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锐器?觅途「中」
【求票,求收藏!】 …… 人定时分,草原的夜风裹夹着泥土的芬芳推开了小楼的木窗,将淡淡的腥味送进了气氛略显沉重的房间,摇曳的火烛映照出了二位臣属神情各异的面孔,赵兴依偎进软和的躺椅,把上半身融入了阴暗。 “让它开着吧。” 坚持着侍奉主子的小侍女稍稍犹豫,微微的冷风似乎并不猛烈,仍是不放心的走进内屋拿出薄被展开轻摊在主人的身上,默默的立回侧旁。 赵兴的情绪有些阑珊,平日里颇为喜爱的莲子羹此时也觉得索然无味,剩下的半碗残羹搁置上一旁的矮几,转向房中的臣属,轻言道,“乔卿,还是觉得孤错了么?” “臣惶恐!臣…仍是觉得,殿下应该先上报朝廷,再行出兵伐辽。” 轻点抚臂,赵兴侧目望向正低首大嚼的罗义,忽的转了话题,“罗义,琴儿调制的莲子羹好吃么?” “咳、咳…呃,回殿下,好吃,臣从未食过如此美味。” “行了,孤问你,若是有间店铺的莲子羹更胜一筹,味道更为鲜美,卿可会将消息告诉他人?” “呃…这么好吃的东西,臣怎会告诉旁人?臣定然是将厨子聘回家中,独自…”罗义忽然停顿,舔着脸讪讪道,“独自献于殿下,然后讨上几碗赏赐,嘿嘿,嘿嘿。” “卿真是好心思。” 赵兴不再理会张口欲辩的罗义,招手唤过小侍女,站起身,将躺椅挪到了窗口近旁重新躺下身子,感受着微微的夜风,眯上了眼睛,“乔卿,明白孤的意思么?” 乔子敬当然明白。 “朝廷失土,殿下伐归,得名也;边军屡败,殿下精锐,亦得名也;幽州繁富,中原苦难,还得名也,殿下以名动天下,黎民方晓殿下之智,之锐,之德,之才斌武。朝廷闻,召殿下,殿下当能重登政德;若未召,晓殿下名者自会唾骂朝廷腐败,皆利殿下!臣恳殿下上报朝廷,得兵部令,携上谕而伐,恐jian妄构陷矣!” 微微额首,赵兴肯定了臣属的言论,浅笑道,“乔卿远虑,孤确是能够借助此事名动天下,亦是卿所言,孤甚至能回京城,重新出现在朝廷中,成为争夺帝位的人选。”语气忽然转变,沉声问道,“可卿是否想过,孤若最终未能登极九五,会是什么结局?卿可想过,朝廷若不召孤入京,而仅让孤献辽地,又会是什么局面?” 乔子敬沉默,他不是找不出反驳的据点,是不能,亦是不敢。 他能发觉焸王注视着他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莫名的意味,他也知道,这位幽州的统治者从来都不是一个耳根软的人,而且很不喜欢臣属对他决定的质疑。 似乎,整个都统府里,除了罗义还没有人敢连续的,正面的驳逆焸王的决定…… 从调遣攻辽军队的选择的开始,乔子敬就一直与焸王分寸必争的辩说着,即便是方才观看了满是血腥的互攻演练,亲身体会了宿卫军傲世的悍勇,他仍是坚持着委廖腾为都督,统领五万城卫,携三万黑羽卫伐辽的意见。 焸王用很多很有道理的理由逐条逐条的否定了他的建议,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若非“臣晓幽州军,而无知宿卫,殿下遣宿卫,臣何以筹粮?”的大帽子掩盖着,恐怕早已抗不住压力了。 所以,他才能够亲身感受到仿佛战场的演练。 调动幽州城卫、焸王亲卫,都是必须上报朝廷,求得兵部文牒令符方能成行的,还需将全盘的作战计划写为制式奏疏报于兵部审批存档才算完成手续。 乔子敬很明白,焸王兴并未打算让朝廷插手,因此,他才会选择这支没有任何记录的军队——这是根本的矛盾。 恐怕乔子敬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到底要反对什么? 或许是像他说的那样,借此名动天下以为资本重返京城,可是,内心里总是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幽州精锐,朝廷若能仿其形,体其神,置其器,也许…也许便能战胜西拓!” 仅仅是希望荡平西拓,或是恐惧着焸王兴愈来愈强大的力量,担心天下黎民受到战火的苦难? 乔子敬忽然痛苦的察觉,有些东西,是没有答案的。 “乔卿的脸色何以如此苍白?身体可是有何不适?琴儿,把窗户关上,再给乔司马煮碗姜汤。” “谢殿下关念,臣无碍。请秦尚宫勿劳。” 