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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三 挪用

    一O三挪用荣府诸女眷方回,那边贾珍等人也张罗着要回去,一起起将客人送走,一面吩咐着家丁车准备。正忙乱间,却闻报说宝珠立意要为秦氏守灵尽哀,誓不回府。贾珍连劳累,早疲惫不堪。劝之再三无用,也就罢了。只留下几个家人,命好生看守着宝珠,这边自行回去了。被留下这几个人不明就里,只觉令出无因,遂纷纷猜测贾珍这是何意。有说怕宝珠再似瑞珠那般自寻短见的,有说贾珍不放心新认义女的。说来说去,究竟找不出甚么头绪,爽不去管他。在院外守了一会儿,见宝珠依旧跪在灵柩前,哀声不绝,看得久了只觉无趣。恰有主持色空遣人来请他几人去用饭,皆哄然说好,一拥而去。过得数,凤姐打发人去同宝玉说,外书房已备下了。宝玉听了大喜,特特走去看了一遭。想起以前听家学中人讲起,读夜书的种种乐趣,只觉抓心巴肝,恨不得立时便开读起来。因喜孜孜想着,待到夏夜炎,自己却不必像家境平平的同窗那般,用大瓫满了凉水,将脚泡在里面来纳凉,倒可令焙茗等备下冰块,盛在彩漆碎瓷壶内,置于房中。正遥想彼时银烛高烧,在冰.棱上折出无数倒影,令书房平添光彩的景象时,忽地小厮来报,说老爷找他。宝玉闻言,立时打了个激灵,将那欢喜之尽皆轰去,垂头丧气,慢慢挨到贾政的书房梦坡斋内,屏息垂训。不想贾政见他进来,只随口问了.几句近来功课等话。又说道:“那王爷对你颇有推祟,更邀你去他府中论讲学问。这位王爷非但自家深通文理,才识过人,府中更聚有许多文人雅士。既然王爷已开玉口,你不妨时常前去走动,于学问之道,定然大有裨益。”宝玉极少得父亲这般和颜悦.色的吩咐,却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更加别扭不自在,较平常挨了骂更加难受似,连应答声也是软绵绵的。旁边贾政说毕,见宝玉应得不干不脆,不由心火又.起,喝道:“你这孽帐!眼见年岁长,却还是一点长进也无!成家与狐朋狗友私混一处,命你结交名士雅客,反是畏头畏脑。难道王爷的人品还辱没了你不成?不叩感上苍赐你这大好机会已是不该,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是给谁看来?”一番话唬得宝玉连忙说道:“儿子决无不敬之心,只.是一时欢喜得过了,不知如何作答而已。老爷的吩咐,儿子已记下了,后定会多向王爷讨教学问,不令老爷生气。”贾政听他回答,便知他尚未悟到自己苦心。有心.要分说明白,见宝玉满面惶恐,倒似自己在bī)迫他一般,不觉便灰了心,摇手道:“记下便好,你且去罢。”得了这声吩咐,.宝玉便如去了紧箍咒的猴儿一般,浑上下都透出舒畅劲儿来。更兼今虽又挨了几声训斥,但能得与北静王交接,也不算甚么了。其实贾政特特将他叫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一通,话中意思不外乎是示意宝玉年岁渐大,是该结交名门权贵之时了。往宝玉的朋友,如冯紫英、陈也俊等人,虽则也是世家贵胄公子,然则年纪尚轻,纵有领职,不过挂个虚衔而已,实不堪为宝玉良朋。能得与北静王一流的人物来往,于贾政而言,确是求之不得。但宝玉总未领会到父亲这番苦心,只觉暗中仰慕北静王许久,今后与这风采过人的贤王来往,必是大为快意。不想喜事不至三,宝玉方待打发人去接秦钟来,好一道念夜书时,却听得说,秦钟病了。据那传话之人报说,瞧那病来势汹汹,决计轻忽不得。宝玉空欢喜一场,然也无可奈何,只得延而待了。时移过,展眼又是贾政生辰。这两府齐集庆贺,正值闹之际,忽有门吏报至席前,禀道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来降旨。贾政等唬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撤席止戏,焚香设案,阖家跪至中门迎旨。不想却只是口谕而已。夏守忠匆匆说完,便打马而去,丢下荣宁二府合家子心神不定,不知是何兆头。然也不敢延误,只得赶紧服侍着贾赦贾政更衣入朝。贾母等惶惶等了半,方想到可差人飞马来往报信,当即速速打发人去了。彼时不独家主们惶惑无语,连带上下仆众也心中惴惴。薛姨妈等亦在席间,因毕竟隔了一层,宝钗心中倒不如何恐惶。只是见众人都静默以待,自己也少不得半垂了头,阖眸静坐。如此一久,未免有些不耐烦。正悄眼打量众人时,因见惟探一人虽也低眉敛目,一副静肃模样儿,眉宇间却并不见惶惑之色。由是心中不由一讶,暗道这三姑娘倒是沉稳得很。探本在宴上与女眷们看戏说笑,忽剌剌一份特旨,唬得满席的人都敛声屏息,肃穆起来。她虽晓得此去非但不是坏事,于诸人而言,反而是天大的喜事,却不能宣之于口,只好也从众行事。并未注意到,宝钗正悄悄打量自己。直侯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才有家人回来报信道喜。不多时,元加封贤德妃之事,便传遍两府。