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幻中幻（上）
似乎一切都进入正轨了。无印不再没有意识的木头人般发呆，虽然他现在也不是很有精神，但至少已经不会让其他人担心了。 陆横堂对着大海发了一阵呆，随即也跟着释然。他现在喜欢上了这个小渔村，尤其喜欢与大海较量。这件事源于无印的发威。在那样不逊于毁灭城镇的巨大力量的冲击之下，海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那片红光，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幻觉。这正是大海的力量和奇迹。 横堂试图在沙滩上踩下自己的脚印。一阵海潮涌来，沙地上的痕迹就被抹平。海面上的礁石千疮百孔，那是大海的鬼斧神工。邻家的小女孩笑话着陆叔叔，一个人冲着大海出神，像个小孩子一样与海玩着留下印记又被冲刷干净的游戏。可是横堂却从中找到了磨练自己的方法，对着大海砸出一个火球，激起千层波浪，又复消失。 寻找了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偏僻的山崖，每日与大海“战斗”，让自己的火焰在海上留下印记，火焰的力量与日俱增。自然，果然是最好的对手和训练师。 无印有时候也会跟着横堂，想要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他沮丧的感到紫台教给他的力量还是不能完全掌控，破坏的效果超出自己的想象。 累了的时候，横堂与无印一起坐在山崖上。望着大海，吃着柳婷裳准备地美味饭盒。 “现在想通了吗？”横堂望着大海，问无印。 无印摇着头：“没有。” “没有？”横堂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想通了，所以才肯回魂了。” “没有想通。”无印老老实实的回答，“当时，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尤其是，他们还是想要救我的人。” “那些渔民很淳朴。”横堂感叹，正因为淳朴，才会救不相干的无印。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们有事。”无印坚定地说。“可是我不是老板娘。我还是想不通。我不能原谅失控地自己。而且还在害怕那样地自己。”话语里尽是痛苦。 “你怎么知道罗将原谅她自己了？”横堂反问。“也许她从来没有原谅自己。所以才那么卖力地保护着她能保护地一切。所以才对自己地店员维护得过分。”这仅仅是猜测。横堂不知道这种猜测是对是错。 “我没有老板娘那么坚强。”无印只是摇头。“我想不出该怎么做。我。我只是……”嗫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什么？”横堂耐心地问着。诱导着可怜巴巴地小狗。让他把话说出来。希望这样能减轻他地负担。帮助他。 “我也不知道。”无印对着大海叹气。“我只能。慢慢地找答案……”有些垂头丧气。“我是不是很笨？” “确实很笨！”横堂毫不客气地批评。却微笑着一只手揉搓着无印不长地头发。像是在揉搓狗狗地毛。“不过这样就可以了。你实在没有必要太聪明。就是这样。才是无印你自己啊！” “可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无印抢着争辩，“还做了那样的事情，连累了一整个城镇的人……”想到这里又耷拉了脑袋，“我真没用……” 横堂手下更用力了，声音却平添了苍凉。“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 “嗯？”无印不解。眨着圆溜溜地大眼晴望着横堂。横堂的脸对着大海。在正午的太阳下有些模糊，轮廓上描画了一层光晕。 “我也很没用啊。”横堂慨叹。“只要想到在过去的战斗中，紫台也好。垂天也好，甚至之前在寒冰地狱里的傲因，他们都是在让着我，我就觉得，自己真没用。而曾经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点，还在沾沾自喜。” “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是傲因先认输的！”无印反驳着。 横堂苦笑：“傲因就算再不擅长rou搏，也总比金乌和小三他们强的，能够与你们老板娘过招那么久，还能，”停顿了一下，还是咬牙说了下去，“杀了她的人，你以为光凭寒冷的力量就可以了吗？手底下没本事的人，你们老板娘可能看上眼吗？”最后一句说的苦涩，心中却明白是真实。 无印晃着脑袋，也不知道他是认同横堂的话还是不认同。 “当时的我，连维持自己，控制自己地力量都尽了全力了，而他，明显还是游刃有余。这种时候认输……哼，当我是三岁地孩子吗？”很是不甘，却也明白，如果傲因不让，自己可能根本走不出寒冰地狱，也没有办法去救罗将。