越来越险恶吗?这次我们好不容易形成了决战态势,但李弘避而不战,让我们陷入了极大的被动。现在我们要想完成战前所定的目标,就必须迅速打破目前的僵局。”

    曹cao赞赏地连连点头。

    “我认为目前不是僵局。相反,目前正是攻占冀州的最佳良机。”程昱拿起荀彧的书信说道,“文若信中所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荀大人对前线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郭嘉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曹cao,“大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就算北疆军的铁骑已经北上幽州,我们也很难占据冀州。我们的实力不够,还是以完成战前所定目标为好。”

    “但这样一来,我们就要分兵北上。”曹cao皱眉说道,“我们一旦分兵,就会出现三种情况。一是攻打南皮的军队遭到北疆军主力的攻击。虽然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但袁术如果不趁机攻打中原,我们就无法迅速脱身,我们可能会因为兵力不够而遭到北疆军的重重一击。其二,如果北疆军把主力全部集中在信都一线,首先遭到打击的是我们,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其三,如果我们不能迅速脱身,就很难让北疆军腾出手来重击袁绍。袁绍的实力没有受损,即使这个离间计能够成功,我们也很难挡住袁氏兄弟联手攻占中原的脚步。”

    曹cao的话似乎对郭嘉的建议持否定态度,他看上去好象更支持荀彧、程昱和毛玠的建议,利用辽东叛乱的机会迅速攻占冀州。

    程昱和毛玠因此信心大增,他们极力说明此策的可行性。两人认为,如果大军能拿下信都,大军全线推进到漳水河一线,那么袁术极有可能发动对中原的进攻。但以目前我们暗中留在兖州和徐州的军队,完全可以挡住袁术。另外,我们杀了马腾逼反马超后,关中势必大乱,袁绍根本无力顾及中原。这时候他不但无法配合袁术攻占中原,还不得不和我们一起全力攻打冀州,免得我们全线撤退后,让李弘腾出手来攻占关中。当然,为了防止袁术趁机坐大,留在豫州的军队也会帮助我们一起打袁术。

    如此一来,北征军的各路大军已经没有选择,只有全力攻击了。至于如何在后续攻击中保存实力,消耗其它对手,独自占据冀州,那就要根据战局的发展随时做出调整了。

    “这个办法严重偏离了我们北征的目标。”郭嘉一针见血地说道,“我们不能把占据冀州的希望寄托在辽东叛乱上,更不能寄托在至今没有任何头绪的离间计上。虽然我们都想占据冀州,包括袁绍、刘备这些人,但事实上北征军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办法齐心合力。一旦袁术攻打中原的消息传来,刘备作为宗室大臣,他即使愿意继续待在冀州战场,但徐州军的将士呢?还有袁绍,姑且不说离间计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他的实力也完全可以从容应付关中的叛乱,他选择和我们一起继续攻打冀州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最大的可能是撤兵自保,然后等待我们和袁术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

    “不要再认为当今天子和朝廷对袁绍和各州郡大吏有什么约束力。”郭嘉叹道,“今日的天子和朝廷其实就是一个门面,我们之所以要重建皇统,主要是为了对抗李弘和袁绍。如果大家至今还在指望袁绍、袁术这些人尊奉天子和朝廷,重振大汉,那真是一个笑话。大家最好放弃对袁氏兄弟的幻想,他们和李弘一样,是我们的敌人,永远的敌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幻想他们会和我们齐心协力。”

    郭嘉的话让程昱和毛玠陷入了沉思。

    曹cao赞许地看着郭嘉,心里非常高兴。郭嘉把自己不敢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天子和朝廷不过是个门面,除了支撑这个门面的丞相大人和其追随者,其它的都是这个门面的敌人。

    既然自己的周围都是敌人,那就用对付敌人的办法把他们全部杀了。

    “袁术会在什么时候攻打中原?”曹cao问道。

    “只要我们打到信都城下,袁术一定会叛乱。”郭嘉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北疆军的主力集中在信都城一线,我们分兵攻打南皮后,会不会遭到重击?”

    “孙子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郭嘉微微笑道,“北疆军一退再退,坚决不和我们决战,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以十万人打我们五万人吗?”

    曹cao大笑,“如何拖住袁绍?”