众人皆是喜笑颜开,一扫方才沮丧之色,欣欣然有自得之意。在这阖府喜气盈腮,言笑鼎沸不绝的当口,铁槛寺处传来宝珠间往山林中散步,却不慎为山狼所噬,只余些骨与破衣烂裳之事,便无人留心了。贾珍得知,却是正中己怀,且命主持连官也不必报,将些残骸草草埋了了帐便是。再说贾母这边,见果然应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不免更加欢喜。又过得数,自贾赦贾政处再听得朝信时,这份喜气却不免化成了愁意。直至得了贾琏差人飞报,说诸事已毕,正夜兼程赶来,明便可到家之信后,方略有松脱。隔贾琏与黛玉抵至府中,彼此相见,不免悲喜交加。哭一回如海病逝,喜一回元晋封。叙毕别后温寒,黛玉自有宝玉等陪伴着下去说话儿了,贾琏至府中各处拜会了一回,方待去凤姐处,却在半途被贾政的小厮请到了书房。贾琏只当是要细问林如海葬入扬州祖坟之事,不想到得书房,赫然见着正座上的贾母,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想起回来后听见的某些话儿,心里便模糊有了成算。然也不敢多问,只一面心中思忖,一面纳拜磕头。行毕礼,贾母便问他往扬州去时可曾见着甚么。贾琏笑禀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子此行,一切都是极顺的。”贾母又问:“可曾有甚么事故没有?”贾琏道:“老太太放心,我与林meimei到时,姑父尚能说话儿,还有些精神。两后方过的。原是我们未至之前,姑父便将事皆安排妥当了。及至我们去了,又叫来管事的人,当面再吩咐了一回,一应人事家务俱都料理妥帖。几位姨娘有愿守的,便随灵回扬州老宅;有那不愿的,便领一笔银子,仍旧回娘家去。一道扶灵回去的老管家,便留在扬州看守祖宅。“又更有一点:原先致仕还乡,安居苏州的徐阁老,同姑父交极好。不但举灵时亲自来了,去扬州时,还与我一封手书。他老人家虽已退下,多年人望仍在。有了那封信,不但行路顺遂,便是安葬时,姑父一族的人俱都敬服,没有二话。”有些话,总是不好挑得太明,但对晓得前因后果的人来讲,稍作提示,也就够了。贾母听完,并不多问,只管凝神细思。一旁不独贾琏屏息待示,贾政也无有二声,不敢惊扰了老人家。细想半,贾母方说道:“如此说来,扬州那边,事都是了结了的?”贾琏道:“不错,且林家阖族皆知,姑父的意思,是林meimei今后就在咱们这边。后若是思念故乡,届时再作打算。”贾母颔首说道:“我晓得了。这事既已了毕,我便同你们说说另一桩事。你们瞧贵妃省亲之事,可是确凿定下了?”元晋封了贵妃,且更得今上恩诏,承许回家省亲。前一件已是坐实了的,后一件虽未明证,荣宁二府上下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连刚回家不到半的贾琏,也有所风闻。当下便留心听贾政如何说。只听贾政说道:“母亲说得不错,陛下的旨意确是如此。不但每月二六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安看视,且但凡有重宇别院之家,亦可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这正是今上的不世隆恩。”贾母笑道:“你别同我咬文嚼字的,我只问你,若是咱们盖起了这省亲的院子,就可请旨、令贵妃娘娘回来探视了?”贾政忙笑道:“正是如此。”听罢,贾母瞅瞅旁边满面喜气洋洋的贾琏,缓缓说道:“此事固然天恩难得,又有极大的体面尊荣,但这建院子的钱,却该从哪一项出?”贾政说道:“母亲不必挂怀,这些琐事,自有儿子带着孙儿们料理,决不会误了事。”贾母摇了摇头,叹道:“罢罢,你是个只知读书的,家里一应生齿事务,莫说清爽明白,只怕连有几桩出项入项,都稀里糊涂。”贾政确是一心作官,闲时或同门生清客手谈品茗,或诵读经卷,以为风雅之事。将一应事务视作世俗琐事,从不理会。这是人人皆知的,现儿他也不明白贾母为特特点明,然亦反驳不得,只有陪笑听着。只听贾母又道:“你既不知家中境况,也难怪方才说出那没成算的话来。现如今家中虽颇可度,但一时要拿出大笔银钱来,却有些手紧。江南甄家那边倒还替我们收着些,却还是不够。”贾政因诧异道:“果然不够么?”低头想了半,迟疑道,“莫若将现有的几处院子翻新一道,也就罢了。横竖元……娘娘恶奢华,应当不会介怀。”贾母听罢,点着拐杖说道:“说哪里话来!别家的娘娘不也要回来省亲的?我听说前儿个吴天祐家,已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到时人家皆是崭新的院宇,独咱们家是旧的,是何道理?”经她一点,贾政也觉得自己所说不妥,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其他法子。正为难之际,却听贾母吩咐道:“琏儿,你媳妇管着家事,你自然也晓得些。你且说说,家里现儿可还有大宗进项可供腾挪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