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嫁宜时
泰始二年二月既望，云水镇太守大婚，太守府上，宾客高鹏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锣鼓喧天净在慕尘耳边喧嚣吵闹，往常都是南音在她耳边哼唧几句她才起床，似乎今早的南音特别的吵闹啊！ 慕尘揉揉睡眼惺忪，她歪着身子坐了起来，“死虫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姐，你还有心情睡觉呢！今天是你的大日子！” 几乎是要忘记的日子，就这样到来了。慕尘忽地睁开双眼，门外的喇叭声吵得她心烦意乱，“谁说我要嫁人了！” “尘儿！”闻声慕尘听见君德仁急急忙忙的零碎脚步，他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笃笃”，慕尘真想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可是门外君德仁显然知道她的脾气，不急不躁的探问着，“尘儿，爹爹有些话想要和你说说，爹可以进来吗？” 慕尘深知是逃不掉的，她眼色示意南音躲起来，对着门口方向叹息着回道，“爹，什么事？” “嘎吱——” 一声清脆，门悠悠的打开，君德仁一身深红色的衣裳，衣服上绣着黑色的大片花朵，慕尘从没有见过君德仁身着如此喜庆，一时竟然还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亲老爹，她坐在床上，“爹，尘儿真的不想嫁人！” “尘儿！”君德仁笑了笑，坐在慕尘的身边，他双目慈眉，眼角皆是笑意，“孩子，人生苦短，有时候我们总是在不断地找寻快乐，而忘记生活本身确实是不尽人意的。你知道吗？尘儿，一个人的道路何其漫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找一个能够相知相守的人来共度这一生，相互扶持，到老来，你会发现，在你的身边，原来还有一个陪伴你的人，也不至于孤独。” 慕尘伸手抓一抓自己的脑袋，这样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没有过过凡人相知相守的一生，很难理解这种感情，她木然的望着君德仁，“爹，你说相知相守，是不是就像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助？” “哈哈……”君德仁爽朗的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尘儿还小，等你嫁到潘家你自然是明白什么叫做相知相守，孩子，你要明白，这世上可能有一种缘分叫做情缘。” “情缘？”慕尘不解的回念着，君德仁点到为止，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便起身离开了慕尘的房间。 房间里，只留下一阵寂静。那种寂静十分孤独，仿佛只余内心的纠结，情缘劫？难道潘莫凡就是她的情缘劫吗？这样说来，也并无不妥，潘莫凡现在是凡人，她是下凡渡劫的神仙，仙凡之恋成立，可不正是情缘劫吗？ 原来，月老说的情缘劫是这样的！嫁人，是她从没有想过的，可终有一天，她却要嫁人了，她不懂相知相守，却突然地要花时间去感受那种滋味。 是命，是缘，或是劫？ 罢了，人世间的苦难无论多么痛苦，神仙渡劫无论多么艰辛，既然她已经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后退的理由，她不想堕入魔道，不想万劫不复，她想渡劫之后，老老实实升天！ 南音从被子里爬出来，看到慕尘目光呆滞，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守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般怔怔的看着门口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慕尘淡淡的口气，“左不过是要三魂尽散七魄俱灭，况且我本无欲无求，怕什么，成亲又能奈我何？” 南音见她斗志满满，飞到她的肩膀上不知是安慰还是添乱，“慕尘，既然我决定跟随你，除了上刀山或者下火海别拉我，我怕疼。不过那日，我看那个潘公子也算是仪表堂堂，你嫁他也不算亏。” “你这死虫子，三句话有两句都是让人生气的，我今天非要把你关起来不可，让你嘴多！”慕尘说完，一跃而起，南音哪里肯让她抓住自己，扑闪了翅膀飞到了房梁之上，顺便吐吐舌头得意洋洋的。慕尘刚想作法，门外是云娘的声音，“尘儿……” 一串乱碎的脚步声后，一群身着深红色衣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进了慕尘的房门，有五六人手中都一一拖着托盘，上面分别是金步摇冠、璎珞珠饰、玉带蟒袍、百花喜裙、大红绣鞋等，南音在房梁上看的呆了，差点就要掉下来。 “娘，这些？” 云娘走了过来，拉住慕尘的手，“尘儿，这些是潘公子家的下人，潘公子也是有心，竟然连这些都准备好了。” “潘公子准备的？”慕尘一惊，她微微皱着眉头，忽地记起那日潘莫凡说她一定会嫁给他的，原来如此。