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姐妹
“皇兄，朕想，你欠朕一个解释。”淑贵妃走后，两人沉默良久，皇帝终于打破了宁静。 君旭望着镜湖平静的湖面，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皇帝，“三弟，在你心里可还会有想保护的人？” 这一声“三弟”让皇帝心里一阵酸楚，回忆起孩童的时光，君旭身为大皇子，总是沉默的维持着几个皇子之间的平衡，先帝偏爱君冉，对他一直不闻不问。君冉总是想方设法地让他难堪，只有君旭不会偏袒任何一方。长兄如父，皇帝的生命里，从不曾靠近他的父皇，隔得那么远，看着君冉受尽宠爱，只有君旭，会沉默地站在一旁，那样静默的陪伴，有着不着痕迹的温暖。 “朕……不知道。” 君旭淡然一笑，带着某种意料之内的失望，“你，果然还是成为一个皇帝，如父皇一样。” “他与朕无关，朕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那种隐痛，是皇帝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也曾渴望那平凡的疼爱，只是等待的时间太久，那些希望渐渐化成了恨，恨到最后，只能看到那个人冰冷的身体，他接过玉銮，坐在高位上内心一片荒芜。 “你的一切都是他的延续，三弟，你何苦自欺欺人。今天的事，我不想多说，希望你也不要再追问。”君旭的语气无比坚定，皇帝看着他，他又说，“你不会明白，因为你是皇帝。我只是想保护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皇帝仰天一笑，把笑容无比凄凉，“皇兄，你是在说，朕的女人是你心里想要保护的人，朕是该开心还是失望？” “我与她并无瓜葛，希望你放过她。这后宫里，并非每一个女子在笑的时候是真正的快乐。” “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查不出来么？未免太小看朕了。” 君旭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从此以后，在君旭的心中，你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皇帝。臣，告退。”君旭走出琼玉亭，回头又说了一句，“臣近日会离京，就不来辞行了。皇上保重。” 杨柳依旧轻扬，空负一场幻梦。 ＊＊＊＊＊＊＊＊＊＊＊＊＊＊＊＊＊＊＊＊＊＊＊＊＊ 小喜子带来皇帝的口谕，让淑贵妃彻查此事，但不得在动皇后分毫。淑贵妃让子莺送走小喜子后，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你果然……你果然是爱上她了。你曾对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会陪着我，白头到老。可是，你都忘了……” 子莺见淑贵妃伤心，轻声劝道：“小姐，要保重身子，你现在是皇贵妃，是柳家的支柱，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皇贵妃？哈哈－－”淑贵妃大笑起来，泪落的更快，“皇贵妃……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妾。我曾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他让人抬着八人大轿娶我过门，我曾是他唯一的妻子，曾是他心里最的女子。可现在都变了，他成了皇上，他一纸诏书，就让别人做了他的皇后……我以为即使如此，他心里也只有我一人，可是，他在坤宁宫住了整整一个月，他看我的眼神，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的专注，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放在了那个人身上……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偏袒着她……她哭的时候，我看到他痛心的表情，他果然已经爱上她了……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哈哈……” “小姐，不管皇上会多宠她，我们都可以想尽办法让她在这宫里活得不安稳，皇上保的了她一时，保不了她一世。” “她是皇后，是正宫娘娘，太后又是她的姑母，你以为就能那么轻易地把她拉下马么？我好不容易利用德妃和武王的旧情想让皇帝误会她，将她打入冷宫，可是皇帝居然让我彻查整件事，又不能动她，皇帝是想让我去背这个黑锅吗……”淑贵妃心里带着恨，失去依靠的女子，今后只能靠自己生存在这个人间地狱般的后宫。淑贵妃收起了悲伤，狰狞的笑着，皇帝，是你送我走上这条绝路的，今后，我再也不是曾经的媛媛…… 淑贵妃带着一行人，在夜色中匆匆来到储秀宫。宫里灯火通明，德妃正在教大皇子写字。当宫女前来报告淑妃在正殿等候时，德妃心感不祥，手一松，握着的毛笔掉在了纸上，溅起一团墨迹。大皇子不解的问：“母妃，怎么了？” 德妃唤过一个宫女，让她代为照看大皇子。