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冲九风暴
黑水省，黑水市，东郊。 一片豪华的别墅区中，有一幢漂亮的独体二层小别墅，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室内温暖如春。一个瞧着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坐在电脑前，女孩留着短发，正拄着脸瞧着电脑荧屏沉思。 “文惠，不许熬夜，早点睡觉。”说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推开门，只露出一张俊俏的脸颊。 被称作文惠的女孩歪过头，对门口的女孩弱弱地笑道：“姐，那家伙又上线了。” jiejie一脸的怜爱道：“我说不要管那个什么家伙了，身体不好就更要早点休息！” 文惠道：“这家伙的棋实在太古怪了，看起来不像任何一个职业棋手，但无论从大局观还是行棋步调上却不比任何一个当今顶尖高手差，而且许多招法很诡异，网上很多人认为有点像韩流，猜测他或许是韩国的某位国手。” jiejie走了进来，来到文惠的身边道：“看看都几点了？快点去睡觉！” 文惠对jiejie扮了个鬼脸，将头转向屏幕挪动鼠标说道：“你看，这家伙已经升到7d了，全胜啊！已经创下‘TMD’的一项纪录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全胜升入9d，还有十盘的差距。若真的那样就空前绝后了。唉！什么时候我也那么厉害多好啊！” jiejie伸手轻轻抚mo文惠的头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立在文惠的旁边。 文惠正看着屏幕上的棋盘，身体微微后仰道：“他又赢了！只差九盘了。”顿了一下，突然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不行，我要拜师，我要跟他学棋。”说完，直起身子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随着一个回车的键入，聊天区出现“Go9有QQ嘛？” 聊天区刷新速度太快，文惠的一句话停留了不到两秒钟便被刷了过去。文惠接着又发了几次，结果还是相同的，气得文惠小眉毛都聚在一起了，嘟着嘴道：“这家伙怎么谁的话也不回？”这时对局双方交换了先手又重新开始了。 文惠见Go9不肯回话，便切换到论坛，继续关注最近的八卦。她正瞧着呢，猛地惊呼道：“怎么可能？姐，这家伙是我们省的，就在长化。” jiejie也凑趣观看，果然，论坛上最新出现了一张帖子，爆出Go9的现实地址。 帖子只是爆出Go9可能的IP地址，其源头就是“Go9”与“真Go9”两人所发的帖子。发帖的高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两人的IP，从IP上判断，一人身处北京，另一人则在黑水省长化市。依据两个帖子的内容，多数网友都认可长化的IP是其本人。眼下网友们正细数黑水省众职业、业余高手，试图找出Go9的真实身份。不过黑水几乎是一个围棋荒原，仅有的一个职业棋士还正在北京集训，当然就不可能是他了，而业余中的两位5段棋手实力偏弱，在TMD上勉强打上7d就算不错了，但想以这种战绩升到，那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的。至于冲段少年，现在长化好像还没有能提得起来的。 jiejie对围棋的了解只是皮毛，倒不认为黑水出个高手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只是呵呵一笑道：“回头咱文惠比他还厉害。” 文惠摇摇头，这种实力已经是超凡脱俗了，即便当今国内的顶尖高手，也未必比Go9做得更好。至少到目前为止，Go9的表现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 北京，中国棋院，国少宿舍。 “黑水？怎么会是黑水的？”陈达正端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浏览“TMD”的论坛，不知为何发出一阵感慨。“明仲，那家伙是黑水省长化市的，你想出他是谁了嘛？” 薛明仲正直直地盯着屏幕上的棋盘，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可能，黑水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高手了？