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狗血淋头
片刻马车便到了湘园西侧门停下,门房见是祈胜亲自赶车,立即开门让进。只不过当小喜跳下马车时,那门房却着意看了她两眼。小喜觉得他目光古怪,但也不曾在意,与祈胜说:“大爷,我去拿了东西就来,您在这儿等着我。” 祈胜道:“我上门房里坐着,你来便喊我。”说罢,已与门房进了旁边屋子。 小喜走到背人处,掏出已被她撕下折起的地图再看了看,抬步进了垂花门。 湘园面积并不算十分庞大,但是亭台楼榭样样俱全,东西跨院南北穿堂各处都精雕细琢,几处大的院子甚至还造有假山池塘,排排杨柳在园灯下摇曳起舞,甚是美妙。小喜走到三进门,已有些晕头转向,正要掏地图,迎面见两名捧着衣物的丫环走来,便半低了头,轻悄悄尾随了二人过去。 半晌后到了个披着满墙爬山虎的白墙跟前,丫环甲道:“你提着灯笼,门下等我,我把衣服拿给翠微jiejie就出来。”说罢将虚掩着的月亮门推开,走了进去。 小喜藏在花架后看了看门上挂着的匾额,却是“集雅斋”。从地图上看,这集雅斋是园子里最大最好的一处院子,方才又听那丫环说“翠微jiejie”,翠微不正是那天接待她的那个丫环吗?她是骆明轩身边侍候的,莫非这里正是骆明轩的院子? 骆明轩应该不会把碧玺放在身边,但这样猜总不是办法。要不要采取点什么手段呢? 正琢磨着,进去的丫环已经出了来,伸出手与守候在门下的小丫环说:“这是翠微jiejie赏的酥糖,反正夜里没人,咱们边吃走吧。” 二人细声细语走出甬道,小喜赶紧缩头蹲下。见她们要上小石桥,忙瞅准旁边小道赶在二人前面,远远地一声招呼:“二位姑娘留步!”丫环们一听有人,慌得把手里酥糖往袖子里塞,待灯光下看清只是个小厮,忙定下心神,“你有什么事?” 小喜道:“jiejie刚才定是从翠微姑娘那里出来吧?我是绸庄当差的,今日庄上来了贵客,回头要往园子里来住,但因为府里还住着个外人,怕有什么意外,故而主子吩咐我过来领此人去庄上。想问二位姑娘,这人现押在何处呢?”小喜想着碧玺落在骆明轩的手里,指不定天天被呼来喝去,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虽然表示过认识翠微,但丫环甲显然不是个吃素的,“你有主子的手令么?” 小喜一顿,摇头。 “那你有霍总管的令牌么?” 小喜愣住,但马上道:“我是坐绸庄的马车过来的,门房可以证明。” 丫环们对视了一下,又道:“赶车的是谁?” 小喜想了下:“是祈大爷。” 丫环目光里闪出些讶色,旁边那小丫环说:“jiejie,我看没错。若不是咱们主子差遣,旁人哪使唤得动祈胜那人?再说今儿府里头没人,若不是祈胜亲来,门房定也不会开门的。”那丫环这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也是。——跟我们来吧。” 小喜不知道这祈大爷究竟是什么来头,先是孙柱儿见了他套车是那种表情,这会儿俩丫环一听说他的名字也二话没再说便信了她,难不成他是骆明轩亲戚?唉,不管了,总之她的目的是救人,别的她管不着。 俩丫环拐道向左,沿着一排垂柳过了东跨院穿堂,再绕过几道廊子,便就到了座小抱厦跟前。丫环们停住道,“人就在里面,主子爷说这人是个案犯,要准备送去官府的,只是这几日没空,所以嘱咐我们且看仔细些。眼下我们还有差事,就不与你进去了。现在你要带人走,可也要当心,回头出了差错,可别怪到我们头上来。” 一听他们把碧玺说成了案犯,小喜心里已恨得牙痒痒,但这时且顾不上与她们理论,便强自赔笑:“二位放心,我这里自然不敢出半点差错。” 看着二人远走,小喜恨恨推开院门,往那点着灯的房门跑去。 说是说要仔细看着,但院里头居然连个守着的人也没见,看来背着骆明轩不在,这些奴才也是各找乐子去了。这倒好让她行事!小喜放宽了心,其中一扇透着人影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门已经锁紧。但窗子却露了条缝。她轻轻推开窗扇,只见里头妆台桌椅俱全,且一点不简陋,但是却顾不上细看,她目光立刻锁定靠墙的雕花大梨木床边坐着的一个紫衣小姑娘,现下她正揪着手绢子看似很紧张的模样。 虽然看不见正面,但小喜已经认出这就是碧玺,当下心中大喜,拉开窗门便叫道:“碧玺!这里!” 因怕招来旁人,小喜把声音放得低哑而粗。床头的碧玺听见呼声,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惊恐地往窗外望来。