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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思谋定步步为营

    身边这个项监军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先是听说了有人上山打老虎,就到处去找,见了老虎又欢喜地像个三岁娃娃,非要叫这个刘涌过来见见。现在还屡次为这个刘涌说话。

    但这个叫项本的监军也轻易冒犯不得,他可是项王亲叔叔项伯的小儿子,项伯一贯把这小子视作掌上明珠。虽然年纪尚幼,没什么军功,但要论起家世来,项本这个官二代可要比自己李金的背景铁硬地多了。虽然近来虞家与项族本家之间的关系稍有亲密,自己可以在剿匪中郎一职上胜过归附于龙家的季卓,还是得益于项族本家的支持,但这小子一路上阴阳怪气,对自己这个中郎将军相当地不够尊敬,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项悍安排他做这个监军,本身也是件怪异的事情……

    李金看看项本,暗道这小子如此坚决地帮刘涌,倒不好再当面拂拗,好在量他刘涌拿上这些装备,也不会有什么逆天的本事,只要把刘涌安稳押在营中过上一夜,明天他还不是一个上阵挨宰的结局。

    稍顿之下,也便开口道:“既然监军认为合适,那么……卫帅,便将他要的那些火矢脂膏大盾,给他备一些。依着他要的那个数!”

    卫旅帅一一应了。

    李金对着刘涌厌恶道:“还有什么废话吗?”

    刘涌应道:“多谢将军成全,不劳卫帅遣送军械,属下可自去领取!既得恩遇,属下再无他言,唯战而已!”

    李金点头道:“你便归入右虞侯,今晚扎帐在右虞营旁先锋别口,听明白了吧!”

    刘涌再拜。自思所有铺垫已成,再无他事,比预估中还要顺利些,抬头感激地看了那项监军一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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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涌没有马上回去找自己那帮兄弟,故意在外面转了一转。这条被逼作死士的消息,他不想由自己说给那帮兄弟们听。

    那样不震撼。

    与高陵君对他手下的悲观态度不同,刘涌对这帮兄弟的凝聚力仍有着起码的信心。

    这群人是以武力挣饭吃的,不似整日在朝堂上打擂台的人,心机本来就没有那么深重。另外四十几个人如果聚在一起时,其群体智商会大幅下降,更易于被鼓动和盲从,尤其在面对威胁和危险的时候。

    现在李金已经切实地为他制造了这个危险,时机已到。

    大军扎营的工作已经基本要结束,士卒们四处忙乱,却还没有全都安份下来。这时应该是军中最纷乱的时候,刘涌没有向奇旅后厢走,反而逛到右厢近山的地方去,不管营围卫士古怪的目光,立在营中仔细向山上地势看去。

    大营今夜所扎地方距离附近一座矮山不远。这似乎是座纯粹的石山,风化严重,暴石嶙峋,并没有多少草树,否则大军也不敢在距离山体如此贴近的地方扎营。

    植被过于茂密的山体,容易隐藏猛兽和敌兵,扎营时并不是只要背山就合兵法的。

    空中风大,刮削过山体,不时发出呜嗡声响。

    估摸着那个季旅帅应该已经把消息传给了郑梓,郑梓也应该已经把消息炸了锅,刘涌慢慢向奇旅后厢踱回去。

    想到该拉着他们一起到右虞营去扎帐了,刘涌深吸口气。李金提前了自己的最后一着,看来也就同时把之前的计划统统放弃。着意安排他们扎在右虞营,那是最靠近大营中心的位置。

    李金显然没心情再和他玩那猫捉老鼠的把戏了,要等着明天在阵上细细欣赏他们四十九人的惨死。何况项监军准予了他们马匹,再放在营边自然便有逃脱之虞。故而将他们设在营正中,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他们万无机会逃脱。

    刘涌暗笑,李金步步计算,如果没有前天高陵君的一番点醒,自己怕是真的要可笑地死在这个垃圾手中。

    李金将计划提前了,他也自然要提前应对,心里涌动着一种被刺激出来的不安和兴奋。

    他决心反出营去。

    虽然经过高陵君一番提醒之后,刘涌知道造反也许终究是最下策的选择,但李金已然逼迫至此,他也再无他法。

    只能奋力将各种障碍一一破除,先保一众兄弟性命,后事再做打算。

    反出去后如果命好,也许真可以东去砀山,潜行至沛县与方与,找那刘盈和任氏庄子去。

    那都是后话了,如今要做的,是尽量确保稳妥地反出这危机四伏的军营!