德妃早早听闻了琼玉亭的事，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大皇子望着母妃离去的身影，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jiejie这么晚来访，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说吧！”德妃语气淡漠，在她看到淑贵妃胜卷在握的得意神色时，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该何去何从。这后宫，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深渊…… “meimei真是豪爽。”淑贵妃一笑，翘起兰花指轻弹肩上的尘埃，丝绢一扬，暗香袭人。“灰尘多了，就是不舒服。meimei你觉得呢？还是要祛除干净才好。” “jiejie只说吧！是白绫，鸠酒，还是银匕？” “meimei说笑了，咱们姐妹一场，怎么可能那么绝情呢？” “姐妹？亏你还想的起我和你是姐妹。”德妃神色凄然，“你无时无刻不都在算计着这一天吗？” 被德妃一激，淑贵妃动了真怒，指着德妃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借着我的名义想方设法地接近皇上，不就是想爬上龙床吗？姐妹？我情愿我从未有过你这个meimei！” “你永远不懂。”德妃痛苦地闭上眼，“你永远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你以为宫里每个女子都如你一样，病态地眷恋着皇帝。你以为每个人都渴望这个拥有天下女人的男人！媛媛，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他！是你误会我，是你害了我，是你将我推向这个地狱！这三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和你斗，我要让你永远都不安稳－－你是毁了我的人生，让我一辈子都囚禁在这座皇城！” 德妃瘫软地坐在地上，泪流不止。三年前，她还是个怀春的少女，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只为一睹江南小镇上人人称道的镇北大将军的风采。她天真地以为进了宫就能见到他，却不料被皇帝临幸，成为后宫众多妃嫔之一。她在宫中唯一的亲人，她的jiejie，竟使出各种手段排挤她。当她对一切绝望时，她终于见到了他。他是那么沉默的男子，有着传言中一样的粗犷与坚毅。只是那样的相遇，注定是一场幻梦。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成为她心中最隐秘的希望，原来人的命运，可以让人活得如此无奈，原来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温暖。她睡在皇帝身边时，总会在那么静那么冷的夜里想起他。不过一面之缘，足以燃烧一生。直到大皇子出世，她才有了新的挂念，只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地长大。那个除夕的夜里，他已认不出自己，那样妖冶的女子，那种争宠的妃子，已经不是曾经的少女…… 淑贵妃看着德妃，不发一言。原来她恨自己这么深……是我害了你么…… “我只想问你，将军他怎样了？”德妃眼里含着泪，原来自己死到临头还是这般地挂念…… “将军？你说武王？他过几日便要离京了，皇上并没有怪罪他。只是让我查出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你明知是我，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那时候我还当你是我的jiejie。他没事就好，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宫中少我一个，很快就会有新的人上来。”德妃看着淑贵妃，继续说道：“你今天来，不过是想向我讨一个人，但原我走后，你能善待我的孩子。稚子何辜。你带他走罢。jiejie，容我最后叫你一声，你要明白，在这宫中，你的敌人不是与你争宠的妃嫔，而是难测的君心。”德妃拔下头上的金钗，长发垂了下来，等待着最后的处决。三千青丝为谁留……那繁华的荣光不过是一场幻觉，终归是要走向毁灭。 淑贵妃让子莺带走大皇子，默默地离开了储秀宫。大皇子轻轻地拽着淑贵妃的手，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宫阙，稚气地问道：“姑母，母妃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你的母亲明天回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就让姑母照顾你。” 淑贵妃轻轻地闭上眼，一种通彻心扉的悲伤穿过她的身体。原来，我们都误会了这么多年。原来，我们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原来，我们要以这样的方式告别。 我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