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传旨(二)
传旨赐爵的车队从两广进了湖阳,也许是因为湖阳气候温润,一路上的烟尘少些,老阿没有再咳嗽,也没有再拿秦府说事,只是免不了时常要唏嘘下。 江楚有七郡,湖阳在最东面,西边靠着两广郡,而北面则临着万山郡。湖广道,是自西入的,靠山亭则在湖阳北面,穿过那片林子就是万山郡,相互离的甚远。车队中拉车的又都是普通马匹,比不上当日华姑娘所骑的角麟马,所以要想到靠山亭,路上还得有个四五日的工夫。 自打进了湖阳,两广的兵士自然不能再护送,而是由秦家的府兵接手,沿着官道直行,一路上自有驿官招呼接引。要说朝廷的人进了湖阳,的确是不太受待见。在江楚七郡之中,朝廷的实际控制力虽然越来越弱,但这表面功夫却要做到实处,便是已经立了反旗的漠凉郡,像这样的赐爵队伍去了,也必定是小心的伺候。可在这湖阳郡,一路行来的这几天,便来最基本的吃喝来说,那是粗食烂菜,一筷子下去,搅拔搅拔,都瞧不出个油星子来。小太监质问起来,驿使便推脱说湖阳地方狭小,穷的厉害是,实在是比不是上京师。 但是这话,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信,历来湖阳都有天下粮仓之称,要是这地方都穷了,天下便没有富处了。 “公公,怎么说我们仨也是朝廷来的天使,又是去给秦家赐爵,哪能这般糊弄。您老是这次的宣旨使,怎么着也得说句话呀,别的不说,菜里多少得有点rou吧。”今日又到了吃饭的点,一大两小三位公公,总共却是分到几个杂面馍馍和一碟烂青菜,水汪汪的,就是没一点的油星。 想这两位小公公,在宫里虽说是做伺候人的活计,可也不曾苦了吃喝,运气来了还能在御膳房中顺点美味佳肴尝尝。现在这馍馍配青菜,实在是下不去嘴,便来与老阿商量,想让他去说说。毕竟老阿是这回赐爵的宣旨使,想来多少是有点面子的。 老阿活的久,见的也多,知道自己说好听是宣旨使,可实际上到了靠山亭秦公子那,连着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被赐给了人家,哪会有什么面子。“少些抱怨,朝廷来人在湖阳历来都不太好过,等到了靠山亭,宣过了旨,你们和宫里没了瓜葛,想来秦府不会饿着你们的。这样儿戏般的做派,却是在给朝廷脸色看,与咱无关。” 摇摇头,老阿拿馍馍沾了些汁水,率先吃了一口。人老了,口中也就淡了,吃口馍馍和咬口rou,老阿倒也觉出区别来,同样是那么的硬,硌的牙齿有些生疼。 见老阿不愿去说,两个小太监也是没法子,一日赶路,也是饿了,吃馍便是吃馍,总好过饿肚子。 这一队赐爵的马队,在一路上没引起太大的动静,每到一处也就只有驿使招呼,连半个地方官员也没见着。可实际上不管是京师内的禁城,还是湖阳的秦府,眼光都在盯着马队的目的地,靠山亭。都在盯着刚刚过了十岁的秦临,秦公子。 湖阳郡内的官道因为常常有商队行走,油水颇丰,所以将路也夯的厚实,马车在上面跑起来,十分的顺畅。花了几日的时间,老阿一行人,总算是顺利到了靠山亭跟前,远远的已经能瞧见靠山亭背后的那片高山了。 马队进到亭子里,瞧着清一水的灰瓦灰砖的房子,还真不知道哪是秦公子住的地方。秦易将有这么个私生子,被送到靠山亭养的事,早就是天下皆知,几人也没觉着奇怪,豪门大院之中这样的事多了去,皆已经习以为常了。 “喂,小子,这有一姓秦的人家不?”秦家府兵在靠山亭十里之外,就已经撤了,进了亭子找谁宣旨,还得是三位公公自己寻思。一小太监骑在马上,问下面瞧热闹的孩子。 