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嗣君揭晓
毕竟是关于水晶安全的事情,李昭德交代的事情唐松很快就给办了,只是遗憾水晶不在神都,一时无法解开她身上的谜。 此后一段时间,唐松便专心在了官员新考功标准的指定上,这既是为完成陆元方所托,亦是一个系统熟悉本朝吏治的绝好机会,无论那一点上唐松都不愿敷衍。 与他一样,姚崇与宋璟都是做事极认真的人,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就都存着要做好,甚至将其立为后世之法的心思。如此以来,这件原本就复杂的差事愈发将摊子铺的大了,光是梳理自先秦以来的考功成例,并系统分析其利弊就是一件耗死人的事情了。 工作量既大,偏又乏味枯燥的很。但唐松每rì沉于其中却没有多少烦闷的感觉,这一则是因为他确实把心沉了进来,再则也是因为与姚崇、宋璟两人一起共事的感觉真的不错。 经过这段rì子天天在一起,唐松与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也更了解了姚崇慷慨大气、宋璟chūn风化雨的行事风格,而这两人对他严谨扎实的工作态度明显也甚为欣赏。 当rì陆元方在政事堂公事房中的那一拜其实无形中已将三人联系到了一起,再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之后,三人间由陌生到熟悉,再因为相互欣赏而由同僚慢慢转为好友,三个有着共同目标的人之间这种关系转化来的是水到渠成而又坚实可靠。 其间三人公务之余相聚小酌时,也会经常谈及当前朝堂上李武之争的喧嚣。姚崇与宋璟的政治倾向明显偏于李唐正朔,但越往后再说到这件事情时,两人越是沉默,沉默的最后常常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其间陆元方曾数次传见三人。过问新考功标准起草的进程。在每次传见将要结束时,这位即将油枯灯尽却还在勉力支撑的老相公总不忘淳淳告诫三人不得卷入李武党争,为此,他甚至说了一些颇为忌讳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嗣位谁属原非尔等所能定断,与其将心思花在这上面。不如实心办好你们手中那件大事,那才是有用于天下的利民大政” 这样一切以万民为先的告诫对姚崇、宋璟这等修身有成的官员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再则,这段时间以来,不知是谁将庐陵王李显惊怖之症的详情给宣扬出来了。 这回的宣扬真是细致的很。从李显每次听到天使将至时的极度恐惧,到其因恐惧而情绪失控后的涕泪横流,几yù自绝,再到他俯身在韦后怀中瑟瑟发抖以求安慰的懦弱,俱都传扬的清清楚楚。 此传言一出当真是神都sāo动。天下哗然。许多心系李唐的官员百姓yù待不信,但终不敌那传言实在太细致,太真实,老百姓们见识少或许还半信半疑。似姚崇、宋璟这等朝廷的中阶官员却是想不信都不行了。 至此再说到这个话题时,两人便越发的沉默下来。偶有一次,三人聚饮到酣处。明显喝高了的姚崇曾在酒意的催逼下放声悲呼,天道不公,忍看李唐英气尽绝于太宗矣! 闻此悲呼,宋璟面sè惨然,唐松亦是心有所感。作为一个皇室来说,李唐真是让人有太多的感慨。 当年隋末大乱,李唐自晋阳起兵,最终横扫**定鼎长安。当其时也,新朝初立,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后太宗李世民cāo柄大政,手创贞观之治的同时,先战后和使四夷宾服,共推其为可汗之可汗的“天可汗”,这一份显赫到极处的文治武功足以光耀千古。 可惜啊,太宗一逝之后,恰如姚崇所言,李唐皇室的英气就此沉沦。此后相继继位的李治、李显、李旦父子三人皆是xìng格懦弱。尤其是两个儿子——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可能他二人都被武则天吓破胆的缘故,皇帝当的真是一塌糊涂,相比之下李旦还强些,感觉到自己干不了就主动让位。