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针锋相对
连她的亲大哥都这样看她…… 所有人都让她活得不像自己,她不要! 她永远记得七年前在鹿苑中,曾有个男人用满是血的手擦干她的眼泪,告诉她想哭就大声哭,为何要憋在心里呢? 为何她要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为何她要为别人而活? 她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她们看不见她,她才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她只想做一棵孤芳自赏的野花,不想做一个万人侧目的仙草,仅此而已。 西风渐凉,黄叶翻飞,日跌过后,阳光照不到庭院,愈加显得冷冷清清。冯润托腮坐在石桌前,信手翻阅着杂书,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好景不长,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安宁。 冯润心想定是冯熙又来游说她了,不等荻月出来便自行打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冯诞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冯润心里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 “二妹不请我进来坐坐?” 冯润直视着他,不忧不惧:“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是父亲大人让我来找你谈谈的。” 冯熙居然找冯诞来当说客?常氏曾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自己在府上住的消息瞒住,不能让冯诞知晓,他还是说了。明知道她会有大麻烦,他还是把她的下落说给冯诞了。 他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甚至不惜威胁亲生女儿。 冯润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只好装作大方的摆出一份好客的模样。 “父兄之命。莫敢不从。荻月还不快看茶。” 一壶温水冲出一杯芳香四溢的清茶,光拿在手里都暖心。可两人的心俱是冷的,冷的如刀尖上的寸寸寒光。 冯诞率先开口了:“如此一来,事情便能说得通了。那日,山贼抓的冯家小姐必然是二妹你。为兄没能及时救你,是为兄的不是。” “噩运一直如影随形,但是meimei似乎天生有一种化险为夷的本事,有劳大哥挂心。” 违心之言。二人皆明白对方话中深意,抬起头,相视一笑,眼底却尽是厌恶之色。 “既然父亲大人叫我来了,那为兄还是把一切都开诚布公的告诉二妹吧,”冯诞嘴唇尚未接触到杯沿便放下手中的茶杯,“圣上来到洛阳了。” 千万朵烟花在冯润眸中爆破。顿时闪耀出万千华彩,胸膛的那颗沉睡的心又开始狂烈的跳动起来。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眼底的过分在意,只淡淡的问了一句:“圣上近来可好?” “皇上为太皇太后守孝曾五日不吃不喝,差点熬坏了身子,这阵子刚刚缓过来一些。”冯诞眉目含笑,凝视着冯润,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好像是在她眼中搜寻什么。 我万万不能让冯诞看出我对圣上还留有一丝情意。否则他一定会把我这颗挡路草连根拔起!冯润眼神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与冯清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斐然三日后在近山楼会举办一场竹林诗会,而圣上会微服造访。父亲大人希望冯清能够在这次会上为圣上献艺,让皇上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这次献艺父亲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他此番邀你不仅仅是看中了你的技艺。说实在的,对于弹奏箜篌你算得上炉火纯青,但是说到登峰造极还差一大步。父亲大人想让你教授冯清一些掖庭的女子都应该会的一些本事。” 冯诞端详着冯润的一举一动,想从中窥视她心底真正的想法。三年过去了,她更美了。也她把自己藏的更深了。她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不小心便深陷泥沼。若让陛下再见到她,冯清就有了大麻烦。 冯润掩面一笑,道:“我与冯清同为冯家女儿,年纪相近,与其将这份圣宠旁落他人,不如让给自家姐妹。我虽没有才德,却也念过几本书。知道娥皇女英的故事。” 冯诞没想到冯润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本以为她会与自己苦苦斡旋几十个回合才能败下阵来。在灵泉殿中,他曾与她为了潜入暗室的事情针锋相对,那日她虽有副七巧玲珑心,却也能教他看透。今时今日。她是怎么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冯润媚眼如丝,眸子更黑了。 “什么条件?”