不会是韩国的小李在黑水旅游吧？哈哈……” 薛明仲、陈达在国少中排名不前不后，属于即不受媒体关注又没有被赶出国少之忧的人，平时的对局数偏少，而且对手过于单一，都是国少的队员。因此他们除了正常的训练与比赛外，更热衷于网上对弈，也只有在那里才能获得足够的锻炼机会。 陈达道：“呵呵……人家小李还在国内准备三星杯呢。不过地址大概假不了吧！耗子捣乱的IP就被查出来了。除非丫是一个网络高手，跟黑客似的。” 薛明仲突然惊呼一声：“好！绝妙！”陈达赶紧过来观看，半晌后发出同样的感叹，接着道：“这家伙还是人嘛？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么精妙的招法，简直就是牲口！呵呵……小吴现在该郁闷了，瞧着一会儿他就能过来找酒喝。” 薛明仲道：“老陈，有7的ID嘛？我想跟她较量一下。” 陈达道：“没有。对了，小吴还有一大堆的马甲，你去跟他要去。哈哈……” 薛明仲嘿嘿一笑，抄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很快电话接通了，薛明仲贼笑一声道：“小吴，很爽吧？” 电话里传来嘶哑的声音：“都******shuangsi了，靠！哪儿来这么一个变态，简直要命。” 薛明仲道：“有没有7d的马甲了？让哥哥也爽爽。”听到对方的回答，薛明仲赶紧关掉对弈软件，重新登陆，按照小吴给的用户和密码进入对局室继续观看。 此刻棋局已经接近尾声，小吴若要翻盘已经没有可能了，现在白棋倒贴目都有余了。果然又走了几步后，黑棋投子。薛明仲抓住时机向Go9发出对局邀请。 对局立刻开始，陈达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一同研讨，才下了两步，响起了敲门声。陈达立刻笑道：“50块，一定是小吴。” 薛明仲正凝神思考棋局的进程，听到陈达的话，只是随口道：“唔！” 陈达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走过去开门。见来的果然是他们国少的队友小吴以及小吴的室友小蔡。两人一脸的颓丧，仿佛刚刚输掉几百块一样。小吴见到陈达立刻问道：“还有啤酒嘛？” 偷偷喝酒是这些年纪还不大的棋手们最喜欢的事情，当然，这是要躲过棋院其他人的视线。不过今天这里也没有啤酒了，距离春节没有多少的时间了，大家的各项储备基本都已经耗尽，也没谁再继续偷偷储备那些违禁品了。 椅子不够用，小吴两人索性将薛明仲的单人床拉到电脑前面，斜靠在床的两头观看棋局进展。 棋局进行的非常缓慢，几乎每一步都要消耗薛明仲大量的时间，短短的规定时间很快用尽，进入了30秒一步的读秒时间。而此刻棋盘上不过才五十几步的样子，黑白双方互相分割开来，双方各有两块孤棋，彼此间形势相近，短时间不像能有改善的样子。现在白棋先手在握，处理起来要占据不少便宜，只看对方怎么进行了。 这时白棋出现了第一次长考，而且一下子将时间全部耗尽，当系统开始读秒的时候，白棋落子了，一个很奇怪的招法，既不是攻击黑棋也不能安定自身，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步废棋。在高手看来，这步棋也就是刚入门的爱好者才可能下得出来，而Go9显然不是刚入门的家伙。 小吴探头向前，皱眉夸张地大叫道：“这个变态又要耍什么花招？”看来吃过亏的小吴对Go9的任何一步都抱有很强的戒心。另外三人也看不懂对方下这一步的目的，时间有限，四个人简单商讨一下，稳妥起见，决定先保证自身安全。 白棋招法突然一变，对黑棋步步紧逼，直到逼迫一块黑棋后手做活。这样的攻击一般而言是没什么益处的，要知道将对手攻活了就无法得到更多的利益。通常情况，对对手的几块有危险的棋进行缠绕攻击，进而获得更大利益才是围棋的诀窍。 此刻不仅薛明仲四人无法理解Go9的想法，就是对局室内的观众也一片哗然，认为白棋现在可能是换人作战了。接下来白棋又突然转身，想办法让自己的孤棋出头畅通，如此棋局又漫长起来，整体上对白棋并非有利。一连串的招法都非常怪异，让人感觉白棋好像故意使棋局漫长化。可惜的是白棋这样的下法已经使白棋落后不少，现在黑棋有望。 看到棋局变成这副模样，小吴挠头道：“这变态，神神道道地想干嘛？跟我下的时候怎么那么强？”同样的，对局室的聊天区沸腾一般，各种议论声音层出不穷。 局势再次变化出现在二百零六手，白棋突然发力，一个令四人均没有想到的手段显露出来。在这个地方属于职业棋手的盲点，一个看起来很俗的招法，不过二十几手的交换后，黑棋被分断，整块棋遭遇打劫活，好在这个劫对白棋而言也是负担不小。