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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河神

    乌云蔽日,雷电轰鸣,大雨连下了十六日,连个歇口气的光景都无,漫天雨幕,将整个云虚山都笼在中间。往日温驯平缓的舒水,忽然便桀骜起来,浊浪滚滚,接天蔽日,灰蒙蒙的河水中,宛如千万巨兽奔腾嘶吼,十分骇人。

    宋让盘坐在最高的山头,膝上放着赤龙大锏,上身只穿一件无袖的短衫,下身枣色长裤,雄健壮硕的身子挺得笔直,由着那狂风暴雨吹打,犹自分毫不动,却如生在山顶岩壁上一般。

    宋让单手搭在大锏之上,指头轻扣,每扣一下,一点黄光便没入赤龙大锏中,赤龙大锏上红黄之光起伏,宛如一条大龙蛰伏其中,胸膛微动。

    那雨水落到周边一丈,便化为白气,蒸腾而上,却丝毫近不得宋让分毫。

    宋让身后,一面八角青铜宝镜悬在三丈之上,青光自那宝镜中照出来,化为无数飘渺的赤焰,这焰光凝成一根虚虚晃晃的光柱,正好罩住舒江在云虚山的第二个弯上。

    龙乃蛇躯,这第二个弯,却正是舒江龙脉的七寸处。

    赤光轻盈如雾,却好似有百万均重量,压在那龙脉之上,任凭那龙脉随着水势扭动,却丝毫也挣脱不得。

    这八角青铜宝镜,却不是别的,正是那沱江公主从大赤观中盗来的妙法玄虚鉴,此物乃是大赤观的妙离真人采集地火的鼎炉,日夜在地火中锻炼,妙离真人服食火精成道之后,便将鼎炉炼成这妙法玄虚鉴,镇压山门气运所用。

    这宝鉴虽然用的是凡铜,但经过地火锻炼,真人加持,沾染的火精之气非同小可,虽然不是用大赤观的法门催动,但用来镇压这舒水龙脉,却不在话下。

    雨越下越大,到最后却似泼下来的一般,那河水涨势愈发骇人,水中龙脉也挣扎的愈发厉害,轰隆的闷雷声中,竟隐隐能听见龙吟之声。

    当!

    宋让落下的手指忽然一下,猛地打在大锏上,火光一涨,轰然炸开,四周白雾腾腾,却露出一个人影来。

    “你是何人?”

    宋让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矮小老头,面黄肌瘦,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手握一根竹杖,被那赤阳真火一照,有些惊慌。

    “老朽正是这舒水之神,五百年大劫已过,如今合该归位,求壮士行个方便。”老头颤颤巍巍走到宋让面前,拱手长揖。

    “哦?”

    宋让斜了他一眼,却丝毫未动,只道:“你只是个孤魂野鬼,也配称神?”

    老头道:“老朽确是这舒水河神,不曾欺骗壮士。”

    宋让却冷哂道:“人世间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王侯将相,生前便算荣华无数,死后却都是孤魂,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便算前番是这舒水之神,如今落得如今结果,又怪得谁来,莫非还想回头?人人似你这般,世上还有甚公道?且速速离去,找个人家投胎了事,休要触了霉头。”

    老头却将竹杖一放,嚎啕大哭起来,便将做鬼的一些苦楚向宋让说来,边道:“做这鬼时,每日与众鬼抢食,还要被那些恶神驱赶,凄凄苦苦。如今方才知道那做神的好处,若是壮士放我过去,犹如再生父母,再做这舒水的河神时,定然不能忘了壮士的恩情。”

    宋让听得烦躁,大怒起来,骂道:“若再聒噪,却一锏将你这残魂都打散了!”

