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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小产

    明天进入第二卷,黛玉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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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云在贾府小住几日,家中便派人来接。因晓得一去又得等上个把月才得过来,表姊妹几个都十分流连。临要走前,拉着手说了许久的话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湘云还特地叮嘱道:“若是林表姐提早过来,千万要捎信叫我。”

    探春等皆笑着答应下来:“放心,便是我们忘了,老太太也忘不了呢。”湘云听了,这才安心,坐上轿子出了仪门,往外头等的车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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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贾赦、贾政下朝回来,告诉众人一件大事:原是太上皇近来偶然圣体违和,卧床不起。今上乃至孝纯仁之君,自是日夜焚心。除亲手侍汤奉药之外,更还斋戒沐香,一心祝祷太上皇大愈。百官见此,无不称颂。因此合计一番,联名上疏,云道君为臣父,如今父上抱恙,为子者必不能独身其外。因请一并减餐茹素,持讼经文,打醮供佛,为太上皇祷告。今上闻言忧心稍减,当廷褒扬过众人,遂令依此而行。

    朝廷既颁下旨意,各处大小官员家中便依照而行。两位贾老爷将话传下后,阖府遂忙着撤下鲜明灯笼饰物,又知会厨房总不许动荤腥,又赶着打扫净室让贾赦贾政等眷抄经文。如此过了一月有余,直至太上皇大愈方罢。其后今上果然赏赐嘉勉诸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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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堪堪又是月余。这日,探春往李纨房中去。逗着三岁多的贾兰说了一会子话,坐不了多时,李纨因道:“兰儿一个怪孤零的,环兄弟虽比他大几岁,却是惯肯陪他顽的。不若将环兄弟一并请来,大家一处热闹些。”

    说着方要着人去请,却忽有一人又至。却是袭人,往这边儿过来向李纨讨教针线。见探春在此,一并也问了好。探春亦含笑****,又问宝玉可从书房回来了。袭人笑道:“早回来了,又多看了一会书,现正歇中觉呢。说来还得多谢姑娘,若不是姑娘时常劝他用着功,依我们那小爷的性子,不知要白挨多少板子呢。”

    探春道:“究竟也是二哥哥自己肯发奋,否则休管外人如何劝,总是不中用的。”

    袭人笑道:“话虽如此,到底姑娘们的话他总肯听着些的。”

    两人客气一番,探春便不再接话。只笑看袭人同李纨讨论一回针法儿,请教些裁剪等事。

    却听她两个说着说着,话头渐渐扯到别的事上。袭人含笑说道:“我昨儿个去给琏二奶奶请安,不想却听见了件喜事:二奶奶作主,要为平姑娘开了脸收进房呢。”

    李纨诧道:“是么?怎的昨儿她过来我跟前儿,竟一点口风也没露?”

    袭人道:“这事原也是二奶奶那边的人悄悄告诉我的,想来是日子未到,故还不肯声张罢。”

    李纨笑叹道:“这么说来,那平儿也算有个了局了。这些日子她时常过来帮着我,我倒真喜欢她那作派:行事不消说,自是能干;更难得百般顾全,又肯给人留着脸面。模样儿也是一等一的好,我瞧着外头别的府里,那些差不多的主子奶奶,还不如她呢。只是这么一个难得人儿,可惜却……”说到这里赶忙止住。

    袭人却并未听清后头那句,说道:“难为二奶奶抬举她,她也算终身有靠了,这可是旁人再修不到的呢。”说着“嗳”了一声,因道,“我竟忘了给她道喜。只是这会子二奶奶也在歇中觉,反不好因这个特特过去的。”

    李纨道:“你若是怕贸然过去扰了人,索性多坐一会儿。再等上一两刻钟,同我一道过去议事厅。那时她必然过来的。”

    袭人便答应了。见探春看着她同李纨两个,遂笑问道:“三姑娘可也要一道过去,给平儿道喜?”

    闻言,探春摇摇头:“我同四丫头约了去她那里下棋,改日再说罢。”

    稍后各人自便,探春自往惜春处去;袭人跟着李纨往议事厅去。平儿果然早在那里候着。一见到她,李纨与袭人皆上前含笑向她道了恭喜。平儿先是一愣,后又红着脸低下头,含糊应着,那模样儿大非平日的机灵爽利可比。李纨等不免又拿她取笑一回。

    又忙至日暮时分,平儿先送李纨至她院门处,听李纨再三催促她回去,方告退离开。走过拐脚,见旁边花墙之上,早间尚是花苞满枝,现却因受了一日的夏阳,尽皆怒放,望之如锦似缎。有几朵开得特别早的,那花瓣已蜷曲起来,眼见着竟是个要败落的光景。同旁边盛开的鲜花相比,更显萎磨。

