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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主

    月如银盘,清凉似水。

    宋让坐在丘顶,胸口缓缓起伏,收缩却是极大,宛如一头金蟾伏在水中。丝丝太阴之气被吸入肺脉之中,流经周天,入到泥丸识海之中。

    识海中,此时原本笼罩识海的阴煞之气已经散开许多,中央露出一方灵台,乃是宋让本身清灵之意幻化而成,清明透亮,并无一点瑕疵。

    一阴一阳两颗种子绕着灵台宛如日升月落,此起彼伏。只是那真阳种子大如金盘,火光熊熊,占据整个识海大半,真阴种子却小如栲栳,被真阳种子压住,勉强升起来,又被压下去。

    太阴之气在识海中郁积,被两颗种子牵引,慢慢分成两股。

    一股玄阴金精之气被拉入真阳种子之中,阳火鼓荡,锻成先天金气,虽着周天气劲在经络百骸之中流动,往返于肺脉识海之中,滋养白虎之神。

    另外一股太阴玄水之气,却被真阴种子牵引,融入种子之中,壮大阴气,每呼吸一次,阴气便壮大一分,慢慢将真阳种子的阳火挡住,占据一角,稳固下来。

    东方微白,宋让长呼一口气,将炼化后的浊气呼出体外,只觉浑身轻盈,宛若新阳初升。

    他那日受伤,真阳散尽,本来应当rou身腐朽而亡,幸而张倘取到黄龙冀相的一缕残魂,融入他的rou身,续足阳气,这才又将性命救了回来。

    且那黄龙冀相,生前乃是正神,封禅书上有姓名,秉承天地之气,受万民香火,虽然未曾修到九九纯阳,但魂魄之中,阴煞之气也几乎炼化殆尽。故此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真阳之气,还是宛如大日临空一般,浓厚霸烈,入到泥丸宫中,几乎将宋让真阴种子炼化。

    好在宋让真阴种子乃是黄云道人凝结,不是凡品,加上宋让可以压制,倒是没有被化去。一连月余,宋让每日采补太阴玄水,炼入真阴种子之中,直到今日,方才将真阴种子稳固住。

    宋让行功完毕,见东方真火之气上来,便从背后掣出赤龙大锏来。这赤龙锏本是一对,奈何被那红月夫人卷走一支,如今只剩这一支了。本来他和那赤龙锏乃是心心相连,但不知为何,自从被那红月夫人卷走之后,初时还有若有若无的一丝感应,到了后来,却丝毫没有了踪迹,也不知道是否被毁去了。

    宋让一念之间,生出许多念头,心神便是一愣,直到被那红日晃到眼睛,方才清醒过来,收拾心情,常舒一口气,将那赤龙锏祭到半空。

    “呼!”

    只听一声风火之声,却见那红铜大锏当空一跃,中间飞出一条狰狞火龙来。那火龙刚刚出来,却见周围顿时燥热起来,登时好似夏日正午一般。

    宋让以心神勾动那火龙,却见火龙长吟一声,在头顶盘旋起来,登时火气四冲,勾起太阳真火呼啸而下,融入其中,徒增威势。

    好在此时,一阳初生,那太阳真火之气却不猛恶,虽然炽热,当中却藏着一股生发滋养之力。这真火之气被火龙勾引下来,又被宋让引入心脉,与本身火气溶做一团,再从筋脉流出,融入火龙之中。

    如此循环往复,却见那东方日头渐渐高升,真火之力也愈发炽热,火毒凶恶起来,便收了功,将火龙锏收起来,重新背在背上。

    站起身来,掸去尘土,虽然一夜苦功,宋让却觉精神抖擞,混无半点疲惫之意。

    宋让站起身来,拿过腰间葫芦,往那葫芦上一敲,不出须臾,便见远处一道黑烟飘来,落地化成一个道人,手上托着几个果子,也不知是甚种类,却是鲜嫩水灵,十分可人。

    那道人落地,将果子呈给宋让,道:“打探回来,见到此物,尝了觉得甚美,便摘些爷爷尝尝鲜。”

    宋让拿过一个,咬了一口,却觉清脆可口,十分甘甜,心中畅快,道:“却是有心了。”

    又问道:“可曾探得这山中的蹊跷?”

    那道人道:“禀告爷爷,小道在这山中盘旋了一夜,只觉山高林深,却不见有甚宫观,便连人家,也不见到几户,莫不是那大赤观不在这山中?”

    宋让眉头一皱,道:“进山之时,分明听说那大赤观便在这山中,沿着大路走,有一座山峰形似铜炉便是。如何这山中走了半个多月,不见那宝炉山,分明路却越走越窄,到如今山深林密,连路也只剩一点羊肠小道,莫非走了歧路?”

    百足道人道:“只是按说那大赤观乃是天下大观,理当不难寻找才是,一路走来,我们也是只捡大路来走,如何到了最后,却失了路径,十足的蹊跷。”

    宋让思索片刻,道:“却是奇哉怪也。”

    正犹疑时,却忽然听得远处传来铁器交鸣之声,那声初时很小,不片刻却大了起来,中间还听得几声呵斥叫吼。

    宋让听了这声响,心中便是一愣,道:“这荒郊野地,却有人打斗?”