    天色已经暗沉,各营埋锅造饭的声音和一些米香也飘了出来,甚至有些动作快的卒里已经响起刁斗声。

    将要走到奇旅后厢的地方,奇旅中的队伍已经差不多都安顿妥当,军中逐渐消停。他穿过无数帐篷,终于听到些自家兄弟的说话声。

    “老大!”有人已经看到他,喊了出来。

    刘涌看看几个成群聚在一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忙着收拾的兄弟们,知道他们都因为新传达的消息而迷茫困惑着。

    刘涌眼中的兄弟,都处在恰到好处的混乱之中。

    刘涌走过来,看到赵禹,径直问道:“听说新的安排了吗?”

    赵禹点点头,看向刘涌,这次他没有主动喷出什么来。

    刘涌笑了笑,道:“我已经安排妥当,保证大家明日一战无忧。现在我们被编入右虞,大伙拔营吧,都随我到中军旁边安扎!”说完走向自己先前趴卧的帐篷。

    众人都把眼睛盯在刘涌身上,却见刘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赵禹挥挥手道:“都别愣着了,跟着老大挪地方!”手下们只好慢慢动起来。

    于是又一通忙乱,众人又都把本来已经布置得差不多的辎重收掇起来。刘涌向郑梓打了招呼,郑梓知道他们明天会面临的安排,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刘涌带着队伍向扎营的目的地行去。

    一面赫赫的先锋大红旗子已经插在他应该扎营的地方。有了这面迎风招展的牙旗,说明刘涌终于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建制,直接隶属于主帅指挥了,刘涌想来不禁好笑。

    右虞虽然称先锋军,但真正的先锋一部,往往虽然编制属于右虞,却有相对的独立性,别设司马,直接向主帅受命与汇报,不算越权。其辖军多为各部精英,大军作战时,冲阵扰敌,试探虚实。李金统辖兵力总共不过三千,去打一千多的匪军,说起来实在没有独立设置先锋一部的必要,有右虞足矣。

    当然他既然一定要设,让刘涌当这个怨大头,也并非于制无依。

    没人规定过三千人的队伍不许设先锋。

    他们在主帐右前方,前后左右都是较大的子营,如此一大片地方给他们区区五十人使用,看起来很显得有点怪异。刘涌四顾望去,北侧是那位曹旅帅的右虞材士旅,东南侧是左虞,西南便是中军所在,个个延绵颇广,将刘涌一营夹于三角之地。

    估计因为左厢没了多余的火架,所以也就没有给他们这个临时冒出来的,所谓先锋营架设单独的约铺,只在营周边稀稀松松插了些火把,故而天色已暗,这一片地界便陷入黑暗之中。兄弟们手脚诸多不便,个个骂骂咧咧。刘涌看看逐渐混沌不清的兄弟们的面孔,却暗道这片黑暗正中下怀。

    刘涌一帮人只需要扎下五个帐篷就足够了,刘涌嘱咐兄弟们将帐篷连缀为圆,五顶帐篷圈成个圈,中间留成一片圆形空地。兄弟们奇怪,通常扎法是将帐篷次第林立,比较简单,当然这种圆扎的办法他们也用过,中间空地往往用来以伍为单位储放兵器甲胄,有急事时方便随时伸手去抓,只是用得毕竟较少,也麻烦许多。但老大既然有吩咐,便都照做,各有所忙,略去不说。

    兄弟们刚刚忙开,陡听得马声嘶叫,刘涌抬头望去,却是一支马队踢踏而来。

    打头一人,是个军中文吏打扮,进得他们先锋营地,高声说道:“请刘将军说话!”

    一群人都蒙住,哪里来的“刘将军”?

    刘涌走前两步,拱手道:“在下刘涌,不知上官寻哪位刘将军?”

    那人一脸肃然地点点头,也过来拱手道:“那便是足下了!”说完向后招招手,后面兵卒各牵了马入来。

    “我是项监军帐下,奉监军之命,送马匹而来。”这人继道,“出帐之前,项监军特别叮嘱了,虽然事起仓促,以致足下官称未明,军士未配,急先锋令未下,但足下事实上已担先锋之职,责份之重,同于军中次将,故而命我等务必以‘将军’称足下!监军对将军颇为赏誉,这二十匹马与弓弩箭支,以及相应布槽草料,着我赠与将军!”