唯一令几人遗憾的是黑棋劫才不足，不得已，只好选择转换。转换后，白棋大约便宜了十目棋，盘面呈细棋白棋稍好局面。此时棋局已到了尾声，白棋处处厚实，四人绞尽脑汁设计了最完美的收官次序，可惜局势逆转以成定局，黑棋始终没有得到翻身的机会，最后以半目败北。 局后薛明仲选择立刻开始复盘，快速进行到五十八手时发出一个询问：“这一手是什么目的？Go9！”这是几人心中最大的疑问，到现在也搞不懂白棋这一手的目的。 半天那边回了两个字：“点错。” “点错？”四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网上下棋不同于现实，一切都靠鼠标来确认落子的位置，因而点错鼠标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也就难怪其后白棋疯狂攻击黑孤子，直到将之攻活，其目的无外乎自救而已。不过像白棋这样经过长考后还能点错鼠标，实在有点搞笑了。薛明仲定定瞅着棋盘一言不发，倒是小吴禁不住哈哈大笑道：“老薛，爽了吧？” 薛明仲撇撇嘴道：“别忘了你当时的意见也是先安定自身……咦？木木要跟他对局？”另外三人立刻凑近电脑，果然一个ID为“木木是好孩子”的网友在聊天区向Go9发出对局的邀请。在网上下过一段时间棋的人都知道这个5p的真实身份——他就是韩国现役顶级棋手之一的木木五段，名为五段，而其实力却强劲无比，完全能排进韩国三甲，乃韩国天王级人物，因此聊天区再次沸腾了。 薛明仲道：“猜猜这家伙到底是谁？” 小吴道：“不像是一个人，没准是韩国的那帮小孩集体跑到黑水旅游去了。”小吴指的是韩国的一群还未入段的棋校研究生，水平很是不低。 陈达摇头道：“他们达不到这水平。” 小蔡突然露出奇异的笑容道：“我看就是小李，别急着反驳，我是说他的朋友上网下棋，而他给支的招。” 三人陷入沉思，半晌点头不已，都认为这可能性最大。 ※※※※ 重庆，君豪大酒店，三十二楼的一间客房。 韩国国手木木对好友杨天道：“帮我搞一个‘TMD’7d的帐号，他只下升降棋。” 木木是韩国中最精通汉语的棋手，同时也是围甲棋队重庆的外援，白天刚刚打过一场联赛，因为是快棋的缘故，并没有消耗太多的精力，再加上飞机上睡得太多，此刻完全睡不着了，便电话叫来同队的好友杨天饮酒。过了午夜还是没有睡意，只好回到酒店上网下棋。不想刚一上网就看到第一热门房间——超过500名观战棋手的房间，无聊之下就进去看了起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竟激起他的棋瘾，非要跟这个Go9对弈一局不可。 同是围棋高手的杨天对Go9表现出来的棋力也很好奇，因此不顾眼下已经是凌晨的光景，当即电话业余棋界的朋友，讨来一个7d的帐号。 此刻，Go9又同人开始了对局，不过从开始的几十手看来，他的对手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一百手后必然崩溃。木木也不着急，静静等待这一盘的结束。 正如他所预料那样，一百五十二手落到棋盘上之后，Go9取得中盘胜。很顺利地，木木与Go9的对局开始了。 木木酒量不错，夜里的几杯白酒对他下棋没有太大的影响，反倒令他思路活跃起来，一反常态地在续盘就选择贴身战斗。职业棋手很少有这样毕其功于一役的没有把握的做法，这样很容导致万劫不复的结局。他们更喜欢拉长战线，待出现战机时，一举将敌人制服。不过对手显然没有回避作战的打算，激烈的战斗就此展开。 波澜壮阔的战斗引起对局室棋友的强烈兴趣，人数持续增加中，在这凌晨的时刻，很快就突破了六百人大关，创下“TMD”新的观战纪录。 战局激烈，双方妙招叠出，令围观者大呼过瘾，同时有棋友依据木木从邀战到ID突然消失这一事实判断出眼前的黑棋就是木木在下的。要知道，“TMD”上木木的Fans无数，呼喝声立刻充斥整个聊天区。木木凑趣地发出一个文字表情，让棋友们确信黑棋确实木木无疑，赌对局双方胜负情况的压分立刻发生变化，Go9的赔率从1：1.1狂飙到1：1.8的数字，维持两方面的平衡。虽然如此，但并不意味着大家认为Go9同木木是同一水平的棋手，只是体现了网络棋友们的一丝期盼，期盼有绿林人士打破职业棋手一统江湖的现状。当然多数人都理智地认为Go9的连胜纪录到了中止的时候，就在跳级升9的最后一局。 即便如此，Go9已经是多数人心目中的英雄了，能达到这个地步的业余棋手（至少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Go9的职业身份）足以在棋迷心中竖起一座丰碑。这种即希望新的英雄获胜又希望最喜欢的职业棋手不败的矛盾心情支配下，棋友们渐渐平静下来，偶尔的聊天也集中在预测今年网络大赛中Go9的名次上。 