赵兴黯叹,他自然是知道乔子敬现在的心情,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无奈。 自从乾德十四年,幽地因一系列的律令颁布实施得享盛名,颠覆常理的发展速度不仅让贫穷的边郡空前繁荣,也成就了幽州都统府一干重臣的无伦名望。 乔望诚,正是其中至重的一位。 唯一有着朝廷正统功名,出身儒家,经过吏部正式文牒而任职都统府的官吏,本就有着些许名望的乔子敬很快就成为了幽州士族的翘楚,隐隐中,已有大批的拥护者聚于身旁,代表了几乎整个幽地上的士族。 外人眼中,出自都统府的许多律令都有着他的工笔,名声显赫至极,即便是京城的市井中也会不时的出现他的名字——这离不开赵兴的推动。 罗义的加入分薄了这份声望,但无可否认,乔子敬已然代表着大部分幽地士族。 更重要的是伐辽攻击迫在眉睫,赵兴亦找不出一个能比他更放心的托以粮草调配的人选,虽然窝火,却只能忍耐。 “乔卿,孤是不会遣城卫伐辽的。”赵兴五指交叉,使劲的相互绕扭,语气坚决冷冰,“孤,绝不会让军人的血白流!” “殿下,臣无状,宿卫精悍自不待言,但是,臣请问殿下,辽地广阔,以臣观宿卫必不可多,何以守?再则,‘居庸关’并未废弃,常年戒备严谨,殿下遣军攻伐又岂有不查?” 乔子敬依然坚持着,儒士的执拗固执使得赵兴的面色愈发阴沉。 “迂腐,迂腐!” 无声的口型显示着赵兴的愤怒,拼力的克制仍让他的神情越来越冰冷。政见的区别不会影响他对都统府司马的欣赏,况且,赵兴用人,也从来不会因为理念的分歧扼杀俊才——至少现在不会——但是,所有的容忍,仅仅是建立在没有危及他统治的前置条件之上的。
沉默让气氛压抑,唯独罗义好似不受任何影响,眯眼细细品尝着酥香的糕点。 摇曳的火烛晃荡着角落的阴影,从竹帘的缝隙里,随着夜风摆动的枝叶印出了诡异的投影,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怪,给凝重的气氛平添了一丝阴霾。 赵兴用冷漠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房间中的另外三个人都明白:焸王真的动怒了! “殿下,万骑长觐见。” 门外的执事侍卫终于打破了宛若凝滞的空气,骤然松懈的心境让乔子敬的身体轻轻一颤,大量的汗液顺着脸颊缓慢滑落。 秦琴蹑着手脚走到门口——即便是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碰焸王的神经——打开门,引着辛弃进来,然后轻轻关上,重新站回了主子侧旁。 “臣,辛弃,参见殿下。” “起来。损耗的统计结果出来了么?” “谢殿下。”辛弃站起身,又微微躬礼,恭谨道,“回殿下,已经统计出来了。” “念。” 辛弃拿出贴胸的写纸,声音没有半点波动,“乾德十六年,晓春,初八,藏幽谷,碧轩,宿卫七营。戌时二刻始,亥时一刻终。耗材统计:箭羽二万二千支,长矛三百杆,圆盾七百副,斩刀二百八十柄。人员统计:一百八十三人重伤,二百七十七人轻伤,十九人死亡。宿卫七营互攻演练损伤统计完毕。”似乎习惯了这种惊人的损伤,他的表情很是平静。 震惊! 千人演武竟以伤亡近半为代价,他们目睹了热血沸腾的过程,但没有意料到如此血腥的结果,无与伦比的震惊后是寒彻心肺的骇然! “唔,知道了。”淡漠的点点头,赵兴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默然半晌,继续道,“明日卯时从此地出发,孤欲未时前达‘观浪阁’,卿且将行程通告下去。嗯…从地窖里取些陈酒,每人一碗,分下去,让孤的士兵好好休息。下去办吧。” “诺!” 辛弃压抑着激动的神色缓缓躬身退出,“哐嗒、哐嗒”的脚步很快消失,不多一会,静默的屯营人声鼎沸,士兵的吼叫,豪迈的歌唱,伴着升腾的火焰耀彻夜空。 屋外的喧闹并未冲淡房中的冰冷,赵兴闭眼半躺,似是不愿再过多争辩。 静默良久。 正襟危坐的罗义不耐的左右挪动着身子,望了望一脸凝重的乔子敬,又看向恍似入睡的焸王兴,闭合嘴唇,犹豫半晌才开口道,“殿下,臣觉得,乔大人的顾虑未必没有道理,若是有心人以此构陷殿下,确是防不胜防。” “是么?罗卿有何解法?” “呃…回殿下,臣觉得,可以双管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