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垂髫之年(推荐票票,谢谢哦)
那年,柳璇儿四岁。 她自小便与其他的小孩不同,只因,她没有父亲。 她与娘亲二人相依为命。印象中,母亲是个美丽娴静的女子,淡淡处世,与世无争。母亲绣地一手好刺绣,尤擅长绣戏水鸳鸯。 母亲对她的管教很严厉,虽然家里穷,但母亲常告诉她,人穷志不穷,只要心怀善念,便处处都是晴天。 母亲从不许她和别的小孩一起玩耍。有次她偷跑出去,和别的小孩子戏耍了半日,回来后被母亲脱了裤子,把个小屁股打得红红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出去了。唯一属于她的天地,就是那一方小院和院中的那个花坛。 这花坛虽然种满了花,但却只种了一种花,那就是茶花。母亲一有时间就会坐在花坛旁,精心打理那些花,一坐就是一下午。母亲的表情温柔似水,看着那些茶花,眼中泛着盈盈的光。 “璇儿,你看,这个是‘十八学士’,这个是‘六角大红’,这个是‘赤丹’,这个是……”母亲常常把璇儿拉到一旁,用手指着花教她认识。 年幼的她并不知这些话有什么用,但母亲指了,她也就乖乖地听着。 在这个年代,女子上学的很少,所以母亲就亲自教她。那个小院中,上午,她自己写字玩耍,母亲上午刺绣;下午,母亲便教她读书识字。除了读书识字,母亲还教给她很多别的知识。幼年的她学起来非常吃力,好多东西都只是记住了皮毛,但并不理解。每次她问母亲个中含义的时候,母亲就淡淡的说道:“璇儿乖,你现在只须牢牢地记住,将来自然就理解了。” 幼年的柳璇儿咬住嘴唇,点点头。 由于不得出门,所以也没什么可以玩的。柳璇儿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日拿了小药锄,在花坛旁挖出一个个的小坑,然后把花坛里落了的花瓣搜集起来,埋进小坑里,再盖上土。她这么做时,母亲就会靠在一旁的树上,眼中无神地看着她。 无论她怎么折腾花坛里的茶花,母亲都不会过问,但有一盆花,她却是动不得的。那盆花,每日母亲会自房中拿出,置于院中柳璇儿够不着的地方,晚上便会早早地收入房中。 娘,那是一盆什么花? 她是一盆茶花,名叫“十三娘”。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柳璇儿,而是看着那盆花,目光里满是温柔。 十三娘?柳璇儿摸着小脑袋,脑海中没有这个概念。 如此过了几年,终于,有一天,娘病倒了。那日,娘把她叫到床前,用沙哑的声音对她做着最后的嘱托。娘的身旁,站着一个男人,这会儿已经哭成了泪人。 “璇儿,这个是你的叔叔,娘死后,你以后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娘吃力地说着。 柳璇儿哇地一声哭出来,道:“娘……呜呜……娘,你不会死的……呜……璇儿不让娘死……”她泪如泉涌,一下子扑到娘身上。 娘伸出枯瘦的手,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道:“傻丫头,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娘早就看开了。娘……娘现在放不下的,就只有你……”她说着声音也哽咽了。她看看声旁的男子,道:“子龙,璇儿便托付与你了……” 一旁的男子泣不成声,道:“隐儿,你放心去吧,璇儿我会好好照顾的……”一个大男人,本当流血不流泪,却为了她,哭的不像样…… 娘点点头,道:“子龙,你且先出去,我与璇儿说些私话。” 一旁的男人听了,答应着退出房外。 房子里就剩下她和娘亲两人。娘亲挣扎着坐起来,把柳璇儿搂入怀中,擦干她脸上的泪痕,道:“乖,别哭,为娘有些话要交代你听。” 柳璇儿连忙止住哭,静静地缩在娘亲怀里,听她说话。 “璇儿,你多次问我,你的亲生父亲是谁。璇儿,娘现在就告诉你。但娘要你答应,不要主动去找他。就算你将来真的找到了,也不要急着相认,以免招来祸患。你的亲生父亲,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弧形的伤痕,很容易辨认。算起来,他今年已是知命之年了。” 年过半百,好老……柳璇儿嘟囔着。 “娘要你发誓,你这一辈子都不能主动去找他,除非你碰到他。如果是那样,那就是天意……”娘亲握住她的小手,道。 “嗯,娘亲,我发誓,我不会主动去找爹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她发这种誓言,但柳璇儿素来乖巧,还是点头。 “乖女儿~娘这下就放心了……”娘亲说着,把她搂进了些,道:“璇儿,除了这件事,娘亲还有几件事要说与你知……” “娘亲,你说,璇儿听着呢!”柳璇儿小声啜泣着说着。 “娘走后,子龙叔叔会把你接到他家里,走的时候你要把那盆‘十三娘’带着,好好照顾她,按时浇水,切记。” 柳璇儿点点头。 “你的子龙叔叔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听他的教诲。娘这里有封信,你待会儿交给他。”娘亲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塞进柳璇儿的手中,柳璇儿紧紧攥住。 “将来,一定要跟着你喜欢的人,千万不要逆了自己的心。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的,切莫像娘这样,孤苦伶仃地终了此生……”娘亲说着,在柳璇儿的头上亲了一下。
嗯。 “当你将来碰到一个人对你说着海誓山盟,一定要分清楚了。能说这话的,不一定是爱你的人,也不定不是爱你的人。爱你的人看上去不一定爱你,而不爱你的人看上去不一定爱你。”娘亲说道。 嗯。 柳璇儿答应着,心里丝毫不明白,只是牢牢地把娘亲说的话记下来。只是,她没想到,这竟然是她和娘亲的最后一次谈话。 见璇儿答应,娘亲终于颤抖着,吟道: 玉炉冰簟鸳鸯锦, 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 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 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拼, 尽君今日欢。 益郎……我去了…… 当柳璇儿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娘亲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涣散了,一双手却还紧紧地抱着她。 停了片刻。 “娘——!!!”柳璇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喊了出来。 外面的子龙听到了,急忙冲了进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哭得差点昏死过去,而他的隐儿,已经闭上了双眼。 嗵——他跪倒在地,毫无征兆地大哭。 隐儿—— 娘亲的葬礼上,柳璇儿两眼含泪,把那封信双手递给唤作子龙的叔叔。 “叔叔,这是娘亲让我交给你的。” 头戴白绫的子龙颤抖着接过,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笺,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写着一首小词。 莫攀我,攀我大心偏。 我是曲江临池柳, 这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短短数语,已道尽了这个坎坷女子的一生,也道尽了她和子龙之间的情谊。细细看去,这信笺上的些许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想来是写信之人流泪所作。 “隐儿……”子龙哆嗦着双唇,虎目满是泪水,“隐儿……你放心,我一定把璇儿视为亲生女儿,好生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