棋局的进行也仿佛跟随着棋友们的心情，始终难以明朗，让患得患失的棋迷们得以不断维持着。 ※※※※ 北京、棋院宿舍。 薛明仲一声怪叫道：“木木老大也爽了！”接着以更大的声音道：“我靠！快看！棋不错？有这么夸奖木木的嘛？哈哈……” 小吴狂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啊！看他以后还敢占我们便宜。” 陈达微笑道：“棋不错？挺好啊，以后就这么称呼他好了。” 三人立刻会意，各自怪笑不已。 ※※※※ 黑水东郊的别墅中，文惠张着大嘴很不淑女地狂笑不已，直笑到泪水都流出来了，才渐渐止住，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家伙居然夸奖木木，还只是棋不错而已，天哪，不会从外星刚回来吧？”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家伙的前面两个对手也都不弱啊，一个新的传奇人物诞生了！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谁！” jiejie怜惜道：“好了，这家伙已经升到9d了，你也该睡觉去了。” 文惠仿佛没有听见jiejie的声音，兀自低声自语道：“不行，我一定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我一定要拜他为师，这简直太有趣了。” jiejie噗哧一笑道：“刚才你不是还因为他不回话而抱怨嘛？怎么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 文惠撅嘴道：“不一样啊，他干掉了木木啊！干掉木木！想起来就有趣。一定要求他收我为徒。姐，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jiejie见文惠脸上不甘的神色，不由心软道：“试试看，或许我有办法找到他。”说完，jiejie匆匆跑出房间，转了个弯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取过正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才听到一个男声怒气冲冲地说道：“不管你他娘的是谁，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女孩当即变色怒道：“陶振林，放什么狗屁？” 陶振林的声音立刻变得小了许多：“哎呀，睡迷糊了，没注意是你的电话。文兰，这么早找我有啥事儿？” 文兰怒气未消，硬梆梆道：“帮个忙，在长化找个人。” 电话里的声音传来：“找人？长化？……这个……有人得罪你了？说吧，我找人砍死他……” 文兰冷冷道：“一个下围棋的，从网络上找。‘TMD’上叫Go9。” 对方声音一亮道：“下围棋的怎么得罪你了？” 文兰道：“哪有那么多废话，我什么时候说他得罪我了，是文惠想跟他学棋。” 陶振林道：“我就说嘛，一个下围棋的还敢得罪咱兰兰，不要命呀？不过……文兰啊，你也知道咱是块什么料，字都认不全还整啥高科技？所以嘛……” 文兰冷道：“别墨迹，痛快的，怎么还不如个女人？” 陶振林的声音更加愉快了：“是！是！太是了，绝对不墨迹，办是肯定办！不过……要知道本人的那个文化那叫低啊，所以得求人……” 文兰道：“废话！”说着把电话就挂了，转身出门回到文惠的房间，脸上露出淡淡笑意道：“文惠，回头就给你找出那个家伙。” 此时文惠正看着网上的棋局，闻言转头，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姐！是不是让陶哥帮忙了？” 文兰俏脸一沉上前扶助文惠，用力一拉道：“睡觉去！” 文惠俏皮地吐吐舌头，顺势起身，伴着文兰缓缓向床边走去，边走边笑道：“姐，陶哥人挺好的啊！你怎么不让人到家里来呢？” 文兰白了文惠一眼，也不回答，打横将她抱起。文惠习惯性地踢掉小花猫拖鞋后，被jiejie轻轻放到床上。 文兰将被角掖好，拉开床头的台灯，回身把连接电脑的电源插头用力把掉，房间里立刻暗淡下来。 文惠急道：“姐，电脑要慢慢关，这样容易损伤硬盘的。” 文兰佯做生气道：“坏了正好，省得你天天不好好睡觉。好了，别胡斯乱想了，赶紧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屋……”声音从严厉渐渐转向柔和，文惠嘴角噙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