不知何时,他竟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心中生出几分恼意。 冯润坐正身子,放下茶杯道:“这个嘛……我只和爹谈。”示威似的,唇上的笑意更浓。 冯诞清楚地从她的脸上看见了常氏的影子,一下刺中了他的心。 “好。我会禀告父亲大人的,告退了。” 冯润教荻月送他到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眼睛无意瞥见那盏茶杯,满满的,一滴也不曾少。他有多厌恶她,连她的茶都不肯喝。 大概像她厌恶他那么深吧……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彼此间都有无法割断的感应。 黄昏时分,冯熙如约而至,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样子对于冯润惹怒他的事,他还并未宽恕她。但是,当他听说冯润答应教冯清弹奏箜篌之事后,脸上的阴云立刻一扫而光。 “我的条件就是我也要去竹林诗会。” 冯熙正欲拒绝,却被冯润半路截下。 “父亲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露面,更不会破坏冯清的献艺。若父亲真信不过我,全可不必让我教她。” 冯熙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这或许就当做对冯润最后一点补偿吧。 冯润笑盈盈地送走冯熙后,荻月上前问道:“小姐,你要去竹林诗会与圣上相见?” 见拓跋宏对于她是多么不可抗拒的诱惑啊……她紧咬下嘴唇,道:“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你这是要……”荻月越来越搞不清楚冯润的所思所想。 虽然她对拓跋宏的爱已深入骨髓,与日俱增,可是拓跋宏对于她的感情还剩多少?她不敢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万一她踏上去的一步只是虚无,只会教她跌入万丈深渊。她不敢贸然行动,她得静观其变。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末了,冯润还是笑了。能见见他,于她已是一种幸福。 翌日清晨,冯润早早起床梳妆。毕竟今日她要为人师表,该静心打扮一番。 “你真要去见她?”常氏用玉篦子梳了梳她鬓角处的乱发。 “见谁?你说的是圣上?”言语中有难以掩饰的喜气。 “圣上,圣上,你的心里眼里只有圣上。”常氏嗔怪地戳了她粉色的脸颊一下,“我指的是冯清。” “我不喜欢她,也不了解她。她已胜了我一筹,我不能随随便便坐以待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次是了解她的好机会。”冯润对着铜镜细细审视着自己的妆容。想到即使再美,也只能孤芳自赏,顿生几分失落。 万事俱备后,她用牙色的薄纱绕过两边的耳朵,半遮住清丽秀雅的娇容,如半湖青烟迷蒙萦绕着池中亭亭玉立的菡萏。 在常氏的引领下,冯润去冯清的闺房见到了她最大的宿敌,北魏未来的皇后。她化名为妙莲,是一位乐伎,特来教授她弹奏箜篌。 幸而她素来与冯清交情甚浅,入宫之前也几乎不来往,再加上,中间有近七年未曾相见,冯清并没认出她。 反倒是冯润借着师傅的名号,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个四妹。冯清与她和冯漪眉眼之间并无任何相似之处,相比她们二人的妩媚多情,姿色超群,她有些太过普通,毫无女儿家的柔美之态。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习乐师傅,教你弹奏清商乐。弹奏箜篌除了天赋之外,更讲究勤学苦练,刻苦钻研。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对待它。” 冯清红唇紧抿,跪立在地上,一声不吭,冯润遥遥地回忆起她与冯清第一次会面就在去平城的马车上,她也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由几个丫鬟抬出那件凤首箜篌,郑重其事地摆在她的面前。凤首箜篌周身由紫檀木制成,通体嵌以螺钿、玳瑁、琥珀等饰物,琴面上还匠心独运镶嵌出一对凤凰,流线型的琴身正看如凤凰于飞,侧看如一叶扁舟,其一长二尺,腹广七寸;凤首项长二尺五寸,如骄傲的孔雀伸长那修长的细颈;弦一十有四,根根分明,在艳阳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冯润也不禁为之惊叹。生为林荷衣时,自幼长在皇宫,随侍于太皇太后与皇帝身边,见过乐器无数,却找不出一件能与之媲美。皇帝喜爱清商乐,常常在雅阁聆听成百的乐伎演奏吴声小曲,余音绕梁,不绝如缕。作为贴身宫女,自然研习得一手好技艺,特别是箜篌,更是宫中翘楚。 她十分好奇为何生前的冯润也擅长弹奏箜篌?或许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吧。 如抚摸爱人的脸,她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这件稀世珍宝。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是自己弹奏给拓跋宏听。 抬起头来,冯清的脸仍保持着方才的表情。 “若你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