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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谋逆

    “戌时三刻,六人入内。”

    一名瘦高的黑衣男子用毫笔在手中的小册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了一行小楷,略微犹豫了一下,又在其后注明了“今日午时过后,共有七十二人入内。”

    “七十二人,这么多。”旁边另一名男子微微有些吃惊。

    “马劲,你确定没有看错。”

    “没有,我记得清楚的很。”那被唤作马劲的男子摇了摇头,又透过门窗看了一眼对面宅院的大门,又道:“而且今日有些古怪,都只见进去的却不见出来的,往常也时常有人来往,可从未待过如此长的时间。”

    “许是人家今日大摆筵席,你倒是多心了。”

    “大哥来了。”这时正在窗边盯梢的另一男子忽然喊道。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很快就听到重重的上楼声音,四名穿着寻常布衣的男子走上木梯,领头者正是宋余,后面跟着的三人手提着食盒,看来是给正在监视的三人来送晚饭的。

    “今日可有什么异常?”宋余先是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回过头来问道。

    “恩,似乎有些不正常。”马劲伸手将手中记录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么多人。”宋余看完皱起眉头,不由问道。

    “恩。”那马劲已经和其他二人接过了食盒放在桌上,正拿着酥香的麦饼就放入口中,口中含糊不清的应道;“今天人数较往常多了许多,而且只见进入者未见出门着,我猜想可能那马元义在府中摆设什么宴席。”

    宋余点了点头,又沉声吩咐道;“王翎,胡力,李流,今天你们守夜多留些心思,莫要错过什么有用的情报。”

    “是,大哥。”正在窗边监视的三人齐声领命。

    马劲打开了另外一个食盒,却见盒中有一罐浓香的rou羹汤,正在吃着三人顿时欢呼雀跃,忙上各自盛了一碗。马劲一边喝着rou汤,一边笑着说道;“大哥,今日怎么加膳了,难不成你今日心情很是好。”

    宋余微笑着说道;“这是赵大人特意吩咐家中的丫鬟做着送来的,说是天冷,你们在这守了半天也不要容易。”

    “今天已经二十八了,后天便是新年了,大人特准我们歇息二日,邀我们后日三十去他家中过新年。”

    听到有假期休息,在场的六人皆是心情大好,毕竟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在这四处透风的小屋中蹲点监视。

    另一名喝着汤的青年道;“这个赵瀚人平素里对我们也还算客气,只是人有些太虚情假意了,让人看着不自在。”

    宋余微微皱眉,面露不悦道;“曹辛,说了多少次,对赵大人要客气一些,不要直呼名讳,若是被他听见,心中定会不悦。”

    那曹辛不以未然的耸了耸肩道;“大哥未免太小心了些,这里不过只有我们兄弟,谁会说出去。再说我做事向来有分寸,当真他的面自然不会说这些。”

    宋余却是瞪了他一眼道;“你只要管好你的嘴就可以了。赵大人为人还算不错,你看我们跟着他他可曾给过我们脸色看。再说吕公对他如此看重,你若还想回司隶校尉府,那就管好你的嘴,平日里对赵大人多些尊重。”

    这话果然管用,曹辛果然不再多说,只是埋着头专心喝汤吃饭。

    正在吃饭的三人中,一个久未开口,长相比较老沉黑衣人沉声问道;“大哥,我们已经盯梢了整整十二日有余,却只是见到不停有人往来马元义的府上,也未见到有什么价值的情报。波白、张羽、魏青他们在外面也没少忙乎,跟踪来往的人查到的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线索。”

    “我看是否可能这赵大人想多了,其实这马元义就是一趋炎附势的商贾,并无什么其他本事。”

    宋余面露犹豫之色。他心中并非没有过动摇,这十几日来他们这些人四处跟随窥视,别说发现谋逆大罪了,就连半点有用的证据都没有找到。若不是这马元义出其的谨慎,那便真的就是无罪之人。

    想了想,宋余沉声说道:“不过十二天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待满了一月后如果还是没有什么拿到马元义的什么罪证,那我再去向赵大人说。”

    曹辛放下汤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咱们何必这么麻烦,大可直接冲入马元义府中搜查一番,即便没有,我们也能给他安上一个。”

    宋余沉下了脸,怒道;“不许胡来,你当我们还是中都官徒吗?”

