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算盘
花宴第二天，苏尹刚起床就有丫鬟婆子进来候着了，收拾床铺的，帮苏尹梳妆打扮的，随后又有“锦衣坊”的婆子来给苏尹量衣服尺寸，“昌隆店”的老板带来各色首饰供苏尹挑选，一改往日她偏居一角无人问津的局面，定是苏玉成吩咐的，为她进宫做的准备。苏尹心中冷笑，冷眼看着这一切，欣然接受，十几年都不曾受到这般优待，当然不会跟苏玉成客气，于是也不带细看，尽情挑拣，等丫鬟们退下便一股脑打包，准备让苏诚带去给娘作为日常用度的开销。 “我们家苏尹真是本事，欺上瞒下这么久，如今都蒙进宫了，昨夜又是小王爷亲自送回府，以后还指不定怎样的荣华富贵呢！”一阵香风吹来，苏尹不用看也知道是四娘，带着并不怎么友善的口气。 “五姐……”苏云跟在四娘的身后，轻声唤了苏尹一声。苏云只比苏尹小了不到一岁，马上也要及笄了，苏尹见她眉目之间像极了四娘，有妖娆之色，心里并不怎么喜欢她。 此刻，苏尹并不想与四娘计较，更不想和她们攀谈，见四娘还想说什么，赶紧出声：“春兰，帮我挑两样精致的首饰送与四娘和meimei。”因为晚晴并没有跟着自己回来，所以大娘让春兰暂时伺候苏尹。 “四娘，苏云也快成年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四娘和meimei笑纳。今天事情多，可能顾及不到四娘和meimei，有所怠慢，改日有空苏尹再去园子看望。” “看你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真是见外了。那改日我们再过来探望。” 得了东西，四娘的脸立马阴转晴，肤浅的女人，苏尹在心里冷笑，看着她们离开，转身吩咐春兰：“春兰，去关了院门，就说我身体有些乏，今天不想有人打扰。” 下午苏尹让春兰找苏诚过来，将首饰打好包让苏诚带回莲城，顺便让他将这边的事情跟娘交代一下，免得娘为她担心。 “姐，今天沐小王爷来了，去了爹的书房。”苏诚说完看着苏尹的神色。 “恩……”昨天听沐云楚说会来看三姐的，苏尹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你赶紧去办吧，这边不用担心。这有一封信，帮我拿给南宫靖。” 苏诚刚走不久，就有人来向苏尹传话，说苏玉成召她去书房。该来的总要来，苏尹料到苏玉成不会保持沉默，定会问起自己昨晚的事情，心中早有腹稿，因此并不慌张。到了书房，房间里只有苏玉成，想必他有很多话想问想说，苏尹微微低着头并不看他，一副恭敬的模样。书房的空气有些凝滞，连带着时间也变得缓慢而粘稠。苏尹能感觉到苏玉成的目光，他一直不说话，苏尹心中也不急不慌，他不问她也保持沉默。 “尹儿，爹倒是小瞧了你，你真是让爹意想不到啊……特别是高僧治病留言的桥段，让爹爹也几乎信以为真。” 苏玉成晶亮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嘲弄和凌厉的神色。他紧紧地盯着苏尹的脸，似乎不愿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苏尹心中警惕，小心应对着，表面上仍然保持恭敬的模样。 “女儿在皇上面前所言却有其事，只是稍有出入而已。爹爹平日里为这个家奔波，事情繁多，做孩儿的自是不想让爹爹再cao心。二来又怕应了高僧所言，是以一直未曾禀报爹爹。”苏尹心中早有腹稿，一口咬定所言非虚，以免以后节外生枝。 “你娘还好吗？” 苏玉成突然转换话题让苏尹心里一惊，她心思一转，“娘已经常伴青灯，俗事已与她无关，无所谓好与不好。” 苏玉成皱起眉头，想是不曾料到会这样。娘当然没有遁入空门，这么说只是想打消苏玉成的一些念头。虽然苏玉成并不会因此就不拿娘来威胁她，但是至少不会再想着让娘回来伺候他。果然，苏玉成换了话题。 “听说你选了很多首饰，要是不够再让昌隆店的老板带些过来。” “东西女儿都很喜欢，谢谢爹爹。” 苏玉成见苏尹欣喜的样子，眼中闪过了然和得意的神色。 “这次你被封为郡主进宫，对你和苏家来说意义重大。你在花宴中的表现想必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确实为我苏家争得不少颜面，你姑姑也因此得了赏赐，爹甚感欣慰。” 苏尹默默听着，不置一词，苏玉成看了一眼苏尹，继续说道：“皇上封你为郡主，其意义不言而喻。宫中皇子大多已成年，还有很多不曾纳正妃，虽说是个机会……不过，三个小王爷也是身份尊贵而且又握有实权，特别是沐世子……”说到这里，苏玉成别有深意的看了苏尹一眼，苏尹只是低着头装作乖巧的样子。 “以我儿的才貌，以后必定是荣华富贵加身，不过……爹在朝堂多年，深知风云瞬息变幻，既然有多个选择，为何不寻得更好的栖身处呢……你三姐四姐爹从小看着长大，对其了如指掌，而且早已有安排，只有你……确实出乎爹的意料……”苏玉成背着手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青花瓷瓶玩赏起来，似是随意为之，不过看向苏尹的眼神却渐渐犀利起来。 