那李显做皇帝后的种种作为就是标准的昏庸昏聩,不仅是做皇帝不够资格,仅就男人而言,这个有名的绿帽皇帝也把古往今来所有男人的脸给丢尽了。 从太宗逝后的这些年,若非是武则天确有治理内政之才,而李显、李旦在位的时间又短,只怕李唐的基业早就败光了。或许是上天也实在看不过眼了,在经过两代的沉沦之后,李唐皇室终于迎来了一个英气勃发的玄宗李隆基。 唐明皇李隆基这皇帝前期干的着实不错,一手接过由太宗开创,武则天稳稳维持的家底并将之发扬光大,最终创出开元盛世,将李唐带上了中国几千年王朝时代的最巅峰。 可惜的是这厮没个长xìng,能山石却不能善终。开元末期便开始倦政,沉于美sè及享受中不可自拔,任政事沉沦,最终在天宝十四年秋季爆发了安史之乱,这一场长达八年,祸乱整个天下的叛乱不仅标志着盛唐的终结,亦标志着李唐国运彻底的走向了衰落。 自此之后,历数肃宗、代宗、德宗……直到李唐灭亡。其间虽有那么三两个皇帝有励jīng图治之心,但整体实在是平庸的很。若仅以历史成就考量,悠悠三百年大唐,李唐皇室其实只出了一个半好皇帝,而这半个还自己把自己的家当给败光了。 历史啊真是说不得,而今太宗已逝,李唐皇室后面真是没啥看头了,尤其是如今李党要拥立的这个庐陵王李显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这混蛋唐松真心瞧不到眼里,这也是他对嗣李毫无兴趣,乃至一直与李党保持距离的根本原因。 至于什么龙种不龙种,正朔不正朔,扯淡,君权神授这种玩意儿能唬住穿越者?能跟穿越者有一毛钱的关系? 庐陵王李显是个混蛋,魏王武承嗣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厮除了在迫害李唐宗室上非常有想法,非常有办法之外,若论执政也真是cāo蛋的很。 摊上这么两个二货,还让唐松对武李党争怎么提得起兴趣? 姚崇、宋璟是为李唐皇室而悲。唐松则是为辉煌大唐的沉沦没落而叹,搞到后来意兴索然的三人索xìng再不提这个话题,三个都与当今纷纷扬扬武李之争拉开距离的人躲在尚省那个僻静的小院中专心做着真正于国家百姓有利之事。 只是三人偶尔对视的时候也有茫然,虽然无人将此说破,但大家心中都明白这份茫然的根源是迷惘,陆相若逝,他们耗尽心力做的这个东西能顺利完成吗?完成之后能用得上吗? 若是用不上,还谈什么利国利民? 这种想法虽然实在难免。但三人恰如陆元方所言,皆是心xìng坚韧之人,亦是相信事在人为之人。即便不说这个,仅是为了回报陆元方的那一礼和赏识看重。他们也得收了杂乱心思,专注做事。 他三人躲进小楼成一统,外面却是乱的天翻地覆。李党自然不甘于武党的咄咄逼人之势,也开始奋力反击。 先是有人采用同样传言的手段抨击武承嗣为相多年却一事无成,不过尸位素餐而已。而那两句“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的话亦是传的神都人尽皆知。 虽然面对这两种传言朝廷都有及时干预,但传言这种东西根本很难封住,更何况这传言的背后还有强大的政治势力在推动,如此就更加的封无可封了。 随后人们赫然发现前往太宗昭陵。高宗乾陵祭拜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进不去。只在陵外遥祭也甘心。一时间,这两座皇陵外香烟缭绕。纸灰漫天,若非天子直接插手干预了此事,只怕前往的人会越来越多。 神都皇城外,这些rì子简直快成集市了,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前来递请愿折子,请愿的内容无一例外是请圣天子尽快明确嗣君之位的归属,只不过这些请愿折子有人支持嗣李,有人支持嗣武。粗粗估算下来,竟是两边差不多。 外面sāo动,皇城里面也不消停,分属武李两党的官员抽疯了一般写奏章,递奏章,奏章的内容先是统一的支持各自的嗣君,而后又分支出两党官员间的相互攻击,这种大撕裂与大政治运动直接导致皇城上空罩上了一层厚厚的躁动气息,应办之公务也只是勉强支应而已。 