    刘涌微微吸气,那位项监军估计是因为知道他刘涌明天必死,心中不忍,故而今天着意让人给他个漂亮称呼,好让他心理慰藉些,以示敬重。刘涌自己现在命且不保,项监军仍有这份心,心道这个项监军倒真是个重义之人,如果不是自己眼下这个处境,也许真可以与他处得不错。

    兄弟们看着送来的这些东西显得有点惊讶,看到竟然还有马匹更是觉得奇怪。刘涌招呼他们过来接上。牵马的士卒们把马匹交于刘涌手下,千叮万嘱。这些马也许是他们在伐秦的时候便分到手上的,自然是情义深厚,如此就转赠出去,显然都有些舍不得。

    刘涌谢过,那文吏告辞带队回去。刘涌选出一匹马来,翻身而上。军中马匹训练有素,只要穿着甲胄的士兵都让骑,不像农家马匹欺生。刘涌驾马来回踢踏冲突几次,心中满意,跳下马来,又翻拣了下一起送来的弓弩箭矢,心道,只差最后一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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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涌看看西边,晚霞还有最后一抹亮彩,半边天烧得通红。

    四方饭香飘逸过来,虽然吃起来未必真的好吃,但没饭吃的感觉却是糟糕透了。行军中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那一顿之后,兄弟们劳累一天,到现在没有饭吃,一个个像霜打茄子,没精打彩。

    拔营换位前,郑梓答应稍后到了时辰,会遣卒中伙头到他们所谓的先锋营埋锅造饭。这事急也急不得,刘涌卸了件马垫下来,坐在帐篷围成的空地中,面向西看着那抹彩霞。

    兄弟们把立营的事情终于收掇已定,那抹晚霞也彻底隐去,整个大地陷入黑暗,所有照明的光源来自于那些约铺和四周零零星星的火把,刘涌所在的帐篷内围空地,几乎完全被帐幕遮去了火光,漆黑不见五指。

    刘涌暗道差不多了,起身叫来几个兄弟,要他们跟自己到左厢去领军械。

    扎营事毕,赵禹和钱士锋都腾出手来,听说要到左厢领东西,便要自己带人代替刘涌去,刘涌止住,道:“我去!”

    —————————————————————————————————————————到得左厢营边,向约铺报了下找卫旅帅领军械,约铺已经早被告知他们会来,便放他们入去。

    刘涌一入左厢,却先寻王昱的位置而来。

    王昱刚把肚子填饱,在和一众兄弟仰天抱怨,打了半天老虎,连根老虎毛也没捞到。正喋喋中,突然看到刘涌来了。

    王昱手下众兄弟看到刘涌,一起激动起来,纷纷站起来和打虎英雄打招呼。

    刘涌应和着,把王昱拉向一边,未及说话,王昱先关切道:“老弟你身体没事吧?你下午莫名其妙挨了顿打,我们一众兄弟都觉得看不过眼,正担心你呢!那个中郎将军什么东西?!自己心情不好就跑来我们左厢,找些莫须有的事情撒气!他怎么不去左虞,到人家项监军那里耍耍威风?!结果正巧又让老弟你给撞上,想想如果当时你不在,可能要打的就是我了!今天我不利出行啊!你看这祸事大大小小就没断过,却都让老弟你给顶了去,老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谢了……”

    刘涌哑然,原来对李金责罚他们这件事,王昱是这么理解的。

    刘涌叹了口气,对王昱道:“背上的伤倒是小事,兄弟我现在有更大的麻烦了!”

    王昱迷糊,刘涌把自己一屯明天被安排作死士攻城的事情交待了一遍,什么越国死士吓死吴王阖闾的话也帮着李金重复了一遍,说得倒像是有理有据,自己也很信服的样子,末了挂一句:“看来这次剿匪真的不容易,把李将军逼成这样,当时他来左厢撒气,估计也是心里对萧城一战太过忧虑所致。我打了只老虎,倒让李将军看到了希望,巴望着我们一屯能震摄敌军!兄弟,我这一次才是不宜出行啊,明天如果依着李将军的战术,我们一屯人少不了都要交待在萧县了!”又叹口气,继道:“当然如果只损我一屯,而能让大军获胜,兄弟我也甘愿!”

    王昱大为惊讶:“出征之前还一直听说,剿这个匪是万无一失,绝计大胜,怎么会成这样?当初他们对匪兵实力的消息出了错吗?”

    说完定定看向刘涌道:“老弟你……,反正哥哥是真的佩服了!当初我对你无礼,你却还舍命救我,下午那李将军刚打了你,现在你却在帮那李将军说话,为全军兄弟着想!老弟你这就叫……”王昱吸了下鼻子,敲敲自己脑袋,“是了,叫深明大义!哥哥跟你比起来,说实话惭愧得紧了。”

    王昱挠头自叹一句,翻起眼来,又问,“……可是,你真的就预备着,明天那么冲上去吗?”

