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一切开始于饥饿。 祁韶费力将双眼眯出一条细缝，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她下意识地沁出眼泪。 这里过于明亮与安静。 饥饿让她头脑发昏四肢无力。胃里不断传来的痛苦像是一头怪兽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好饿。 胸腔里充斥着对食物的诉求，连同周遭浓郁到令人发呕的血腥味亦可以被忽视。 这里是哪里？ ——无所谓。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所谓。 好饿。 好饿。 要死掉了。 要死掉了！ 饥饿感不断在燃烧，与此同时，她似乎在浓郁的血腥味中闻到了香甜的气息。 那么特别的、醇美的，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抓住。 她终于渴望地动了动了手指，然后吃力地抬起手臂，下定决心向面前的腐烂物伸出手。 就在这时，一只脚从她的手背往下踩到落地。 她在渴望和痛楚中抬头——那是在回忆中被反复拾起的片段，源自内心极深处的战栗与疯狂，日夜纠缠不休的—— 他居高临下，被光线模糊了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他就那样踩着她的手背，周身肃杀口吻淡漠：“要不要跟我走？” ——梦魇。 “滴答。”时针指向6点，分秒不差地，祁韶睁开了眼。 黑暗中一切都很静默，枕边的感应器传来模拟机械表转动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中带来些许生气。 她将感应器重新戴到手腕上，一个虚拟屏幕迅速出现。粗略扫过通信、个人贡献点及杂七杂八的广告后，她将今日的行程全部确认好，然后开启提醒。 “现在是联盟时间3014年7月24日6点08分，在6天1小时52分钟后，您需要缴纳本月个人居住贡献点20000点，个人贡献点余额为12403点，余额不足。” “上午7点整至晚上23点整，您需要去能量者餐厅就职。” “中午12点25分，需要通知林囹小姐起床。” “下午16点整，服用基因抑制液。” “晚上19点整，服用抗射线营养液。” …… “晚上24点整，祝您生辰愉快。” 祁韶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铺满了室内。窗外却是与阳光极其不符的阴暗，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几个青年人对着一个妇女和孩童施行暴力，原因或许只是妇女怀中紧抱的一小瓶营养液。 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让一切都变得柔软，却惟独让那个耻辱的印记更为明亮。祁韶拉上窗帘没有再看，转身走出房门去向洗漱间。 镜面上映照出最真实的残酷。 她伸出手抚摸左脸颊上那一道印记，神色倦怠。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从那个地方被扔到这里，六年。 祁韶用手遮住左脸的印记，镜中的女孩清丽明艳，双眼一片迷蒙又诱人，唇瓣粉嫩，肤如凝脂。当真是老天赐饭吃的好样貌。 “现在是联盟时间3014年7月24日6点15分，您还有15分钟的准备时间，请于6点30分准时到达悬浮列车站。” 感应器传来提醒，皮肤被一瞬间的冰冷触感唤醒。 祁韶放下左手，对着镜中的女孩微微一笑，“加油。” 快到车站的时候才想起忘记带抗射线营养液，跑回去拿的后果是错过了列车，上班迟到。 心疼地看着感应器里显示的全勤没有了，祁韶心情郁闷地穿上工作服去向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件房间，里面放了各种能晶外加稀有食物，她的工作就是烹调稀有食物并将能晶尽可能地转化到稀有食物中。 祁韶扫了眼已经送进来的菜单，拿起一颗青菜放在盒子里，复而又拿起一块水能晶溶解后倒入盒中。青菜浸泡在水能晶溶液之中，显得愈发翠丽逼人。 青菜君啊青菜君，你可知千年之后的你是如此值钱？ 感叹完，祁韶又拿出一块火能晶小心地放在能量匣中，然后将能量驱动到匣中。感应到火能量的能量匣迅速冒出火花，她连忙将锅子置于其上，然后将青菜连同水能晶溶液一起倒入。水能晶溶液在高温的作用下很快就渗透到青菜中，见时机成熟，祁韶马上抄锅装盘。 也不知道要有什么样品味的人才能点出素炒青菜并只要求一整棵装盘这道菜啊，在心里默默吐槽完，她将盘子放置在取食区等待服务员来拿。 剩下就是不断重复看菜单，不断烹调各种拥有奇葩要求的菜肴。 在3014年的今天，人们似乎是受到能晶的影响，认为越是完整的食物所含有的能量越多，连同菜肴也不再追求精致与花样，更多要求的就是整个装盘。 简直就是文明倒退。祁韶将西红柿在水能量溶液里过了一圈然后配上客人要求的水煮蛋一起拼盘——西红柿炒鸡蛋，如果你知道千年以后人们是这样食用你的，你会哭么？ 