    “丞相大人多虑了。”郭嘉笑道,“李弘在两个月内急退六百里,目的很明确,他不会放过一个敌人。所以丞相大人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我们怎样才能安全撤出冀州。”

    曹cao用力一拍案几,大声赞道:“奉孝真乃今世之子房。”

    七月下,袁绍回书曹cao,关于关洛一带谣传马超叛乱的消息是河北的离间计,绝不可信。如果你不放心,就让马腾到邺城来,帮我打邺城。另外,袁绍在书中还对辽东叛乱的消息做了肯定的答复。这个消息目前在河北被封锁了,只有极少数的河北大吏知道,但据从晋阳秘密传来的消息说,冀州的北疆铁骑有一部分的确已经返回了幽州,现在正是夺取冀州的最佳时机。

    曹cao随即召集刘表、刘备、田楷、马腾议事。他把袁绍的书信给众人看了,对惶恐不安的马腾也极力安抚,请他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们和袁绍大人一样,绝对信任你。马腾感激不已。

    “现在我们齐心协力,趁着李弘腹背受敌之际,一鼓作气,拿下冀州,尽早诛除叛逆,平定天下,重振大汉。”

    曹cao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决定尽起大军,直杀信都。

    北征军各路大将云集甘陵城。

    郭嘉详细解说攻击之策。

    大军从本月底起,从甘陵城出发,分三路攻击清河,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后可以到达两百里外的绛水河。越过绛水后,再攻六十里,就是信都城。

    在我们的对面大约有十万左右的北疆步骑大军,但根据斥候探查,至今还有一部分驻守在渤海郡的南皮方向。所以我们前期的攻击要非常凶猛,要快速推进,要迫使李弘把更多的北疆军从南皮方向抽调到信都城方向。

    北疆军如果守不住信都城,不仅要丢掉半个冀州,更会因为随之而来的军心的涣散和百姓的混乱,迅速丢掉整个冀州。所以北疆军可以放弃甘陵城,但绝不会放弃信都城。信都城下的决战已经不可避免。

    北疆军之所以要选择信都城和我们决战,原因很简单,他们可以利用自已的铁骑,在六百里长的道路上不停地伏击我们的粮草辎重。他们妄图把我们拖垮,拖败。

    不可否认,北疆军这个办法既能保存自己的实力,又能击败我们。他们只要在信都城坚守三个月或者四个月以上,我们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我们即使不败,最多也只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拿到半个冀州,或者,我们无功而返退到黄河以南。

    北疆军在冀州作战,不但有充足的粮草,还有充足的时间,但我们没有,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迅速击败北疆军,占据信都城。

    郭嘉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南皮城。

    “大军越过绛水河后,和北疆军对峙于信都城下,这时,我们分兵攻击南皮。”

    “此时驻防南皮城的大部分北疆军已经赶到信都城。南皮城的驻防兵力单薄,大军可以一战而下。”

    “拿下南皮后,这支偏师立即北渡漳水河,直扑一百五十里外的河间国郡治乐成,杀进北疆军的后方。能不能拿下乐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切断北疆军的退路,打击北疆军的士气,犹乱北疆军的民心。”

    “北疆军后路被断,士气低迷,民心混乱。任李弘有天纵之材,也无法力挽狂澜,这时他只有率军后撤。”

    “北疆军一旦后撤,这支偏师立即沿漳水河、滹沱河设阵阻击,配合主力大军前后夹击。”

    “此仗我们即使不能击溃北疆军,也能把北疆军打得狼狈不堪。”郭嘉修长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冀州中部用力划过,“如此半个冀州尽入囊中。”

    大帐内的气氛高涨起来。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郭嘉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兴奋,“为了诱敌深入,李弘把一百多万撤到了冀州的中北部郡县,这些人看到北疆军丢掉了半个冀州,大败而回,其后果可想而知。恐惧、愤怒、失望、悲痛……冀州百姓马上就会大乱。冀州中北部郡县有几百万百姓,这场大乱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必定是冀州的彻底丢失。”

    “北疆军只能狼狈后撤,而我们却可以轻松得到整个冀州。”郭嘉白皙的面孔渐渐变红,声音也更加高亢了,“大汉社稷指日可定。”

    大帐内顿时沸腾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七月下,邺城。

    八百里快骑飞一般冲进了城门。

    府衙内,张燕、赵云、吕布和魏郡太守丁立等人坐在幽静的花园内,正在一起纳凉闲聊,全然没有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

    北军中候吴叶手拿竹简,匆匆走了进来,“大人,田畴大人急书。”

    张燕看他满头大汗,急忙把手中的蒲扇递了过去,“天气太热,扇扇吧。”

    赵云指指身边的石鼓,笑着说道:“先坐下,喘口气。”

    “田大人有什么急事?”吕布待吴叶坐下,指着他手中的竹简问道,“那一万匹战马是不是到了邯郸?”

    “战马已经到了邯郸,一万五千匹。”吴叶用力扇了几下蒲扇,“田大人说,从邯郸到乐成的八百里路上,有七个粮草大营给铁骑大军补充草料和食物。”

    吕布点点头,“越骑营和虎贲营还没赶到邯郸大营?”