    话刚说完,却见远处奔来一团白雾,雾中一道金光时隐时现。白雾后面,三个青衣道人骑着白鹤,追逐过来,手中宝剑铁板乱打。

    那白雾甚浓,也看不清里面人影,却只有一道金光,护在周围,每每那道人手中飞剑法宝刺来,都让那金光刺着,倒飞回去,近那白雾不得。

    “我等乃是大赤观修士,前方道友,且挡它一挡!”

    三个道人眼见捉那白雾不到,十分急躁,正在此时,却见宋让立在地上,也不管其他,连忙出言相求。

    这声音清脆,正是女子的声音,宋让一听乃是大赤观的,心中登时了然,暗道:“好去寻他不到,如今倒在眼前了。听说大赤观全是女真,这想必是不错了。且让我帮她一帮,也好卖个人情,等下说话。”

    想到此,便祭起背后赤龙锏,也不管其他,飞上半空,对着那白雾当头便打。

    这火龙锏一出手,登时漫天毒火,赤龙盘旋之间,凶焰勃发,好似大日临空,甚是凶恶。

    “呀!”

    那白雾正应对身后围攻,不料前面忽然飞出这样一根大锏来,登时惊了一下,身子便顿了一顿。好在那白雾中人倒是十分灵敏,见那大锏飞来,金光一闪,到了面前。

    “当!”

    金铁交鸣,宋让只听赤龙一声痛吼,心火登时一弱,却是受到重创。

    “好金剑!”

    宋让这下看清,原来那金光乃是一道金精之气,凝成了飞剑,让火龙锏一打,居然只是飞散开来,呼吸的功夫,又复化作一道剑光,挡在周围。

    只是这刹那的功夫,后面三个女真却已追了上来,团团将这雾气团团围住。

    “公主,我大赤观与你沱江府向来无有冤仇,如何趁我师尊师伯不在观里,便来盗我宝物?你将妙法玄虚鉴还来,此事便算作没有发生过。今日若是逞凶豪夺,他日师长回来,却要向你沱江府讨个公道,到时撕开脸面,都要不好看。”

    当中那个女真,三十来岁,面相端庄,手持拂尘一口,虽然言语之中,十分不满,但语气平和,倒有几分高真风范。

    “沱江公主?”

    宋让一听这名字,心中又是一愣,只觉这个名字倒熟,却不知那里听说过。便在此时,那白雾收起,中间露出一个女子来。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白衣白裙,星眉月目,眉心一点丹朱,鲜红似血,却是十分清丽。

    宋让虽不曾见过这个女子的模样,却分明认出来,这个女子,正是当日他从黄衣道士手中就下来的那银鲤。

    那公主眉头一挑,正望见宋让,眼中露出惊讶之光,旋儿微不可查的一笑,却将目光移开,对那女真笑道:“你这道人也小气,我借你宝物去用一用,又不曾说要占据你的,何必这般为难?”

    那女真听了,眉间露出怒气,言语中却道:“公主休要逞蛮。非是我大赤观小气,若是公主要其他法宝时,还可商量,只这妙法玄虚鉴,乃是祖师传下来的法宝,却不能借出,还望公主归还。”

    “哼!”

    那沱江公主闻了,道:“我便是不还,你待怎地?”

    女真道:“休要坏了我大赤观与沱江府的交情,到时令尊那里,公主怕是也交代不好。”

    沱江公主笑道:“休拿我父亲压我,若是你们请得他动,便去请他好了,这宝签,我却要拿去耍耍。”

    说罢,长袖一挥,胸前金剑一声长鸣,直往那说话的女真面前刺去。

    “妖孽大胆!”

    却见旁边另一个女真一声呵斥,平地里飞出一条黝黑铁鞭来,朝着那沱江公主头顶便打!

    “是她!”

    宋让原本没有看出来,现在一见这黝黑长鞭,暮然想起一个人来,再看这个女真,虽然道髻青衣,眉目之间却透出英武之气,却正是那日在金石寨前被宋让捉过的公输慧!

    正在宋让愣神只是,那边四人却战作了一团。公输慧与先前说话的女真外,大赤观这边还有持宝剑的女真一人,耍得松纹古剑一口,那古剑甚是灵脱,在空中化作一条虹光,上下翻舞,见缝插针,倒也刁钻。

    三人各用神通,将沱江公主围在中间,那公主却是不惧,身前宝剑时聚时散,只在周身三尺,挡住三人,三人虽然攻势越猛,却丝毫近身不得。

    如此斗了一刻有余,却听远方风声呼啸,再看光华四溢,却是大赤观其余弟子追来。

    那沱江公主一见,笑道:“却不与你等纠缠,先走一步。”

    说罢,金剑连劈,震开围堵的使拂尘的女真,身子一摇,化作一团云气,嗖地边往外闯。

    “妖孽休走!”