苏尹一直没有出声，但苏玉成的意思她倒是猜得七七八八，不过是暗示她，既然皇上有意指婚，她便应当乘进宫之际，与他中意的人选好好培养感情，已获得最大的收益。 “爹不想再深究这些年你和你娘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谋划些什么，毕竟到目前为止结果还是令我满意的。既然你娘已经出家，我便随了她的意。不过……你，千万别存有其他心思，不然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了价值，那么就不再有收藏和受到优待的权利，只是个废物而已，爹会毫不留情的毁掉它。” “啪！”青花瓷瓶应声从苏玉成手中掉落，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尹吓了一跳，苏玉成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她知道苏玉成这是在警告她，她没有出声，以不变应万变，书房陷入一阵短暂的静谧中…… “爹在朝中也有些个对头，你进宫以后要多注意，谨言慎行，不要落了话柄，爹虽然放心于你，但多提点下是好的……多带些细软在身上，进了宫有些地方该打点的就要打点……爹已经让人带话与你姑姑，有什么事情在宫中也有个商量处。若有其他吩咐自会有你姑姑那边的人传话与你……我的尹儿这么聪慧，今天爹的这番话想必你已然明白其深意。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想吃什么，传话给厨房让他们送过去。明天一早爹便送你进宫。” 笑一下，骂一下，打一下，揉一下，苏玉成今天这番说辞确实精彩，轻重缓急拿捏的恰到好处。 “爹爹的话女儿记在心上了，谢谢爹爹体恤，女儿先告退了。” 退出了书房，苏尹心情并不好。天色已有些暗，灰蒙蒙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有树叶零零落落飘下，在灰暗的空中以一种倔强却又无助的姿态飞舞着，一阵微风便将之吹向未知处。秋色，处处都隐含着萧索、无奈的情愫…… 书房中她没有多说话，并不是因为她怕苏玉成，而是她一直在琢磨他说的话。苏玉成说的没错，皇上封她为郡主，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才德兼备，大方得体”因此以为臣女典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既是指婚。虽然自己一直下意识回避这个想法，但是当被别人明确提及时心中更是忐忑。苏尹深知，其实不封郡主也能指婚，那么封为郡主后再指婚，皇上的意图便不言而喻，对方不是皇子便是王爷！想到这里苏尹心里一凉，事情似乎开始向着她最不想的方向发展了。 回到屋里，苏尹反复想着苏玉成的那番话，揣摩着苏玉成接下来的打算，估量着如今自己手中的砝码，心情可以说恶劣到了极点。 对苏家来说，她被封为郡主，确是皇上对苏家的荣宠，显然，苏玉成也想利用此次机会获得更大的好处。此前，苏玉成巴结韩启，并将四姐送与他，其目的很明显，只是韩启的态度似乎并不遂他的意，甚至有些丢苏家的脸。三姐那边，沐云楚态度也一直不明，因此如今见她这样获宠，苏玉成已无从再去深究这其中的细节，只想牢牢握住她——这颗目前看来最有用的棋子，好好加以利用。但苏玉成心中也是有顾忌的，以他的为人和心思，必定对她这么久以来瞒着他这件事耿耿于怀，而且也未必相信她的这番说辞，甚至怀疑她的意图。因此才会有今天这一番威逼加利诱的对话。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在苏玉成眼中皇上的荣宠和沐云楚对她的态度有利用的价值，但相对的也是她手里的筹码，值得好好思量、利用。 她也早料到苏玉成会叫她去书房，有一番意欲深刻的叮嘱，因此尽量配合苏玉成扮作恭敬乖巧的样子，让他多少觉得她还是有些听话的，易于掌控，而不是从一开始就防范她，甚至用其他的手段威胁她。苏诚还在这里，她不得不防，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她也需要重新打算一番，皇宫可不是她想呆的地方。先进宫看看情况吧，当下先取得太后的信任和喜爱是当务之急，手上的砝码越多，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的烛火透着微光，给夜罩上了半明半暗的神色……看不清楚，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