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十章 愤离
先前的谈话只是池渊对李悦的试探,下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听他说的,似乎他还不是主动进宫,话里有点被迫的味道。 李悦挥退水香,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在诊室里会见咨客的错觉,同样是让护士出去,把空间留给她和客人。 “自家兄弟,表哥有话请说。”借着说话拉回飘远的思绪。 小小年纪既懂得察言观色,说话又有技巧,池渊在心里对这个表弟竖起大拇指。 不知池渊是赞同李悦说的话,还是赞同自己对这个表弟的评价,点头说道:“我的本意是不希望涉及太多朝廷里的东西,商人嘛,只要不是想发国难财的都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贺嘉几十年来一直保持平稳发展,我们的陛下比起祁国那边对外野心勃勃的那位,更着重内治,更注重百姓的生活起居,登基以来对内对外的政策都没太大的变动,这对我们商人来说是最喜见的。如果不是陛下年事渐高,我们是非常希望就这么继续地做我们的生意,继续迎天下客,挣世间财。” 李悦知道池渊是在代贺嘉商人表态,放眼贺嘉,只有他这个大商贾有资格做代表。 要不是国内有军、士、商这三方相互制衡,她相信任何一个朝代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对方的财富累积到富可敌国。她那便宜老爹要在日常的政务中时时权衡这三方势力,最省心的方法莫过于延续上位皇帝的施政方针,毕竟那套和谐的路子已经有了模式,寻着先人的脚步走,总是容易些。 想到这,李悦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等她抓住,早已不见踪影。 “时局变换,对商人来说总是有好有坏,最好的商人懂得审时度势,我相信表哥这个大当家能做到的。” “审时度势。”池渊重复这四个字,食指在桌子上敲打了几下,“说得好,依表弟所言,现今天下大势如何?” 这问题换做问几天前的李悦,她自是仍迷糊不知如何作答,昨晚有了左佐粗略的介绍,令她稍微有了些底气。尽管她觉得这问题问个十岁小孩似乎过了,沉默片刻,她还是回答了池渊。 “我贺嘉国内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潮汹涌。” 为防说多错多,李悦点到即止,她不会浅薄地以为左佐昨夜的分析便是贺嘉的全部。不同的人,站的位置高低,看到的事物迥异,对外界的认知深浅直接导致其眼光的长短。不是说长短孰优孰劣,而是她需要借助这些人的分析来形成她自己对现在这个政局的认知。 池渊不知道李悦是在藏拙,反对这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概括深以为然,“表弟深居简出,能有如此见解已属不易,用暗潮形容确是贴切,只是这暗潮之下还有噬人漩涡,遭遇暗潮所受的灭顶远不及被漩涡吞噬无踪可怖。” 李悦眉头上两座秀气的眉峰渐拢,她知道此时的夸大其词对池渊没有半点好处,他这么说,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贺嘉内部已经争斗得十分凶险。 “你可是认为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向你表态?” “不是我认为,是别人这么认为。不是吗?” 被李悦反问,池渊沉默了会,问道:“那你觉得他们猜对与否?” 双手一摊,肩膀一耸,李悦回答道:“等着表哥为我解答。” 池渊认真地看着李悦,这些话本不适合对一个未成年幼童说,但通过前面的对话,对方早熟得可怕的思想让他觉得有必要将一些事情说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他不期望得到对方的帮助,也知道对方没有能力给予他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却阻止不了他想说出来的冲动,对方的声音有种令他安心的感觉。如同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打心里抱着小小的希翼,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这种莫名的冲动。 池渊不知道他解释不了的这种心态,一部分是因为受到李悦的暗示,在水香退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受到心理暗示。另一部分,则就是李悦这具身体的声线,在上课的时候,他们是有练习怎样说话能让咨客很快进入状态,但贺兰皓炎的声音本身就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令李悦事半功倍,姑且把它当做是音频正好契合了人类心脏跳动频率的缘故。 没穿越之前,她是已经取得执照的心理咨询师,无论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基本的人类道德,她绝对不会在没获得对方同意下催眠对方。现在,在这陌生的空间中,她为了保住第二次生命而对对方进行浅度催眠,这不算违反规定。李悦在心里说服自己。
深吸口气,再缓缓叹出,池渊眉宇间同样有着与他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沉重,“伴君如伴虎,如果父亲知道当年他竭力相助的小犊子,全心全意扶持的君主,在他身后眈眈池家积累数代的财富,在自己入黄泉前誓要把池家拉去做垫背,不知会作何感想?” 等等,前面他不是还说愿意走持续发展路线,怎么话锋一转全变了?难道……皇帝要灭了池家!?是了,刚才她就想到的,帝王怎么会允许别人有cao纵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那位帝王过于无能,那就只是风雨前夕的宁静。池渊这么说想必已听到空中滚滚天雷的轰隆声。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李悦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居然能看到封建君主打压国内势力,把私有财产国有化的过程! 李悦的好奇心在触到池渊满目忧虑后便消失无踪,打心里鄙视自己。她怎么说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21世纪新人类,向来支持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她怎么可以来到古代就倒戈了?就算对方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原则这东西还是不能变的。 只是要帮人首先要认清楚自己能够帮对方到何种程度,她自认不是那种给别人送rou自己只喝粥的人。她当的这个皇子,钱,就是每月宫里发的那点,人池家就是钱太多惹的祸;权,一个未成年的皇子根本就碰不到边,即使有权,能大得过起了杀心的皇帝??如果她只想在这里当个看客,是不是不插手这类事情为好,免得影响了大局?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池家的气数也就到这里了。 时间在李悦的思考中缓缓流逝,外面各路人马派去的宫女内侍在苑外探头等了许久,最后等到的是池渊怒气冲冲地愤然离去。 除了当事者,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对这意外的结果窃喜者有之,迷惑者有之,不论他们有怎样的想法,首要任务都是立马回去跟各自的主子汇报情况。 与此同时,对于二皇子不识抬举的传闻,也在宫中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