    “况且这马元义虽然微不足道,但他却是张让的人,若是打草惊蛇惊动了张让,非但我们会遭殃,还会牵连到司隶校尉府和吕公。你若敢行事莽撞,那我宋余第一个不饶你。”

    曹辛到是有些畏惧宋余,闻言只是小声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还是继续在这傻等吧。”

    宋余皱起眉头,还欲训斥他,却听见窗户旁正在监视的一人忽然喊道;“大哥,有情况。”

    宋余和正在用膳的三人皆站起来到了窗边,从窗檐便的空隙处望去。只见马元义的府前停下了数十骑。

    这时马府也打开大门,马元义带着一众人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马上的骑士们也纷纷随之下马迎上,当先一人和马元义重重的抱了一下,言行十分亲热,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只是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凝神望着的马劲忽然开口道:“一共二十六个人,这是今天来的最多的一批,也是马元义唯一迎出来门的。”

    马劲是他们这些人中眼力最好、脑子最快的人,所以这数人之事,皆是由他动手。

    “大哥,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中原人,你看他们穿的鞋子,都是麻草所做的草鞋,这种鞋子也只有南方才会有,司隶地方是看不到的。”说话的是刚才那长相比较老沉之人,他叫张欧,也是这些人中心思最细之人。

    宋余面露凝重之色,直到望着这些人走进马府之中才收回了目光,沉吟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我心中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端倪,想去入马府探个究竟。毕竟我们在这里盯梢只是隔靴搔痒,所做的实在有限。”

    众人皆是一怔,马劲更是直言道;“你是大哥,怎能以身犯险,不如让我们前去吧。”

    宋余摇头,语气坚决的说道;“不,还是我亲自前去稳妥些。如今马府中百余人人多眼杂,又不都是一个地方的,我若是小心些的话未必会被认出。而且我身手比你们好些,若是遇事或许还能侥幸逃出。”

    见众人还欲劝阻,宋余索性挥了挥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多说了。你们仍然按照平常一样继续监视,若是有重大情况可直接禀报赵大人。若是我没有出来的话你们也千万不要入府寻我,以免打草惊蛇。”

    马元义的家宅并不算太大,方圆不过数里,在豪门林立的洛阳城中,委实是排不上号的。不过作为一个寻常的商贾来说,这家中却是称得上气派的了。

    之前宋余早已将马府附近摸熟了,所以对这里并不陌生。绕开有人看守的大门,宋余压低着帽檐扮作路人以避开马元义的耳目,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处冷僻的墙角。

    谨慎的张望了四周,确定并没有人盯梢,又贴在墙角耐心了听了会对面的动静。这才摘去蓑帽,深吸一口气猛地跃起,借着蹬下之力双手攀住了墙头,攀爬了过去跃下。

    这里是马府的西侧柴火房处,平时极少人出没,所以宋余到不用担心被过往的人发现。宋余贴着墙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一边警惕着过往的人,一边盘算着如何混入。

    忽然宋余全身紧缩,紧紧的贴在墙边一动不动。

    很快不远处的庭门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数名壮汉吃力的抬着几个大桶走来,桶中冒着热气,传出阵阵香味,想来是用以晚膳的食物。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宋余又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打扮,紧贴在墙上混若融成一体,这几个过往的大汉只是顾着赶路,竟未曾发现身边不远处竟有他人。

    待几人走远,宋余才放松了身躯,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刚刚他见几人身着和街上的普通人一样,装饰各异,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独特俗的地方就是头上皆绑有了黄巾,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醒目,想来是他们内部之间识别的标志。

    宋余起初听赵瀚说马元义有谋逆之举时,还颇有些嫌不以为然。如此看马府中人的行装如此诡异,丝毫不像平常商贾所为,看来赵瀚所说的谋逆之举到真的有几分可信。于是宋余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愈发的谨慎行事了。

    他想起方才看过的马劲做的记录,今日来到马府的人都是三五成群来的,来的时间各不一样,口音和装束也皆不相同,这么说来这些人彼此之间未必会认识。

    所以猜想马元义作为主人召他们前来,才会让他们进府后头上包扎黄巾,以此作为识别。看来当务之急是要弄一条和他们同样的黄巾,这样才能混入他们之中,若是运气好些的话也许不会被发现。

    这黄巾既然是临时发放的,那就一定会准备的足额,否则若是来的人多了岂不是不够。既然多了,一时也不会销毁,很有可能会放回库房,有备无患。

    在此之前宋余的手下已经将马府的院落布置摸得一清二楚,宋余早已了然胸中,按照记忆毫不费力的来到了马府的库房之中。果然不出他所料,竟让他摸出了一扎那种模样的黄巾,心中顿时大喜。

    宋余匆匆退去身上的黑衣,露出了里面寻常的棉布衣,又仿效刚刚所见的将黄巾包扎在头上。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虞后便将黑衣藏在库房储物箱子的最低下,除了库房后大摇大摆的走向大厅的方向。

    马府的大厅中果然人声沸腾,远远的就听见喧闹声传来,看来人数委实不少。门外有两名腰挎佩刀的大汉正在警惕的望向四周,头上和宋余一般也是裹着黄色巾布。见宋余走来,当先的一名大汉眉头微皱,迎面走了上去。

    宋余见二人走来,心中虽然绷紧到了极点,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大摇大摆的继续走着。

    “站住,你是哪个方的?”一名大汉开口喝道。

    宋余却是斜着眼睛横了一眼过去,面露狂傲的哼道;“连我都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吗?我和刚刚进去的那些人是一起的,只是肚中不舒服才来晚一步。”

