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松动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一手养大的闺女,天天往家里打电话,软磨硬泡都说好话,也不知道节省着好好过日子,她心里的那点气早被磨得不剩下多少了。 没想到这丫头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跑回来,折腾得脸色那个瘆人。要是她外孙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可怎么办! 周兰英着急忙慌地脱了身上衣裳,就着暖壶里不多的一点温水草草洗了头脸,打着哆嗦换了新衣裳,赶紧去厨房烧水,给闺女好好洗洗。 “你早上吃了没。” 她看看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的云海,讪讪地问,语气透着股子心虚。 “吃了半个馒头。” 云海答了一声,往灶膛里添柴火,不说话了。 他本就是不多话的性子,可现在落在周兰英眼里,更添不自在。 “你没给自己摊张鸡蛋饼吃?” 早上她风风火火地赶过去伺候她爹起床解手,就怕去得晚了,失禁在被褥上,又是一场大埋汰。 天凉,她倒是不怕被褥水冷,只是担心晾不及,洗多了也没地晾,最后全是麻烦事。 云海送了早饭过来,摊的鸡蛋饼,有的焦糊了,吃在嘴里发苦,她小声嫌弃两句,说他一辈子叫她惯的,啥都干不了,连个鸡蛋饼都不会做。 周兰英匆匆忙忙拣了最糊的两张放到旁边,把稍微能看点的饼子切成小块,端过去喂周大礼,剩下两张饼她忙完之后再随便填补下肚子就算。 她唠叨的这点工夫,云海已经沉默地帮周大礼上了厕所,衣服穿得整齐,端着尿桶出去倒进厕所,然后又是洗洗刷刷。看着粪池满了,舀上两桶大粪,挑着喂到地里去了。 周兰英忙活一头晌,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嘴里那股子糊味涩得发苦,在院子里洗被褥衣裳,偏偏粪池刚被掀开搅拌,臭气熏天的,实在难闻。 她心火上升,咬着牙窝着火拿棒槌邦邦邦敲打衣裳,嘴角发痒,有点想起泡的意思。 可她也不是个窝里横的性子,从来不会冲云海胡乱发火撒气,尤其云海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她就算嚷嚷两句,也不会觉得解气。 好在云海性子木,人却勤快,挑完一担大粪回来,又帮她一起洗被褥,抬水拧被子晾晒的,棒了大忙,她那点旺盛的火气又随着汗水蒸发不少,闷闷地在心头窝着。 这些日子心里头一直闷烧着火,她自己心里明白,也很注意不要随便发火,怕说得重了,伤了人心,只好闷头干活,不叫自己闲下来一会儿。 她也就没好好看看云海。 她不知道他胡乱穿起压柜底的旧衣裳,不知道他背又驼了,不知道他笨手笨脚地给他们做饭,他自己却只啃干馒头。 他确实被她惯坏了。 没有她打点着,饭不知道好好吃,衣裳不知道好好穿,甚至连口热水都不知道烧来喝,连个鸡蛋饼都不会做,熬的面汤更是咸得齁死人,却还顾着给她跟她爹卧上俩荷包蛋。 周兰英眼角泛湿,费力地弯弯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清嗓子,声音放轻。 “晌午我给你炸个萝卜丝丸子,你最爱吃的。” 云海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补上一句:“给闺女做个烧茄子,还有拍黄瓜。我杀只鸡,你炖上,好好补补,瘦了。” 周兰英眼前一下子模糊起来,嘴角的弧度却自然不少。 “好,我烧水,你先杀鸡去,把毛拔干净,闺女挑剔着呢。” 云海没动地方,拿过一个马扎放边上。 “你歇口气再忙活。我给闺女把洗澡水准备好,你给她洗。” 周兰英笑着哎了一声,无声擦着眼泪,看着云海佝偻的背影,心里头敞亮不少。 “妈,我姥爷咋样了?还不能说话?” 云相思躺了一会儿,缓过口气,也不敢在屋子里憋屈着,怕又会闷着想吐,慢慢溜达到院子里,隔着厨房的窗户,拣个安全话题,试探着跟周兰英聊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 “嗯,能吃能拉就算不错了。” 周兰英语气淡淡,总算搭了她的话茬。 “还能认人吗?” 云相思眼睛一亮,赶紧接着问。
“你姥爷眼神不好使,像是能认清我。” 周兰英迟疑着,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云相思没有挑破周兰英的言不由衷,那是一种残忍。 她明白那种对亲情的留恋不舍,她尝过那种苦,不想周兰英也受这种煎熬。 “吃饭还行吗?”云相思笑着点头,带着关切问。“我给我姥爷送晌午饭去吧。” “你别去,再吐了,不是叫你姥爷闹心嘛。” 周兰英嗔怪着,说着话就找回了平时母女俩相处的感觉。 “哦,那我也得看看我姥爷去啊。本来好好的,能吃能睡,半点不吐,可能是今儿晕车了吧。” 云相思笑眼弯弯,搬个小板凳挨着周兰英坐,跟她一起剪韭菜。 “怀孩子本来就娇贵,你钱婶子怀慧慧的时候,吐了好几个月,人瘦得就剩个肚子了,胳膊腿细得像麻杆,风一吹就怕折了。我瞅着都瘆得慌,做了几晚上噩梦。” 周兰英念叨着又说不下去,抿抿嘴,掐掉韭菜上一点干枯的叶子。 云相思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抱上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 “妈,你不用受折腾就有我这么大的闺女,多有福气啊。我本来以为我会有福气不用受折腾,谁知道到底还是没跑了。” 云相思把脑袋歪在周兰英膀子上,笑容谄媚。 “妈,这孩子生下来还得你帮忙带。你福气重,有会教孩子,看把我教得多好,是吧爹?” 云海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折断从山林子里打回来的柴火,往灶膛里头添。火苗旺盛,烘得人脸热乎乎的,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松香味。 “孩子我们帮你们带,不过教还得你们自己教,你们有文化,孩子跟着你们有出息。”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可见在心里琢磨过几回了。提起外孙子,老脸上也漾起笑纹,像是一个爬满皱纹的干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