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局「中」
「那么,夏公公,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夏拓离座起身,微躬垂眉,「回殿下话,从随行车驾中一共清点出黄金二万两,白银十二万两,珠宝玉器千余件,字画三十余幅,另有名贵漆器一套。折换成现银,约合一百一十万两。」 「这么多?」听了这个数字,赵兴很是吃惊。这些东西除了极少一些是皇帝赏赐的,绝大部分都是深宫中那位老人的「私房钱」。 「回殿下话,光漆器一套,就能折现约二十万两,还有几副后秦大家王羲之的真迹,折现也能有十多万两,所以才能有这么多。」 赵兴一愣,「后秦?那是什么朝代?」 「在王庆之后,李唐之前,就是宁氏后秦。」 「行了,你接着说。」赵兴摆了摆手,垂目沉思。 「喏。」夏拓恭顺的唱了声喏,继续道,「皇上所赐宫人为三百零七人,路上滞留十二人,到达幽州城的人数为二百九十四人,内侍二百,宫女九十四,都已经按殿下的吩咐集中到了北院。」 「很好!」赵兴睁开眼睛,击掌道,「人选,夏公公有眉目了吗?」 「回殿下,奴才听闻市井百姓多有抱怨都督府长史者,言其假公济私,鱼rou乡里,常借职权强占良田,欺压百姓,有的还言其霸人妻女……」 「唔…再仔细察探,如果没有错,就他吧。」赵兴随意挥了挥手,打断了夏拓的话,显得并不在意——总有一个人是要牺牲的。 汇报完的夏拓慢慢的坐了回去,赵兴又开始了沉默。 好半晌,赵兴才抬起头,对夏拓道,「夏公公等会先去找找幽州刺史的资料,孤要尽可能详细的资料,就算是市井传闻,没有被证实的也一并报到孤这来。」 「喏!」 转头向廖腾,赵兴又道,「廖将军,你回去后精选士卒,依照我…孤路上所说的内容,勤加练习,等夏公公一准备好,就开始行动!……绝不允许失败!孤和你等的命运,就在此一搏了!」 「喏!请殿下放心,末将绝不让殿下失望!」 赵兴摇了摇头,缓声道,「不是不让我失望,你的任务就是完成行动,完美的完成这次行动,除之以外,什么都不用想!如果失败了,我…孤也没有机会失望了。」 「喏!」 「好了,廖将军请退,孤…要单独跟夏公公谈谈。」 房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瞬时变得异常压抑,些许诡异的气氛正一丝一丝的临结着…… 夏拓很忐忑,他大约能猜测得出赵兴把他单独留下来的原因,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忧心。他发现,很多时候,这位焸王殿下总是能先一步的将他的退路给封死,让他退无可退,不得不去完成赵兴吩咐的任务。 他从来没有感觉这般的…… 甚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直到他按照赵兴的要求,为他筹划着清除眼线的那个晚上,夏拓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位和「忌言」的皇长子从很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夏公公,孤不信任你。」 沉默半晌后,赵兴突然开口,把夏拓的思绪惊回了神。听了这话,夏拓也没任何言语,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几分。 「孤知道,你也从没把孤真正放在心上,孤很清楚,你的忠诚从来都只会给祖奶奶。」赵兴拿命人制作的鹅毛笔,在矮几上的宣纸上写画着什么。 夏拓偷瞄了赵兴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色,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莫名的笑意。 犹豫了片刻,夏拓又抬起头看着赵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廖将军是纯粹的军人,会因为一个命令而舍身浴血。而你,夏公公,你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利益,嗯,或许祖奶奶可以让你这样,但绝不会是我。」赵兴又重新拿过一张纸,重新执笔,「哼哼,夏公公,你心里是不是担心我…孤要砍你脑袋?」 「奴才万死!」夏拓飞快的趴到了地上,脑袋贴着地面,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赵兴终于放下笔,侧头望向了夏拓,缓声道,「很好,很好!」拍了拍手,轻笑着,「孤就是欣赏你的真小人,孤不会责罚你,孤还会对你委以重任!」 夏拓依旧很恭敬的跪趴在地上,毫无声息。 「你是个真正的小人,即使你不忠于孤,但只要我…孤不触及你的利益,你就会为孤效命,会给孤用心办事。至少,在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夏公公,你,肯定会为孤尽心尽力。孤说得对吗?」 赵兴并没有期望夏拓能给他答案,径自说了下去,「世人眼中,孤只是一个三岁的*,只是一个「忌言」的落魄王子,所以孤不会有任何野心和欲望。现在的孤,只知道懵懵憧憧的混日子而已,可你,你夏公公就不一样了。」 慢悠悠的重新提起笔,赵兴把注意力又放到了矮几的宣纸上,「一个在内侍监的高位上屹立了四十年,位及从三品之高,在京城内权势滔天,享尽了富贵荣华的宠臣,却在一夜之间被外方到苦寒边城。夏公公,你说,别人会怎么看你?」 「你不愿意说,孤来替你说。」赵兴没有理会夏拓的沉默,好似自言自语般的,很随意的继续了下去,「他们会有己及人,会认为夏公公满腹怨气,会猜测夏公公是不是心怀忿恨,是不是在骂皇上,骂大夏。我这般推测,还算准确吧?夏公公。」
「奴才不敢!奴才忠于寿和圣福,绝无二想!」 赵兴仍旧是没理会夏拓,「要是在这个时候,又忽然碰出一个不识抬举,狂妄自大的大姓氏族和官吏,做出了无视夏公公的权威,辱及了夏公公声誉的事,想必以夏公公的手段,肯定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夏拓觉得,坐在床榻上的那位焸王殿下每说一句,他心里的寒意就深上一分——这是要把他逼上绝路,让他不能不为其办事! 「夏公公,你说孤的这个设想如何?」 「为殿下办事是奴才的本份,奴才自当尽心。」这次,夏拓没有在犹豫。从赵兴平静沉缓的语气里,他听出了许多东西。 「好,好!很好!」赵兴昂头大笑,稚气的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半晌才停息下来,对夏拓言道,「孤欣赏你的真小人,孤就是要用你的心狠手辣,用你五十年在宫里学到的心计!孤向头顶的神明起誓,往后绝不负于你!」 「奴才不敢,奴才一定尽心为殿下办事!」 赵兴放下笔,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和颜悦色的扶起了夏拓,「孤今有夏公公倾心辅佐,如唐有房、杜,孤甚幸!」这情景看上去很是滑稽。 夏拓顺势站了起来,依旧垂着脑袋,半侧着身。 这次,他算是彻底的服软了。 当那位还未满四岁的焸王殿下,用那淡淡的,随意的口吻,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直言不讳的把那些话告诉他时,就如同最致命的毒针,一次又一次的直指他的死xue。 「我…孤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夏公公亲自cao办。」赵兴倒退几步,从矮几上拿起了他刚才一直在写画的宣纸,上面是一副图,以及两张文字说明,「夏公公拿去后先按照孤的原稿誊写一遍,然后找幽州最好的器物匠,开高价,尽快赶制出来。」 「喏,奴才今天就去找人置办。」 「很好,那么夏公公就去忙吧,孤这里就不用夏公公侍侯了。」转身走上床榻,赵兴挥了挥手,道,「让柔奉议去膳房叫些吃的端进来,孤有些饿了。」 「喏。」夏拓恭敬一礼,慢慢的向后退去。 「对了,夏公公,寿和圣福的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有些消息你就不用给祖奶奶传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