    公输慧一见那沱江公主要走,登时大急,手中铁鞭化作一道流光,便往那公主背后插去。

    公主呵呵一笑,金剑飞起,就将那铁鞭劈落。

    “小妹,你这铁鞭,使得须有些力弱!”

    公输慧闻了这话,登时大怒,心中业火烧起三千丈。右手背后一摸,摸出一个符印封住的弹弓来。

    公输慧拿那弹弓在手,忽地银牙一咬,伸手将那弹弓上的符印抹去,金丸一搭,便是一道流光往那公主后脑勺打去。

    今日这金丸,却与宋让当日在那金石寨遇到的殊为不同,那日金丸还是实实在在的一枚,如今这金丸出了弹弓,竟化作一团锋利的金气,介乎虚实之间,电掣一般便往那沱江公主脑后打上。

    “这公输慧倒是好狠!”

    宋让一见,便知公输慧下了杀手,心中暗道一句。

    却见那沱江公主查到脑后有杀气,也是吃了一惊,慌忙之中,身后金剑飞上前去,挡在前面。

    当啷!

    却听一声脆响,金剑撞得粉碎,锋利的金气四散飞开,打得四处乱石草木粉碎,只是那金丸却只稍稍慢了些许,仍往公主脑后打去。

    公主显然被这金丸下了一跳,慌忙之中,大袖翻飞,舞出一道白墙来,挡在面前,身子却往旁边一侧。

    刺啦!

    那大袖被金丸搅得粉碎,金丸去试却犹不止,自沱江公主胸前划过,登时将她身子撞飞数丈之远,落到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公输慧见打落了沱江公主,手上又搭上一颗金丸,却是要将那沱江公主打死当场。

    “师妹休要鲁莽!”

    当头那女真登时大惊,手中拂尘一摆,化作一团云丝,就要来拉住公输慧。哪知公输慧身子一跃,跃出数丈,当空开弓,金丸便似流星般往那沱江公主射去。

    另外使松纹古剑的那女真也慌忙上前阻拦。

    “啊!”

    饶是那沱江公主胆大,也是吃了一惊。这金丸势大力沉,方才她吃了一下,只是擦过,便觉力道无法抵挡,一时被打出内伤,顷刻动弹不得。如今又是一丸打过来,如何当得?当下肝胆俱寒。

    “喝!”

    便在此时,原本在旁观战的宋让却忽然一声暴喝,跃将起来,跳到那沱江公主面前,手中大锏擎天,往下猛地一砸,正正砸在那金丸之上。

    “吼!”

    只听龙吟之声猛地从大锏中响起,登时火光四散,无数火气化作虹光,四散飞舞,烧得周围一片焦黑。

    火光散尽,却见宋让上身衣物全被崩碎,露出赤条条一身,无数伤口纵横密布,却是一条条笔直细长,半晌方才流出血来,竟是被那金丸之中的金气细细剐了一遍。

    赤龙锏早没了光华,化成一根铜条,被宋让拄在身下。

    “你!”

    公输慧不料竟是宋让挡住这一下,当下愣了一愣。那沱江公主却趁此时回过气来,身子一纵,回头看了宋让一眼,化作一团白雾,飘然而去。

    宋让却也不管她,只将筋rou一紧,夹住血流,又心火之气引入铜锏之中,期望唤出赤龙元灵来,不料那唤了半天,赤龙元灵也是混混沌沌,想必是受创颇重,一时补不过来。

    “师妹,你怎这般鲁莽!”

    那女真这才赶上前来,怪道:“师尊临走之时,交代让你修身养性,你杀心却如何这般大?你此番若是把那沱江公主杀伤,她父兄必然不肯罢休,到时候要惹出大争执来!”

    “大师姐!”

    公输慧不服道:“那什么沱江公主,偷了祖师宝鉴,被我们抓个正着,还这般乖张,便是打死了,又待怎地?我大赤观难道怕他沱江府不成?只是你们这般做好人,方才让她这般欺侮了!”

    “你如何这般说话?”

    大师姐道:“修道之人,清净无为,这般争强好胜,怎修大道?待得师尊回来,却要让你好受!”

    公输慧吃了训斥,犹自不服,却不敢对着师姐发怒,四周一看,正望见宋让,心中怒气便上来,道:“又是你这个莽汉坏我的事!”

    宋让正心疼大锏时,一听这话,心中登时暴怒,正要上前争执,却见那大师姐迎上来,稽首道:“方才多谢师兄出手,若不然时,却酿大祸,贫道这里有礼了。”

    宋让一听,却有些不好翻脸,加上着实有事相求,便借机下台,道:“无妨,我乃是个好汉,却不与女流一般见识。”

    宋让本当是句谦虚的话,公输慧听了,登时跳将起来。两个女真面上也不好看,好在两人都是修道高真,连忙拉住公输慧,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不知师兄是何方人氏,如何到得这宝炉山?”大师姐一面拦住公输慧,一面问道。

    宋让听闻,道:“在下前来,却是有事要见青言道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