    “今天晚上能到。”吴叶喝了一口凉水,抹了抹嘴上的水渍,“长水营和胡骑营已经到达邯郸。”

    “你们两位谁先走?”张燕看看赵云和吕布,笑着问道。

    “还是我先走吧。”赵云说道,“明天我和子风去邯郸,先带一万铁骑和越骑营、虎贲营离开。奉先兄明天到袁绍的大营前露露脸,然后到邯郸带着长水营和胡骑营随后跟进。”

    “奉先兄,明天要是袁绍出战,你就可以过过瘾了。”姜舞在一旁笑道。

    “袁绍正在平阳城避暑,指望他出战至少要等到秋天。”吕布嘲讽道,“看样子他是打定主意一箭不发了。明天我露不露脸其实无所谓。”接着他拱手对张燕说道,“我们都走了,飞燕兄要劳累了。”

    “两万人守一座城池,太轻松了。”张燕摇手笑道,“诸位大人到了东面,场场都是血战,不好打啊。”

    “四万五千铁骑杀进战场,有多少杀多少。”姜舞用力一挥手,豪气冲天,“飞燕兄,我们黄河岸边再见。”

    八月初,北征大军在曹cao的指挥下,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清河。

    北疆军阻击了三天,然后撤过了绛水河。

    八月上,绛水河,杨坊渡。

    黄统坐在发烫的草地上,望着远处忙碌的战车营将士,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白费力气,顶着这么个大太阳辛辛苦苦忙一天,结果还没射几块石头就要撤。撤退,撤退,一天到晚就是撤退。这打什么仗?我在北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这就象过去我在黄巾军一样。打一仗就跑,一跑就是几十里几百里,这哪里还有北疆军的威风?

    几个士卒躺在盾牌底下,一边躲避火辣辣的阳光,一边骂骂咧咧。黄统不用听就知道他们在骂什么。从黄河岸边一直撤到绛水河,士卒们的怨气越来越大,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到底为什么要撤退?是打不过敌人还是自己的上官脑子坏了?难道这一仗真的要败?怨气和恐慌随着这个夏天越来越恐怖的炎热,逐渐弥漫了整个北疆军。

    “大叔,我怀疑那个麴将军是叛贼?”棍子趴在草地上,把嘴凑到大黑的耳旁,小声说道,“他要背叛大将军。”

    “不要胡说,说这话要杀头的。”大黑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四下看看,然后狠狠的给了棍子一巴掌。“不许胡说。”

    棍子委屈地咧咧嘴,不服气地嘟嚷道:“我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撤?我们打不过敌人吗?我家不在这里,我家在东武阳,我即使战死,也要战死在东武阳。”

    “你懂什么?”大黑懒洋详地躺下,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这是打仗,不是打架。上官听你往哪打,你就往哪打,想许多干什么?”

    “我当然要想了。”棍子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脑袋要掉了,我难道还不能想想为什么要掉吗?”

    大黑不理他,闭着眼睛睡觉。

    “大叔,你说现在大将军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撤到绛水河了?”棍子百无聊赖,忍不住又凑到大黑耳边说话。

    “知道。”

    “他肯定不知道。”棍子说道,“大将军百战百胜,他绝不会让我们撤退。”

    大黑睁开眼看看他,蓦然想到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将军,你在哪?这仗不应该打成这样的。如果败了,我就什么都没了,妻儿,草屋,快乐,什么都没了。

    “咚咚……”战鼓有气无力地敲响了。

    班云回头瞪了一眼敲鼓的士卒,“一天三餐饭,白吃了?给我用力敲。”

    鼓声略微大了一点,但依旧无力。

    班云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几步冲到那士卒身边,抬腿就是一脚,“你找死啊……”

    那士卒也火了,把鼓槌往地上用力一砸,“不就是撤退吗?有什么好神气的?撤了几百里了,脸都丢尽了,还敲什么敲?有响声不就行了。”

    “你小子不想活了?”班云怒气冲天地吼道。

    “还活得了吗?这么撤下去,迟早都是死。”那士卒把脖子一横,吼得声音比班云还大。

    班云想打又舍不得打,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抬脚就把地上的战鼓踹翻了,“给我擂鼓,集结,撤退……”

    一屯两百多人摇摇晃晃,无精打采地跟在班云后面向北方走去。

    “大人,又要撤退?”黄统追上班云,气呼呼地说道,“敌人距离绛水河还有十几里。这么急着撤干什么?”

