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圣女
上古之时，巨国溃而人存，人弱而兽强。神恸，赐之力法，人遂与兽争。——《上古史·洪荒·初民卷》 神是慈悲的，赐予人们十二勇士，六大先知，让人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神是公正的，他给予了兽族同样的力量。神是平等的，每个种族的食物，都应该得到最平等的待遇。——《神·第二卷·神训》 黑暗的草丛中，她在跑，拼命地跑，似乎背后有非常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 她没有姓只有名，她叫阿布。事实上，在周武帝国，平民并没有拥有姓的权利。之所以她叫阿布，是因为阿妈在生她的时候，梦到了一只类似布谷龙（注1）的东西。 原来她叫布谷的，后来大家都感觉布谷名字不好听，就直接叫她阿布。 阿妈死了，难产。她就跟着阿爸生活。 阿布现在已经6岁了，再过两年，她就成年了。大家都说阿布很漂亮，成年礼上一定能找到最棒的小伙子。可是她没有等到成年礼，就被一流氓看上，说要抢回家当女仆。阿爸不让，他们就打死了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阿爸满头鲜血的样子，他的牙齿被打落了好几个，就连眼珠子都掉出了一颗。他死死地拦住了那些地痞流氓，用那漏风了的嘴，大声地叫： “阿布！跑！快跑！——” 然后她就看见一只利爪，撕裂了他的喉咙。他全身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她转身就逃，眼泪一直流啊流啊，就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来。她爬出了洞xue，慌不择路地钻进了森林里，那些地痞流氓就不敢进去了。 原本她还以为他们放弃了，后来觉得不是，因为她似乎进入了一个谁也不敢进去的禁地…… 她几乎被吓呆，因为她想起了这个森林的名字：禁忌天林。 听说，这儿是神的居住地。 每过44年，所有的国家都会派出“神选者”，进入这个禁忌天林。听老人们说，那些神选者可了不起了，能打败那些恶心的千足怪和镰刀怪（注2），甚至连天上的龙都能够打败。 但是，不是所有的神选者都能够出来的，那么多国家啊，会有多少神选者啊……但只有一两个幸运地走出禁忌天林。有些老人说，他们一定被留下来当神卫了，但还有一些老人会反驳，说他们已经死了。 不管是当神卫还是死了，老人们都说：禁忌天林很危险，不仅仅有龙，还有可怕的神兽（注3）！那些神兽并不像千足怪和镰刀怪，它们大部分都有4条腿，每条腿都像山峰一样高大，跑起来看着很慢，实际上很快很快的，就算是最尊贵的法师，都追不上它们……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跑进禁忌天林里。她害怕，她恐惧，所以她就一直跑啊跑啊……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有没有东西在追她。 这一跑，她就停不下来了。双腿已经麻木，跑起来感觉很机械的样子，但她不敢停。到后来，跑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双腿的存在，然而却一直在跑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也许是感到安全的时候？但是这个地方……哪里是安全的？她似乎模模糊糊地听到神兽对月嘶吼，似乎也模模糊糊地看到远方森林中比太阳还要大的绿眼睛，甚至闻到了一股充满血腥的热气…… 这是神兽吗？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而神兽好像对她也没什么兴趣，可能根本就没看见她——是的，它太大了，根本就没去注意——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呢？她全身的rou，还不够它塞牙缝。 她想起来了。千百年来，对人类有兴趣的，都是一些蚂蚁啦，龙啊，蜥蜴啊，八腿怪啊之类的，神兽都很大，它们有的吃森林，有的吃那些吃森林的……老人们都这么说，但是她觉得那句话很拗口，没听懂。 就这样跑着跑着，她居然没有遇到过一次危险，这让她感觉很不可思议。禁忌天林的可怕，早已深入人心，但是为什么自己虽然感觉很阴森可怖，却没有遇见过任何危险呢？ 她很茫然，在茫然的时候，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绿光。 仿佛得到了指示，她毫不犹豫地向那点绿光冲去。不知跑了多久，她才感觉到那绿光似乎大了一点点，显示出一个轮廓，似乎是一个水晶宫。 她不断地跑，水晶宫在她的眼前不断地变大，但依然还是没有抵达。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不管是渴死饿死还是力竭而死。也许她永远也到不了水晶宫，死在路途上。 死之前，一定要到那儿去，就算是看一眼再死，也好……她脑中缓慢地想，很久才拼出了一个完整的想法。太阴天过去了，太阳缓缓地升起，成为了天空的主宰，然后又慢慢地落下…… 夕阳中，她终于到了那儿，看到了整个水晶宫的全貌！ 