    老头却犹自不肯走,哭道:“若是去投胎时,却哪里知道下辈子是何草木猪狗,壮士可怜老朽罢。”

    宋让大怒,提起大锏要打,那老头吓得一缩,瘫在地上不敢动弹,宋让道:“却还不离去!若再作半句声,便将你打了。”

    老头方才不敢哭啼,栖栖遑遑的站起身来。

    宋让方才收起大锏,要坐回去。不料那老头忽然面色一变,手中竹杖一点,直往宋让肋下刺过来。

    宋让本以为这老头死了心,不料这舒水的河神却忽然发难,行起险来。

    也是宋让不曾尝过那孤魂野鬼的滋味,这老头做了上千年河神,又做了几百年野鬼,尝过甜再吃苦,哪里肯轻易这般堕入轮回?眼看新生龙脉灵性被宝鉴压住,投胎的时机便在眼前,只需过了宋让这关,下去夺了新生的龙脉之气,便又有千年的河神好做,哪里还肯甘心?

    那老头离得宋让颇近,又是在宋让转身之时发难,一时宋让竟躲无可躲,被那竹杖刺到肋下,穿入肺脉之中。

    那老头虽然是个野鬼,但前生却是河神,虽然魂魄残缺,修不得大道,但一些阴险手段却是有的。那竹杖正是他将一部分残魂混着各种阴脉之气祭炼出来的,一刺入宋让肺脉,忽然便化作一团秽气,毒蛇一般往里钻去。

    秽气一入体,宋让便觉得肺里好似填进来一团玄冰,顿时整个人都冻住了一般。创口也眼见得扩展开来,化为腐rou,丝丝脓水流出来,眨眼间便似久未治愈的陈年老创一般。

    “吼!”

    瞬间之后,宋让便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顿时血气上涌,心脉之中的心火砰然勃发,冲出脉络,夺路冲入肺脉之中,要将那秽气都烧去。

    宋让这心火,乃是太阳真火,十分霸道,一冲出来,便觉得肺脉里火辣辣的痛,好似泼了一筐红炭般,肺脉经络都被烧掉许多。但也便是这心火霸道,一下便将那秽气冲开一半,身子便动弹起来,手中大锏一拉,往老头头上便去。

    老头一惊,不料这宋让竟这般了得,好在宋让刚刚冲破那阴寒秽气,气力拿捏不住,大锏一下打他不中,便往前面去了。那老头连忙身子往后一退,化为一道灰烟,从宋让旁边一绕,往江心龙脉便去。

    宋让回过神来,只觉肺脉中寒火之气交战,将经脉冲得支离破碎,几欲痛绝过去。但他并非常人,竟强自提起一口元气,身子猛然一扭,浑身骨骼咔哧乱响,手臂宛如猿猴一般长出一大截,五指虚空一抓,将一团灰气抓在手心。

    “壮士饶命!”

    那灰气扭动,传来凄厉的求饶之声,宋让却那里肯放?手中真火一放,那灰气便烧得干干净净。

    宋让方才长呼一口气,只觉口中都要喷出火来,浑身强提的力气也随着一口气呼出去,顿时双腿颤动,勉强用大锏拄着,方才没有跪下去。

    那老头只是个野鬼,虽然用的手段阴险,积蓄却不深厚,宋让火气在肺脉中走了两圈,阴气便祛除干净,但同时肺脉却被两气交战冲得破碎不堪。

    若是平时,宋让自然用温和的法子赶去阴气,但此时,他却那里敢将这隐患留在身体之中,只得用霸道的法子行事,只是这样一来,伤上加伤,却更加重了伤势。

    “青煞神,你要那里去!”

    宋让火气在肺脉中走了两圈,也不过一呼一吸而已,身子还没来得及坐下,眼角却瞥见一团黑云自远处冲过来,要往河中去。

    宋让身子一时僵硬,动弹不得,只得大呼一声。

    那黑云闻言一定,落地化作一个青衣道人,却不是那日在瞎子岭遇着的青白二煞神之中的青煞神,又是谁?

    “是你!”

    青煞神一见宋让,也是一惊,旋而却咬牙冷笑,道:“原来是仇人,当日让你占了便宜,今日正好杀你,为我贤弟报仇!”

    说罢,竟不去管那江心中的龙脉,却反向宋让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