小喜看见她这一瞬间的反应,立即联想到她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该死的骆明轩,一定虐待了她的婢女作为对她的报复! “啊!你走开!” 碧玺看到窗外这一张脸,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激动地飞奔过来,而是一面背抵着床柱,一面失措的尖叫。小喜急了,直摆手让她安静。但她还是一味地大叫,弄得小喜只得喝道:“是我!别出声!我来救你!” 她不说这话还好,没想到这话一出口,碧玺就像被什么刺着了神经一样,陡然睁大双眼,以飞快的速度端起桌上摆着的一个大铜盆,快步走到窗边,对准她扑面泼去! “妈呀!什么东西这么臭?!” 这扑头盖脸而来的一盆水液粘粘乎乎又腥又臭,淋了小喜满头满身,她没想到碧玺居然会这么对待她,简直都要气爆了,当下也不管那么多,翻身进屋,对着她就是一吼:“你闹什么闹?连我都不认识了吗?”那手指头指出去,被灯光一照,却是红乎乎的一片——她这才看清楚淋在自己身上的居然是一盆不知什么动物的血! “死丫头,你是要造反了吗?!” 小喜快要晕了过去,扯掉头上帽子,对着碧玺就是一番臭骂。 碧玺瞪眼看了她半天,突然惊跳起来:“天啊!小姐!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谁?你个不识好人心的,除了我还会有谁不顾生命危险赶来救你?!” 这个后知后觉的笨丫头,真应该拖出去打五十大板啊! “小姐!我真不知道是你!”碧玺眼泪汪汪,看见她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都快哭了:“霍总管也没有跟我说你会来,他刚才只说是今儿府里没人,最近城里有采花贼,怕我在这里被欺负,便准备了一盆狗血在这里,要是有陌生人来叫门,不管男女都让我泼过去——奴婢没想到是小姐您……” “霍总管?”小喜一抹脸,看了看手上一滩红色,“哪个霍总管?” “就是骆少爷身边那个长得蛮好看的年轻人。”碧玺两眼亮亮的说。 小喜呸了一声,撇开头。忽而又咬牙切齿回过头来:“姓霍的今晚不是在绸庄待客吗?怎么会有空跑回府来?”碧玺讷讷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来过,交代完就走了。”小喜恨恨,只觉得这里头有名堂,一时却又想不通透,气得再抹了把脸,却忽觉脸上身上sao痒难熬,抓了两把,却越抓越痒。“这是什么破狗血,怎么又辣又痒?!” 碧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吞了口口水说:“是加了芥茉和痒痒粉的狗血……是霍总管提议加的!” “去你的霍总管!” 小喜咆哮,气得整个人已经跟疯狗没两样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姓骆的一肚子坏水,这姓霍的也没一处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狠瞪了碧玺一眼:“才不过离开三天,你心就已经飞走了一大半,我要是再晚个一两天来,你只怕就要被那个姓霍的唆使得拿刀子砍我了!” 碧玺委屈地看了看她,不敢再出声。 主仆俩这一场重逢真是苦不堪言,小喜xiele点火,看外头光景,已进来约有不少时间,怕再耽下去夜长梦多,便拖着碧玺手,轻悄悄溜着墙根出到外头。 一路上居然没遇上半个人,顺利得简直不像是真的。到了院外回廊底下,碧玺说:“小姐你干嘛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废话!”小喜低斥:“不放轻点儿难道大摇大摆地走啊!”碧玺眨眨眼说:“当然可以大大方方走啊。平时我就是这么走动的。来,我们从那边近道出去,可以不必走这么多路。” 小喜由她拖着小跑转向另一道回廊,愣得好半天没言语。 “你平时能在这里走动?姓骆的他没让人绑着你?” “没有啊!怎么会呢?”碧玺不可思议的说,“霍总管说,小姐是骆少爷的故友,但是小姐这几天有事要回兴州,那天他把我从那个万两金手里救回来后,就留在府里住了几日。他还说骆少爷有交代,等小姐回来,就会领我出去。所以这几天我就在这里园子里玩,这里地方不小,一点也不闷,而且,小姐你这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