那孩子大约十来岁大小,生的白净,非常好看,如同是个瓷娃娃似的,也不怕生,见到这样一队马车,反倒是走过来瞧热闹。只是有些奇怪,好好的一个孩子,却提着杆大枪,出来瞧热闹也是一直持着,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们是做什么的?”这个孩子看热闹都不忘持枪的孩子,自然就是秦临。 马上小太监见秦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自己是干什么,心中就有些恼火。一路上受了不少的委屈,正愁没地方发了,抬手就要拿马鞭抽秦临。在他看来秦临不过就是个乡野小童,抽上几鞭子没什么大事。 辫子刚一抬起,就被老阿止住,说道:“闹什么东西!还不放下,这是秦家公子住的地方,哪能容你放肆!” 小太监也是岁数小了,没见过什么事,不及老阿想的全。这毕竟是秦公子栖身的地方,既然是孩子,岁数又相差无几,想来必定和秦公子相识,说不得还是玩伴,自己三人来此,便是被赐予了秦公子,这一鞭子下去,总要惹些麻烦。 “小娃,你莫生气。我们是来传旨的,请问此处亭长身在何处?”老阿做事总要比毛头小子安稳些,赐列侯爵是大事,就算找到了秦公子也不能直接就念了完事,最起码得让此处亭长领着百姓三跪九叩,以示皇恩,才好宣读。
拿眼记下那小太监的相貌,秦临摆摆手说道:“随我来吧。” 领着车队,来到刘亭长屋前,秦临对着屋子喊道:“叔,有几个人来亭子里,说是来传旨的要找你。” 听着声音,刘亭长一边从屋里出来,一边自言自语道:“传旨?跑靠山亭这地方来是传的哪门子的旨?你们是打哪来的?” 老阿看见刘亭长,很是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说道:“既然你是这亭子的亭长,那就将人集合一下,这有朝廷的圣旨要宣读。” 朝廷?怎么朝廷也跑到这靠山亭来了?靠山亭一共就这么些人,要说朝廷有旨那自然是冲着秦临来的。刘亭长虽然奇怪,可既然是圣旨,总归是要听听的,他也不想弄那些个俗套,亭子里的人半数都上山去了,哪能集合起来。 “有旨那你就读吧。”刘亭长毫不恭敬的说道。 老阿瞧瞧刘亭长门前被秦临二人平日练功踩的夯实的黄土地,诧异道:“就在这里?”老阿是个倔性子,又是在先帝爷面前伺候过的人,一生最要紧的就是天子礼仪。这回来湖阳传旨,赐的是列侯大爵,不求这亭子里的人沐浴更衣,焚香静思三日,可起码也得将大伙集合起来,三跪九叩之后,才好宣旨。当下就把面色一肃,说道:“圣祖爷开国以来,各种礼仪都有定制,赐列侯大爵者,当引众焚香静思,以告上苍,另做三丈高台,列十八杆蛟蟒旗才可宣旨。但你这乡野之地,不敢多求,找来秦公子引人三跪九叩却是必须的。如若不然,咱家便撞死在这,你们再请朝廷派人来宣旨吧!” 对于朝廷是什么打算,秦临并不清楚,顺带着对于这道圣旨里究竟说的什么,他也不是很有兴趣。眼前这说话声音尖锐的老太监以死相邀,他也不是太在意,反正和你又不熟悉,你想为封建礼仪去死,自己也不好拦着。 而刘亭长也一样是这个心思,虽然湖阳名义上还是在江楚朝廷的治下,可实际上却是山高皇帝远,秦府的事还没弄清楚,哪有闲心管你朝廷的一老太监的要求。 见俩人都没什么动静,老阿是真的有了一头撞死的打算,寻思自己若是这样死了,下去见了先帝爷也能有个交代,起码没失了皇家的面子。瞅着灰砖的墙面,大约是结实的,老阿弓身抬脚,就想往那上面撞去。 可刚跑一步,就听见后面有一声音叫道:“别撞,别撞,莫弄脏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