    此了此景,平儿一时心有所感,再想起方才众人道喜的话,往回走的脚步不觉便停住了。细思半晌,眼中不觉落下泪来。

    此时恰好探春往贾母处去吃饭,因想起中午落了帕子在李纨处,见路程挨得近,索性也不打发丫头,亲身走过去取。不想过来后却远远见着一个纤巧的蓝衣丫头站在前方。细细一辨,认出是平儿。因想或是她正完了事,要往凤姐处去。便走近了招呼她:“平jiejie,要家去么?”话音未落,冷不防看见平儿满脸泪痕,顿时吃了一惊,原本还有其他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平儿见来了人,连忙擦干了眼泪,强笑道:“忙了这一日,觉得眼角刺刺的,似是汗珠子浸渗到了眼睛里,怪难受的。”

    探春并不信这话,略略想了一想,便知道缘故了。却也不好点破,兼之虽然有心,却又无能为她排忧解难。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泛泛说了些虽然忙碌但也得保重之类的话儿。见平儿欲待告辞,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平jiejie,凡事往前看着些,仍有好事呢。”

    得听此话,平儿虽不解其意,仍是应了,一路回走一路思量。行至自家院里,因刚哭过,脸上妆容皆花了,少不得寻个借口,只推身子不适,自往独寝的小屋子去歇着。有人回与凤姐得知,便命除份例菜外再端两盘子菜去与她,并捎话儿说今晚不用她再上来伺候。

    因凤姐有喜,贾母恐劳累了她,除有客外,平时便不叫她再上来伺候长辈吃饭,自家院儿里夫妻两个一道吃过便罢。这日饭时,因总不见贾琏回来。正猜测间,便有个跟随的小厮回来传话,说二爷在外头有应酬,请奶奶自先用饭,不必等候。

    未曾说完,凤姐已不耐道:“谁等他了?你出去告诉他,今晚也不消回来,只在外头睡罢!”伺候了一年有余,底下人如何不知她的性情?自是不敢应,陪笑唯唯几声,复又往外去传话。

    贾琏这一顿酒,直喝到戌时三刻才回来。彼时凤姐早是房门紧闭,悄无声息。贾琏敲了几下,总不见人来应,只得另寻屋子睡去。走到后厢房,忽见角落那处小房间门一下开了,出来个身影窈窕的丫头倒水。盯着看了几眼,认出是平儿。顿时想起凤姐前日许他的那番话来,便走过去一把搂住。

    平儿刚洗了脚,预备泼了水就此歇下。谁知忽然被个人抱住,几乎不曾吓死。方要喊人,却见是贾琏,顿时羞恼更添了几分,连声说请爷放手。然贾琏醉了的人,既认定平儿已是过了自家醋娘子明路、再无妨碍的,如何肯放手。强拉着进去,一把甩上了门。

    那边凤姐却并不曾睡着,先前贾琏敲门时,吩咐守夜的小丫头子不许开门。后见自此没了声息,又令人去打探如何了。那丫头去了半晌,回来报说,二爷强拉着平姑娘进了她的房。

    凤姐听罢,许久不曾言语。半晌,方挥手令丫头们熄灯退下。但一夜翻来覆去,却总未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刚刚合拢眼皮,钟点便响了。只得先起身梳洗。当时便觉得倦倦的,身上懒动。有心请大夫来看看,又怕旁人说她刚见了平儿如此,便喊起病来。说不得只好先忍下。谁知到得第二天,那症侯便愈发重了,还添了腹痛的毛病。因未曾生产过,只当不妨事的,依旧悄悄强撑着。如此过了四五日,等众人发现不对时,已是晕过去了。

    底下人赶紧禀了上头,偏生平素最得力的平儿又不在跟前儿。待贾母指派着去找了大夫,贾琏、平儿也得了消息回来时,凤姐总不及喝下那刚刚煎好的药汤,便起来了几次,流了许多血。

    此时大夫再看,已是摇头。说凤姐原本身子就不大强健,加之得孕早期尚不知情时劳累过度。后于孕中另又费了些心力,兼之连日忧思,眼看那孩子是保不住了。

    贾母等皆听得垂泪叹息,然也无他法,只得先帮凤姐打理清爽了歇下,又灌下安神汤药去。待她醒来,方慢慢儿设辞说出实情,又安慰她:“你们小夫小妻的,往后日子长着呢,有甚么过不去的。”

    说着贾母又将贾琏叫到外间,悄悄教训了一顿,说他不该放着有身子的媳妇不顾,往外头乱跑去。定是喝了花酒回来,白惹得凤姐伤心,故有此难。贾琏低头听着,一声儿不辩。

    王夫人亦是含泪劝道:“你母亲素日也有这个病头,但后来不也得了你?快别多想,等保养好身子,以后有多少得不了的。”

    任人如何劝说,凤姐只是不作声。见状,众人只道她乏了,尽皆告辞。待人都走光了,平儿方慢慢挨进来,呆呆站在床头看着凤姐,欲待要说些甚么,嘴唇却哆嗦着说不出来,只愣愣流下两行泪来。

    凤姐原本神色木然,见了平儿顿时目光凌厉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起身来扬手方要打,忽见平儿哭了,那点力气便再撑不住,也失声哭了出来。主仆两个抱头哭在一处,声音好不凄然。旁的人也是听得心酸,却再也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