她豁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传说中的……神灵的宫殿！ 神殿！ 这个神殿，很大很大，比巨人的宫殿还要大的多！单单一个大门，就可以并行进入十几只神兽……整个神殿，全部都是用绿色透明的水晶建成，一个个巨大的水晶，就像一把把巨剑，刺向蓝天！ 她毫无畏惧地冲了进去——事实上，她刚刚冲进大殿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听见了内心敬畏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见了…… 他们的神！ 神，住在一个巨大的水晶里，他张着手，眼睛是睁开着的，嘴巴也是睁开着的，犹如一个被封在水晶里的雕像。 神居住的水晶，却充满了裂纹。对于这个，她很不理解——神殿里所有的水晶都是完美无瑕的，为什么单单神灵居住的水晶，却仿佛要裂开了似的。 但是，看到了神，她也就满足了。她感觉自己的全身，似乎又充满了力量，不渴，不饿，也不累。她的双腿似乎也从麻木中醒来，整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一种精力旺盛的状态…… 她跪了下来，双手按着心口。虔诚地祈祷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让阿爸复活吧……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 神，他没有回应，更没有动，还是同样的姿势，张开着双臂，张开着眼睛…… 只是，那些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无数年。她就这样地看着她心目中的神，双手按着心口，嘴里喃喃祈祷，就像是一具雕像。神似乎也在看着她，眼中柔和。 一批又一批的人，或者动物，或者神兽，闯进了神殿，而后又离开。他们或它们先是惊奇，而后渐渐地习惯。她似乎听到了“圣女”之类的话，却没去理会…… “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让阿爸复活吧……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 “……” “她……就是圣女？天呐……是圣女……” “好美……” “她在说什么？” “别冒犯她！她好像在祈祷，用一种很古老的语言……貌似早已经失传了……” “难道是某个圣典？告诉陛下吧……下次要派出一些懂上古语言的人来。” “还是祈求神赐吧。不知道我的神赐觉醒是什么……” “……” “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让阿爸复活吧……神，卑微的人类在这儿乞求你……” 日渐一日。水晶的裂纹越来越越多，越来越密集，神似乎眨了眨眼睛，她以为那是错觉——因为裂纹，她已经看不清神灵的面孔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她的记忆也开始模糊，唯一记着的，就是她阿爸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叫：“阿布……跑……快跑……快跑……阿布……跑……” 我叫阿布！她静静地想。至于嘴里说的话……她已经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似乎，这是她必须说的，不说不行，就像当初她在奔跑，拼命地奔跑，不跑不行。 她已经忘了当初她为什么要奔跑，也忘了她现在为什么而祈祷…… 终于有一天，她心目中的神像…… 轰然塌陷！ 一声长啸，彻响九天！ 整个神殿，似乎融化了一般，如同流水一样，涌进了神的身躯，绿色的光芒，渐渐地变成了紫色，她怔怔地跪在哪里，看着自己心目中的神，缓缓地接近…… 夕阳西下，森林被染成了粉色，就连叶子上面的水珠儿，也璀璨地就像一颗钻石。 没有人看见，草丛之下，两个人悄然前行。看那身影，一个似乎是少年，而另一个，是少女。 “我好像叫阿布。”少女迷惑地说。 “阿布？挺好听的名字。你在祈祷什么？” “忘了……不过你是神灵，应该能够知道的。” “不知道啊。记得很久的时候，你就来了……对了，我并不是神。” “那你叫什么啊，哥哥？” 少年停了下来，看着渐渐下落的夕阳，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所有的往事，霍然清晰。 “我好像叫许默。” 注1：布谷龙，即布谷鸟。长着翅膀的，在微人类时代被称为“龙族”。鸟类以及蝙蝠等，都可以算是“龙族”。 注2：千足怪和镰刀怪，即蜈蚣和螳螂。在微人类时代，昆虫被称为“怪兽”，比如蜜蜂——“毒蜂兽”。另：蜘蛛、蝎子、蜈蚣虽然不属于昆虫，但有昆虫大小的节肢类动物都可以称之为“怪兽”。 注3：神兽。也就是大型动物。大部分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都属于这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