擦干净锅子，祁韶刚想拿起下一张菜单就看见感应器一亮，然后一段虚拟录音被播放了出来。 “祁韶！你先别在厨房做了，马上到6楼的606包厢来，老板要见你！” 老板要见她？祁韶愣了愣。能量者餐厅说不上是一流的餐厅，但在内城里也算得上是排的上号了。能在内城里开一家餐厅并且销售额不错就说明幕后的老板非富即贵。她仔细想了想，发现最近也没有出现什么客人投诉事件，顶多是今天早晨迟到了一会——不是连这个小错都要管吧？ 祁韶将火能量匣关闭，然后走出厨房。 能量者餐厅一共有六楼，一楼是接待区、休息区、厨房、杂物间等等，二楼是大厅式布局带了六个小包间，三楼开始都是单独的包厢式结构，其中三楼有十六个包厢，四楼是六个，五楼是两个，而六楼只有一个。 因了异能者的等级划分最高是六，所以这个世界相信六是神赐的，大多数人都狂热地迷恋六这个数字。 悬浮梯很快就到了六楼，穿过一小段颇具古风的过道就到了606包厢面前。 将感应器扫描过门牌，很轻巧的，折门慢慢地叠开了。 她稍向前一步，没有再走，低头弯腰，“老板，您找我。” 气氛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祁韶也装作木头人，不移动不抬头不出声。 就在她快要神游的时候，一个略显柔和的声音轻缓地开口：“不过是个厨子，你们要看我也就喊上来了。可怎么一个都不说话？”话至此停了停，复又开口，“祁韶是吧？也别杵在门口了，过来吧。” 她应了一声是，直起了腰低头向前走，折门也缓缓地关闭。待余光看到了桌椅及坐着的人的脚后，她就停了下来，依旧是不抬头不出声。 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老板，那另外三个都是客人？是菜出了问题还是……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左前方传来一个较为活泼的声音，明亮中带一点莫名的喑哑，“你看起来好小，成年了么？” 祁韶弯腰回答道：“回您的话，这些菜都是我做的，我并没有成年。” “诶~阿词你雇佣童工！被我……”那活泼的声音还未说完就被右前方有着调侃调子的人打断了。 “绝城哪里还有孩童？有份工作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万千宠爱要什么有什么？” “列列你又调侃我！” “不是都和你说了别那么恶心地喊我！” …… 话题不知被聊到了哪里，反正不关她的事。祁韶就那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放空自己。 “好了。”正前方的声音深沉冰冷，祁韶几乎是被一下拉回了思绪，连同那两个正在天南地北胡聊的人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叫你来是为了让你现场把这些菜再做一遍。你可以开始了。” 啊？祁韶愣了足足三秒，然后再次弯腰，“是。” 垂眼环顾四周，在右手边空旷处居然已经摆放好了食材、能晶、能量匣以及各种厨房用具。 她抬眼看了下桌上的菜：素炒青菜，那个要求一整颗装盘的。白菜炒rou，白菜整个加上一大块rou。西红柿炒鸡蛋，那个整个西红柿加水煮蛋。鸡汤，一整只鸡去内脏挖空加上水溶液熬出的汤。最后是一大盆清汤面，鸡汤做底加上从头到尾没有断过的面条。 ……简直不忍直视。所以她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从来都不想看到自己做的食物是有道理的！这样的东西放在过去简直就是黑暗料理好么。 在心里狠狠吐槽后，祁韶再也没有看向桌子上的菜，立刻走向食材区工作起来。 清洗，处理能晶，抄锅装盘。她迅速地完成了三道菜，然后看着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熬好的汤，将做好的三道菜装上托盘，送到桌前。 “素炒青菜，白菜炒rou，西红柿炒鸡蛋。鸡汤还在炖，清汤面要用鸡汤做底所以也未能完成。”她将菜端上圆桌，然后恭敬地立于一旁低头垂眼。 接下来是动筷品尝的时间，期间没有人说话。等到她听见搁筷的声音，马上精神振作了起来。 “祁小姐。”依旧是那个深沉冰冷的声音，“你吃过自己做的菜么？” “没有。” “没有试尝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祁小姐很了不起。”正在祁韶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双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被人用筷子挑起下巴，被迫视线对视，祁韶只听得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有些嘲讽地问道：“一个基因测试结果是E、被流放到绝城的最劣等品，是如何做出能量波动超过80%的食物的？我很好奇，不如就由祁小姐亲自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