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赐名
“我省得的。”少年低声应道。 低头立在一旁的少年，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极其的不平静。只字片语间，便明白眼前的柳姑娘并非寻常的烟柳女子，凭借俏丽的模样和曼妙的身姿去获得旁人的注目，她有着比外貌更出众更深刻的内在，玲珑敏锐的心思，聪颖清醒的头脑，也许，她还拥有着不俗的手段吧，温和时有着春风化雨的魅力，果敢时却是一片雷霆电掣。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样心智的女子，却有着一颗善良重情的心，那金子般纯净的心，颠覆了自己所有的认知，也坚定了自己愿意全心全力跟随她的信念。 待到许久之后，我问及少年，为何会如此坚决地选择留在我身边，他便是那般憨憨地笑着，亦如初见时，低声对我说，为了小姐这样心肠的女子，值得。 值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我动容，也让他将前程乃至生命交付到我手里，这分沉甸甸的信任和守护，让我口拙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妇人有些糊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家的孩子，一脸的不知所云。 少年先是看了我一眼，看出了我心中的默许意味，这才低声跟老母解释道：“娘，柳姑娘，我前些天就见过一次了。而且，您看看这屋子，柳姑娘又是这样来的江宁，能不是贵人么？” 老妇蓦地明白了儿子的考量，以青楼身得伴御前，那是怎样的荣耀和恩宠哪！即便是那些贵家的小姐儿，怕也没几个能有这福分的。柳姑娘又是这般好性子的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那还有什么好愁的？ “好了，既然决定留下，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将老妇的神情变幻收入眼底，我轻轻地扬了扬眉，笑道，“总不好以后瞧见了，喂喂的叫你吧。” “我姓李，乡里乡亲都叫我狗儿。”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微微蹙了蹙眉，沉吟道：“这名字实在是不雅，左邻右舍的倒也还好，若是进了京，还是得换个名字才好。” “柳姑娘，狗儿从小就是闲不下来的野性子，整天和街面上那群泼皮无赖混在一起，没一天让人省心的。”老妇殷殷地看着我，“名字嘛，姑娘看着换一个就成，我们乡下人，豆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不过，以后，可就麻烦姑娘替我好好管教管教。” 点点头，复将视线移到了少年身上，笑谑道：“原来，你还是城里的祸害呢。难怪那天，连我的钱袋也逃不掉，敢情你还是这方面的高手呢。” “柳姑娘，我……”少年的脸刷的红了，嗫嚅着，想要争辩什么，可一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只好呐呐地呆在那里。 那妇人愣了半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到儿子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偷盗的事情是铁板钉钉的，不禁怒道：“你居然敢偷人家东西？为娘是怎么教你的？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娘！娘！”被老妇这么一骂，少年慌了神，伸手想要去扶，却被老妇拍掉了手，只好焦急地求饶道，“娘，我以后不敢了，真的，真的不敢了……” “他也是出于孝心，大娘就别再计较这个了。”看到如此僵持的局面，我只好起身打圆场，“不过，下不为例，记住了么？” 少年拼命地点头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那老妇终是长叹一声，笑容里有欣慰，有欢喜，也有苦涩，和矛盾：“狗儿自小就是这么孝顺，有一次，还为了我假扮官员，险些没丢了命。” 假扮官员？我心中兀自一突，这桥段，怎么有些熟悉？略微思索了会儿，才想起电视剧里那个为母假扮钦差的形象来。这么一想，却觉得剧中的人物，和眼前的少年慢慢融合在了一起，都是年少的混混生涯，都有孝顺的赤子之心，都曾假扮官员救过老母，都是江宁人，似乎，也都是这个时代的人…… 莫非，他就是剧中的原型——李卫？ 这个念头刚一萌生，就像是止不住的潮水，奔涌而至。史上的李卫，大字不识，却是雍正的左膀右臂，一部《李卫当官》，让我深深地为他痴迷，那个有些小聪明小无赖的少年，在官场斡旋，如鱼得水，从容自如，待到走上权力的高峰，又懂得急流勇退，辞官归故里的智谋名臣，难道，真的就是眼前这个眼圈发红的年轻少年？ “李卫？”不知不觉中，我竟喃喃地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少年连忙行礼道：“李卫谢小姐赐名。” 这般伶俐机警的模样，令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么快就从“柳姑娘”的称谓，换成了“小姐”，确定了主仆名分。无论他是不是剧中的李卫，这个名字，都很衬他的机敏聪慧。 “李卫？”老妇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露出欢喜的笑容，“好名字，呵呵，好名字……” 听着老人这般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的心也随着轻松了几分，可还未等我开口安顿他们，老妇人下一句话，让我有些失惊，也有些感动。 “狗儿，你要记住，是小姐替你改的名字，给我们母子俩好的生活，这份恩情，你一辈子都不能忘，知道么？” 老妇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偷了小姐的钱，小姐不但不怪你，还让你在她身边做事，若是以后你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就别怪为娘，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听清楚了吗？” 少年李卫连忙跪下，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立誓道：“我李卫对天发誓，这一辈子，一定对小姐忠心，永远听小姐的话，一辈子只有小姐一个主子，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听到李卫这般斩钉截铁的誓言，老妇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孩儿。” “心尘何德何能，得到两位如此相待！”我不禁感叹道，“对我而言，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实在不需要这样子许诺立誓的。” “小姐，能给您办事，是我们娘俩的福气呢。”老妇又恢复了庄稼人老实本分的样儿，笑得有些腼腆，但十分真诚。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这些客套话儿，以后可不许再说。”将心头的感动压下，浅笑吟吟的面容，显得清美无俦，“我便叫你李姨，可好？” “那老身就托大了。”老妇人满是沧桑流痕的面容上堆着盛开的ju花，“小姐心肠儿这么好，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的。” 我笑了笑，脑中兀自浮现出潭拓寺中仙风道骨的麻袍僧人来，那一声蕴含着无限佛理的叹息，事隔多时，却依然能直透我心。 老天，真的会保佑我这个命外之人么 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是徒劳。强自压下纷繁错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移到眼前的质朴母子身上。 既然已经确立了彼此的关系，我便将两人安置在隔壁的房间里，又差人去请了一位大夫过来替李姨号脉诊治。所幸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常年cao持过度，营养不良之类的问题，精心修养一段时日，便可无忧。 听到这个消息，我与李卫都着实松了口气，当下变得欢喜了起来。而我这番毫不作伪的神情，落在李卫眼里，却更加坚定了他的誓言和决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而往后的日子，他也的确是毫不犹豫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成为我前行道路上有力的臂膀。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摆在我眼前的，却是如何跟大家言明，这般举措的缘由。毕竟，在周遭满是皇家贵胄的画舫舟舱里，贸然多了两名陌生人，该如何解释，还是一件较为麻烦的事情。而访客来得这般急切，倒也是我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