    刘涌苦笑一声,振气道:“既在军中,军令如山,刀山火海还不是要向前冲?!王兄也莫担忧,我小子虎口不死,必有后福!任务虽然难,但李将军也为我们配备了全部军械,死士的意思是不怕死,倒也不一定就真的会死!”

    王昱正色,挺胸皱眉,道:“就是嘛,我看老弟不是常人,定然有神灵护佑,刀箭不入!”接着缓缓神色,颇有些凝重道,“你可得好好地拼过去!兄弟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喝酒呢!”

    刘涌呵呵一笑,点头。

    王昱又想一想,恍然道:“哦,那老弟到左厢来,就是来领军械的吧?我刚才是见卫帅回来安排大伙整备了一些火矢大盾之类,却原来是要给你们用的啊!我明白了,”当即脚下迈步:“好,我便带老弟去领!”

    刘涌却拉住了王昱,道:“来找哥哥却是有事相求!”

    王昱怔住,倒是一喜:“老弟有用得着的地方,哥哥我甘愿之至!说便是了,讲什么求不求?”

    刘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们一屯兄弟明天上战场,说实在的,生死由天,今夜说不定是能聚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所以,我想让屯里兄弟们一起喝个壮行酒……”

    王昱听着,点头唔了两声。

    行军禁酒,但左厢是带着酒水的,以备主将不时自己乐呵一下,或者打了胜仗不致于没个东西庆祝。但没有中军下令,任何人不得去碰这东西。

    刘涌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王昱,王昱显然已经会意,却也只是微微点着头。

    既然不是上边同意的事情,就意味着需要他王昱迈出自己的权限范围,私下通融帮个忙了。

    这对王昱来说当然有点风险,如果被发现,要担责任。

    刘涌沉默着,只紧紧盯着王昱的眼睛看。

    他知道在王昱当下心中,想拒绝的避害本能,和想报刘涌救命之恩的道义约束,正在左右拉扯着。

    王昱也没有马上答话。两人便这样僵在当地。

    刘涌调节着呼吸,眼神不离不动,定定看着王昱。

    前世频繁的谈判经历,让刘涌本能地想借助沉默来成交。

    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后立即保持缄默。沉默造成了压力,甚至是交谈双方都觉得难以忍受的难堪。想说话的人要先打破这种压力,往往会倾向于做出一定的让步。

    故而在沉默成交一事上,人们往往发现,谁先开口谁输。

    约铺的火色在王昱脸上映晃,两人便就这样凑着,沉默在半明半暗之中。

    王昱吸口气,眼睛瞟了刘涌一下,与刘涌坚定的眼神碰触,力道不及,迅即又收了回来。

    在王昱的眼里,刘涌两只无辜大眼放射着无边的恳切与期盼。

    王昱又唔了一声,突然开口道:“应该!肯定应该了,妈的明天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见的是祖宗还是他李将军了,今天怎么还不给口酒喝?”顿了下接着道,“老弟,要是换别人我肯定不冒这个险,但是老弟你来要求,老哥我没法不帮忙!你放心,我就……”

    刘涌松口气,知道王昱的心理已经站到他这边,开始为了帮他刘涌,自己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火候已到,刘涌不敢怠慢,紧接着插入道:“另外,我们屯新设营在右虞别口,那里没有约铺值火,整个地界一团大黑,屯里兄弟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我怕一会儿吃饭大伙都把饭吃到鼻子里去,所以老哥要帮我也弄些焰硝柴火来,哪怕没有火架,我们也一样可以生堆篝火,让大伙上路前吃顿明白饭啊!”

    王昱也点了点头,觉得刘涌说得都句句在理,有情有义。

    刘涌皱眉作难道:“唉,可是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军械,是军中禁领的物资,我……”

    王昱撇了下嘴,道:“你老弟怎么这么矫情?你既然看得起哥哥,让哥哥来帮这个忙,哥哥肯定帮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到就是了!”说着,王昱指向左厢营围上的几辆重车,道,“那边只有两个兄弟值夜,哥哥我都熟得很,你先去领军械,回头过来,我把那两兄弟引开来,现在这营里黑得一塌糊涂,你们就过去,第三辆和第五辆里各是焰硝和酒罐,你去拿就是了!”

    一口气说完,王昱顿了一下,仿似自言自语道:“兄弟们临战之前吃顿舒心饭!有什么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