只能将这种不甘吞进肚子里忍耐。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那段时间一直都萎靡不振？”无印恍然大悟。 “被视为最痛恨的敌人放水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开心，怎么能原谅自己……”横堂垂下头，把自己埋在阴影里。 “那么，现在呢？”无印小心翼翼地问，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不小心就惊了什么似的。 “现在？”横堂苦笑，“现在就只能不停地磨练自己，让自己变强，变成真正能够战胜对方的程度。只有这样才能洗雪屈辱。” “所以，你每天与大海战斗？”“自然是最好的导师。” “我，我也要，向着大海学习，做到控制自己的力量！”无印对着大海大声宣布。 “其实你最该学习的是你们老板娘。”横堂宠溺的笑着，“无论从哪一方面，她都可以作为你的前驱。”抬起头，向着海天交接之处，“不过，她不是轻易学得了的……”声音轻得飘向远方。 无印很认真的盯着横堂的眼睛：“当那些流鱼来了，渔民们有危险的时候，在我的意识最深处，我听见了一个声音，让我清醒过来，去救那些渔民……我觉得，那是老板娘的声音……” 展与柳婷裳一直维系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没人说得好他们两个究竟是怎样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展开始回避柳婷裳，尽量不与她接触。于是他成了四个人中最常出去村外的一个，一去就一年，有时会更久。本来他就与另外三人疏离，现在更加明显了。 横堂也曾想过问柳婷裳，他也觉察出来自己心爱的学生与展之间的不对劲。然而柳婷裳总是微笑着摇头不语，然后就用自己的好手艺把老师的嘴堵住---那些小点心确实美味诱人。 看似一切都很正常，无波无澜，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再闹别扭，连柳婷裳都不再对展恶言恶语，因为他们现在几乎都不说话了。平静在时光中流逝，柳婷裳也渐渐分辨不清过了多久，反正时间对于妖精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她也不会在意。 不过，如果黑绳地狱中的一切可以静止就好了，如果可以不再出去就好了，如果这里就是现实就好了……这是没人知道的，柳婷裳偷偷的许愿。但柳婷裳也明白，自己不可以这么自私的。所以她也保持了沉默不语，任由展离开村子，去到外面的世界。 难得的展的归来，风尘仆仆，胡茬稀稀疏疏的分布在下巴上，看起来就很坚硬，和他翅膀上的羽毛一样。褐色的衣服蒙着一层黄尘，让人怀疑他刚刚从沙漠里出来。可是鹰是有翅膀的，即使在沙漠上他也可以飞翔在云层之上，躲避那些尘埃。柳婷裳不知道，展从无印清醒之后就养成了徒步的习惯，旅途中不再使用翅膀，而是用自己的脚一点点丈量。因为这样，可以拖延最多的时间，可以走的很慢。 柳婷裳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柳婷裳准备了烧得滚滚的洗澡水，柳婷裳准备了早已亲手做好的衣服，柳婷裳准备了最舒适暄软的床铺。柳婷裳准备的，展不知道，因为这些都是无印拿给他的。展看不出来，自己在柳婷裳那里有什么特殊。或者，他的特殊就在于，最为疏远，甚至不愿意多加接触。 疲惫的展洗过澡后穿着合身的衣服躺在舒适的床铺上，精神困乏得不行，眼睛却固执的不肯闭上。隔着门，他听见外面有洗衣服的声音，洗衣杵一下下的敲打在衣服上，清晰得如同一下下打在他的太阳xue，弄得一跳一跳的疼。 睡吧睡吧，真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也许，明天一早醒来就都不一样了，他们就可以从黑绳地狱中解脱，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现在，太过痛苦了吧。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害怕，与柳婷裳朝夕相处的日子，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那注定被唾弃被不屑的，可笑的感情…… “大哥，醒醒！”有人在摇晃着展，“你怎么在值夜的时候睡着了！”声音里透着笑意，“再不醒就要被主人骂了！” “让我再睡会，振，太累了。”展不耐烦的推开那只手，朦胧着嘟囔。随即却被自己叫出的名字惊醒，“振？你怎么在这？”猛的坐起来，诧异的望着面前笑嘻嘻的人。蹲在他对面的家伙穿着牛仔裤，配着浅蓝色的T恤，看起来有着几分嬉皮的味道，肆无忌惮的大嚼着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