她不过随口一说，他竟然真的就替她准备了嫁衣。 此人，心思竟如此细腻，不可小觑。 “是啊！”云娘推着慕尘到了桌边坐下，“是娘亲对不住你，我们家比不上他们家绣衣精美，连嫁衣都是夫家准备的。这出嫁之后夫妻间要尊重彼此，再也不能像在家里这么任性，我只是担心你日后会受委屈。姑娘家的要做别人的娘子，今日就让为娘为你梳一次妆容吧！” 铜镜之中，两弯黛眉微微蹙着，在她精致的脸上扫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她嘟起粉嫩的小嘴，原本白玉的容颜更添加了一份不舍。云娘拿起桌上的木梳，长发就像是瀑布一样散开来，她微微一笑，“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云娘握着梳子顺着慕尘的长发从上到下，她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头发，她这一辈子就慕尘一个独女，嫁人她也实属不愿意，心中的伤感不免显露出来，说话也是哽咽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尘儿，记得常回来看看爹和娘，娘也舍不得你。” 慕尘和云娘生活了十八年有余，云娘虽然嘴上经常唠叨，可是实则是最疼爱她的，她转过身替云娘擦了眼泪，“娘，不哭，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哎，乖！”云娘破涕为笑，她语气多是心疼慕尘，责怪自己道，“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娘亲不该难过的。来，咱们梳妆，梳妆！” 慕尘是个男孩子的性格，她哪里懂得女人胭施黛粉，她任由着云娘替她上妆，不多久镜中便似脱胎换骨一人，以前在天宫她常见七仙女个个神采飞奕，原来不过是胭脂水粉多加修饰。 她灵动的双目之上，两弯黛色的眉笑意盈盈，双唇抿过唇脂饱满殷红，白玉似的皮肤双颊粉扑扑的，回眸一笑百媚众生，人间恐再无如此这般俊丽容颜。 “尘儿，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美丽的新娘了！”云娘微微笑着，她对着那些拖着盘子的下人招招手，“你们把东西都放下吧！来替小姐戴上凤冠珠饰，更衣吧！” 又是一阵忙乱的脚步，慕尘站起身来，任由着她们将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内衣裹着三两层，玉带蟒袍、百花喜裙纷纷加在她的身上，而后凤冠霞帔，一身红彩飞翼，美丽而又惊鸿。 南音坐在房梁之上，握着翅膀几乎要流口水，如此容貌必定是一顾倾城，貌美羞花闭月。 然而慕尘带着凤冠不觉得头重了几分，原不曾想着发饰这样沉重，她抬手就要去取掉，云娘忙制止她道，“这发冠不可摘了，摘了不吉利的。” “为什么？”慕尘不解，她被云娘推着坐到椅子上，云娘从怀中掏出一块红玉，玉身殷红霞灿，她将玉上的红丝线头扭开，然后绕过慕尘的脖子扣上，“尘儿，娘没有什么东西给你，这是祖传下来的玉石，虽然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但是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带上她保佑你平安一世。” “娘，谢谢你。”慕尘看不懂那玉的材质，就像当初她看不懂月老给她的玉一样，她摸着还温热的玉佩，“娘，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督促爹爹早些休息，不要总是趴在桌子上，虽然肩伤已经好了，但是要是再复发只会更加痛苦。还有娘你呀，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是感觉到乏累就多多休息，力气大一点的活儿交给爹爹去做。” “尘儿！”云娘叹一口气，温柔的双目含着泪光，终是没有落下来，拿起桌上的金丝绣着凤凰的红盖头盖在慕尘的头上，“都出去吧！” 脚步杂碎，而后门轻轻的带上，慕尘坐在床上，盖头下的她眼珠直溜溜的转了好久，门外寂静一片，听着声音必是都走远了，她伸手扯下头上的盖子，“闷死了，死虫子，你到底要在上面看多久？” 南音扑闪着翅膀从上面飞下来，稍稍一看慕尘就花痴起来，“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姿色，我还以为你多丑呢！” “死虫子，小爷我穿成这样实属无奈，你不许看，闭着眼睛少说话。”慕尘拿起小白瓶，“来，到瓶子里来吧！” “我不想进去，那里面太闷！” “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 “真的很闷的嘛！” “别撒娇！没用！”慕尘看着门边有人影晃动，小声说道，“嘘，有人来了，快！” 南音嘟着小嘴，急急地钻进瓶子，慕尘忙关上盖子，随后让瓶子收至怀中，在门开的一瞬间将盖头搭好，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 随着一声尖锐的女声“接新娘”，锣鼓喇叭喧闹不觉入耳，声声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