    班云低着头,没好气地叫道:“等我成了将军,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黄统知道他最近的火气越来越大,不敢再说什么。赶忙停下脚步,冲着他的背影,张大嘴巴无声地狠狠骂了几句。

    “你骂我什么?”班云猛地一回头,瞪大眼睛吼道,“你是不是找打啊?”

    黄统吓得一哆嗦,掉头就想跑。谁知和一个飞奔而来的传令兵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人,军候大人有令,命你急速向东,赶到白陵渎和他会合。”

    “向东……”班云心跳骤然加速,“你说向东?”

    传令兵没有回答他,已经转身跑了。

    黄统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兴地叫道,“大人,是向东,不是向北。我们不用撤退了,我们要打仗了。”

    班云精神顿振,高举双臂,站在路边纵声吼了起来,“兄弟们,向东,我们向东。”

    八月上,信都城,大将军行辕。

    司马懿抱着几卷文书走进了大帐。

    李弘和贾诩正趴在铺在大帐中央的地图上小声商议着什么,看到司马懿走进来,他急忙抬头问道:“仲达,可有幽州的急报?”

    司马懿摇摇头。

    李弘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焦虑不安地走到了案几后面。

    燕无畏至今还没有找到步度更,而火云原上的柯比熊就象感觉到了威胁似的,迅速在火云原上称王了。柯比熊这一招打乱了朝廷的部署,也在大漠胡族中激起了层层波澜。这个鲜卑虎族的小孩长大了,对大汉开始逐渐展露出了他的虎口獠牙。

    余鹏和公孙瓒一起到了幽州,但两人还没集结军队,就从辽东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鲜卑人攻打扶余国了。这个由乌丸人蹋顿提供的消息和由辽东太守公孙度提供的消息截然相反。公孙度书告朝廷和幽州刺史王泽,鲜卑人、乌丸人和扶余国人联手攻打边塞。玄莬郡被鲜卑人占据,乐浪郡被扶余国人占据,乌丸人攻占了辽东属国,自己正率军攻打三郡,誓死保卫国土。

    公孙瓒当然不信任乌丸人,他拒绝了余鹏和王泽的劝谏,即刻率军杀入了右北平乌丸部落。汗鲁王乌延打不过他,仓惶逃到了大燕山以北归顺了鲜卑大王柯比熊。辽西、辽东的乌丸人闻讯大怒,白琅王蹋顿马上集结了军队,要和公孙瓒决一死战。公孙瓒要进军辽西平叛,需要大量的粮草辎重,但现在朝廷无法给他提供,他只好屯兵于辽西肥如城,耐心地等待着冀州大战的结束。

    乌丸人和公孙瓒的对峙断绝了朝廷和辽东之间的联系,现在没有人知道辽东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汉历经八年的内部战乱后,大漠上所有的胡人都已经知道大汉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汉,而豹子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勇猛无敌的豹子。大汉要崩溃了,失去了母亲袒护的豹子就象失去了魂魄,失去了锋利的牙齿和血腥的利爪,豹子锋芒不再了。

    没有了强盛的大汉,胡人感觉黑夜已经过去,他们即将看到金色的太阳。没有了血腥的豹子,胡人感觉暴风雨已经停止,湛蓝的天空即重显苍穹。

    “大将军,辽东距离这里三千里,就算有消息,也需要一段时间。”贾诩走到李弘身边,轻声安慰道,“从辽东渡海到青州距离非常近,辽东有战乱,肯定会有人渡海到青州避难。因此,叛军应该比我们先得到辽东叛乱的消息,这对战局的发展有很大好处。”

    “大将军,辽东叛乱有利于我们击败叛军。”司马懿也劝道,“等我们击败了叛军,公孙将军就可以出兵辽东了。以他的神勇,平定辽东叛乱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弘苦笑,“难啊。以河北三州之力,不但要养活上千万的百姓,还要戍守边塞,平定天下,难啊……”

    “如果这一仗能打好,平定天下就不是难事。”贾诩再劝道,“冀州之战打赢了,对大漠胡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震撼。相信他们野心再大,但象柯比熊这样敢于和大汉公开对抗的人,还是很少很少。”

    李弘没有说话,坐在案几后面,沉默了很久。

    “赵云、吕布、姜舞三位大人何时能到河间国?”

    “快了,两三天后就能赶到。”司马懿躬身回道,“按照你的命令,他们将在近期渡过漳水河进入渤海郡。”

    “高顺大人的军队在什么位置?”

    “即将进入安平国,到达信都城前线。”司马懿说道,“张郃、高览、张辽三位大人正率军急速奔赴渤海郡。”

    李弘望着地图,发了一会儿呆。

    “三天后,命令大军撤到信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