    那大汉微微迟疑,见宋余神色傲慢,面露不羁之色,显然是极没耐心之人。想到刚刚进去的数人也是和宋余差不多的打扮,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差不多多少,再加上宋余头扎黄巾,神情自然不过,他心中到是没有起疑。

    再想起他们的首领马元义曾经再三交代的,说要对这些各地来的大小方首领们客气些。因为这些人大多出身草莽,平日在地方都是响当当的一条人物,飞扬跋扈强横惯了,如今召他们过来共商大事,自然也顺着他们的脾气行事,若是激怒了他们恐会误了大事。

    他不过一区区的大门守卫,如何敢得罪这些地方首领,便也不敢顶嘴,只是躬身退后一步道;“这位将军请进,马渠帅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宋余又瞪了他一眼,面露不满的哼了一声,这才甩袖入内,心中却是想着他这一声‘将军’的称呼是何意思。

    宋余却是不知道,太平道的领袖张角为了便于管理,便将太平道的数十万信众按照地域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设一渠帅,下设若干将军。这次应马元义召集而来相商大事的人,或为渠帅,或为所谓的将军,而并非朝廷的将军。

    宋余也无暇多想,这时已经迈入了大厅。只见这大厅和别处有些不同,并非在两旁设塌入座的,而是百余人闹哄哄的各自席地而坐。虽然混杂在一起,但各自却是数人或者十数人一起说着话,看模样彼此之间并不相熟。

    宋余不漏声色的走到两群人中间坐下,因为地方有限,所以这两群人彼此之间挨的都很近。宋玉坐在中间时,两边的人都齐齐望来,见他神色自然的很便以为是对方的人,只是看了几眼便不再管了,只是各自顾着说话。

    宋余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在那装着深沉,并不参与到任何一边的交谈着。旁人见他一副神色冷傲的模样,多半以为他性子孤僻,倒不会怀疑到他是混入其中的jian细。

    宋余见已经成功的混入了其中,暂时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他见这些人都席地而坐,而高台上却是空空如许,想来都是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前来。

    果不出其然,没多一会儿就见那马元义和一男子并排走上了高台,马元义头扎黄布,腰挎长刀,一身劲装配上他魁梧身材、粗矿的相貌,往台上一站便如同威风凛凛的将军。至于他旁边的男子与他一比就显得瘦弱了许多,面色白净颌下无须,只是眯着眼睛束手站着,一副文弱的模样。

    见下面闹哄哄的,马元义便面色威严的伸手压了压,示意安静。想来这马元义平素既有威信,只是伸手示意,下座本还闹哄哄的场面便安静了下来。

    马元义虎目环视坐下,其势不怒自威,就连宋余对上他眼神时都有意的将目光避开,不敢与他对视,心中顿时凛然。原本他到也见过马元义,却只是见他笑容满面,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深藏不露的人物,倒是自己这个多年经验的中都官徒看走眼了。

    只听马元义压低着声音缓缓说道;“诸位渠帅、将军们,今后我奉大贤良师之命召集各位前来,所为之事想必大家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只听见座下一人更是高声喊道:“这还用多说,自然是推翻那个鸟朝廷将那鸟皇帝拉下皇座,换我们的大贤良师上去座座。”

    此言一出,座下顿时大笑声一片,顿时哄闹了起来,一众人皆是纷纷眉飞色舞的各自说起。可落在宋余的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让他愣在了那里半响才回过神来。

    要知道这话若是放在外面说出的话,恐怕早已经轩然大波。

    如此谋逆大罪,按律是要诛族灭户、五马分尸的。无论是何人,只要和谋逆哪怕沾上半点关系,都必是死罪无疑。

    如今大汉虽然民怨四起,内忧外患,可四百年的大汉朝在世人心中仍然是固若金汤,那支效命朝廷的强大汉军依旧精锐无比,指望着靠百姓造反来推翻朝廷,莫说宋余不信,就是反正马府外的任何一人听了也会以为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在座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自信无比,脸上没有丝毫的疑虑之色,话语中反倒是认为理所当理、手到擒来的事情。这让宋余忍不住开始怀疑究竟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又见马元义随之哈哈大笑道;“说的正是,我们要做的就是造反,将那欺压我们的鸟皇帝拉下龙座来,将这破败不堪的狗汉朝给推翻了,杀贪官,分田地,建这太平之世。不过有一点不要弄混淆了,我们造反并非大贤良师要当皇帝,而是要让天下人人皆信太平道,建立这黄老乐土。”

    “既然是要造反,那咱们不能像平时里干婆娘一样乱哄哄的上便是,咱们得有计划,有安排,这就是我奉大贤良师之命召你们前来的目的了。如今司隶、豫州、荆州、扬州的各位渠帅和将军们齐聚一堂,咱们就要好好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