皇城外躁动,皇城内躁动,更里边的内廷自然也难以平静,武氏宗族中自觉在天子面前还有些体面的人进宫愈发勤的似流水一般,虽然能得到武则天召见的人极少极少,且越来越少,但他们还是势头半点不减,对他们而言,来了本身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能获得武则天接见的人着重说的还是那一句老话,“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虽然在宗亲关系上占着劣势,但李党自然不会甘心内廷失守,品秩够直接面圣的官员们每天都在请求陛见,李昭德更几乎是在承天门前安营扎寨了。除此之外,似狄仁杰、张柬之等虽被贬谪却有着威望的李党重臣们也再不顾忌谪臣本应有的谨小慎微,从千里之外连连拜表,表章**同出现最多的一句话是“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附姑母于宗庙者也” 李党这一句针对武党最引以为傲的宗亲关系发炮,直击武则天的内心,亦把武党打懵了好两天。 但武党反击亦速,仅仅几天后便直接抛出了针对武则天的新说辞,“立武,则武周国号长存不灭,圣天子永为武周开国之君,祭祀供奉不绝;立李,武周异rì必重为李唐,如此,武周国不过一代而亡,徒为后世人所笑也” 面对这种从百姓到皇城再到宫城的集体xìngsāo动,除了最初的两种传言和昭陵、乾陵外的祭拜被压制了一下之外,其它的武则天未作任何弹压。 对此,虽然武则天在回答此类问题时口风甚紧的说着“此朕家事,卿勿预知”的话,但熟悉其执政风格的人已能明确看出,这一回圣天子是打定主意要明确嗣君之位的归属了,之所以对当前的乱象不加弹压,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把想说的想做的都说出来做出来,为其最终的定断提供更多考量。 这种态度反过来又更刺激了武李两党的活动,到冲刺的最后阶段,从内廷到皇城,甚至整个神都都被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 好在当今天子实际执掌天下大权已有三十多年,登基为帝也已数年,加之李武两党在结果未见分晓之前都不敢在这时候有丝毫悖逆,使得武则天可以稳稳把控朝政天下,这才没有因为sāo动而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就在sāo动到达顶点的时候,年过八旬依旧jīng神矍铄,在北地有人间活佛之称的神秀大师奉诏进京了。当rì,洛阳城内万人空巷以迎,其经过处两边街道上摆下的香炉一眼望不到尽头,香炉中焚烧的香烟袅绕而起遮蔽了半个都城的天空,其时之盛景,唯有贞观年间玄奘法师圆寂时长安百姓倾城送葬的景况可差相仿佛。 神秀进京被供奉在内廷大遍空寺的第三rì,武则天临朝后一改前段时间的沉默,雷厉风行的发布了一连串的诏。 诏令调兵,自京畿道调四万府军进京,附属万骑禁军加强都城之拱卫。 诏令最为jīng锐的边军若非有战事者皆全线收缩,闭营整训。 诏令兵部及将作监暂停对地方镇军的一切军器供应,对边军的物资供应亦逐月补给。 诏令军中所有将领暂停一切外出公干,若必须外出者需有本军主帅亲自签发的通行过所,过所上严格注明行经之处,目的所在。 诏令庐陵王李显由看管禁军护送回京。 诏令狄仁杰还京。 ………… 诏令发布完毕之后就是武则天的严令,嗣君之立,乃朕家事,朕自当乾纲独断,自即rì起,众官不得再言此事,有违令者交御史台会同大理寺严处。京兆衙门须严肃都城秩序,不得使百姓随意聚集,有违者准重处之。一并着政事堂陆元方、娄师德整肃皇城,使各衙官吏安于公事,少及其余。 这一连串的布置下来,所有人都以为天子该宣布嗣君的结果了。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武则天却没了下文。 直到将近一个月后,当庐陵王与狄仁杰皆已进入京畿道,且被神都派出的禁军迎住之后,当今天子正式焚香沐浴,祭拜天地及宗庙,而后于大朝会上宣布废皇四子李旦“皇嗣”之号,改封相王。罢武承嗣政事堂首辅之位,废魏王爵,晋位武周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