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宝玉被烫
这日傍晚，黛玉正歪在贵妃椅上看书，听得外间紫鹃与人说话，似是小红的声音，便叫来紫鹃一问，紫鹃进来笑道：“是小红，正跟我说要过来谢姑娘呢。”黛玉便让紫鹃带她进来。 小红一时进来，朝黛玉跪下道：“多谢姑娘！” 黛玉忙让紫鹃扶她起来，问道：“你这是？” 小红说道：“姑娘，我已被二奶奶要了去，从此便可跟着二奶奶学些本事。小红知道这都是姑娘的恩德，要不是姑娘提点，小红哪有今日。” 黛玉微笑道：“我原先瞧你是个有心气的，搁在宝玉屋里委屈了你，故而向二嫂子荐了你去，也是你自己的造化。如今你且好生跟着二嫂子，学些东西，将来必是有用的。” 小红点头道：“姑娘这心肠真真是极好的，连对我这样一个小小丫头都这样有心。”说到此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黛玉见状说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小红顿了一顿，说道：“最近总有些烂肠子的说姑娘坏话，小红不想重复那些话唐突姑娘，只望姑娘好歹小心些。” 紫鹃一听很是气愤，忙问是谁。黛玉便说：“自己问心无愧便罢，何苦受那闲气？”紫鹃方不问了，只是脸上依然有忿忿之色。 小红离开之后，紫鹃为黛玉倒了一杯普洱，递给黛玉，说道：“姑娘心地善良，我们都知道，只总有那些没眼色的，不但老说宝姑娘好，还总来诋毁姑娘，我就是很为姑娘不平。” 黛玉喝了一口普洱，依然是淡淡的笑：“紫鹃，你且记住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紫鹃一听，细细琢磨一阵，说道：“姑娘总有一些名句，听起来有些古怪，让人似懂非懂的，不过这意思我也明白，就是不必在意旁人言罢。”黛玉笑道：“紫鹃真是冰雪聪明。” 正说着，只见雪雁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道：“姑娘，不好了，宝二爷被烫了!” 原来这日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带着“三春”姐妹、宝钗、宝玉一齐去了，待了一日，刚回来不久。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贾环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了灯，伏在小榻上抄写。一时宝玉进来，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搂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也是百般疼爱，又叫人拿个枕头让宝玉靠着在自己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好jiejie，你也理我一理。”彩霞夺手不肯，二人正闹着，坐在旁边抄写的贾环却突然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一推，宝玉被烫得“哎哟”一声，登时满脸满头都是油，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王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得把赵姨娘叫来数落一顿，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 这些话都是雪雁听来的，便赶忙跑来告诉黛玉。黛玉虽知并无大碍，但依然有些着急，毕竟被烫伤了，那疼痛难忍的滋味很不好受。于是也赶过去看望，此时宝玉已回到怡红院，所以黛玉直接去了怡红院。 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着，左边脸上满满地敷了一脸的黑色药膏，有些滑稽。黛玉又想笑又有些心疼，忙走过去问怎么烫了，又要瞧瞧。 宝玉见黛玉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不肯让她看。黛玉知道宝玉心里是怕她嫌脏，便笑道：“我只瞧瞧烫了哪里了，不会嫌脏。”一面说一面强搬着宝玉的脖子看了一看，见确实不是很严重，方放心了，又问他疼得怎么样，宝玉笑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却因说话牵动神经，顿时痛得呲牙咧嘴。黛玉有些心疼，便凑上去帮他吹了一吹。宝玉见黛玉对他如此温柔，一时忘情，抓起黛玉的手，说道：“好meimei，有你如此待我，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黛玉正要说话，见袭人走了进来，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又稍坐了一会，便回房去了，一宿无话。 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贾母仍是气愤，把跟从宝玉的人骂一顿。黛玉忙劝道：“外祖母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所幸宝哥哥没伤到眼睛。那败毒消肿药药效极好，过两日就好了。”贾母方气顺了一些，又说明日请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过来瞧瞧。黛玉虽知道那马道婆是个见钱眼开、邪魔歪道的混帐东西，却又不好阻止。 过了一日，那马道婆果然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缘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地又持诵了一回，说道：“保管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贾母便问缘故，那马道婆便天马行空乱说一通，又说些因果报应之词，贾母最信这个，听说要多做善事，忙应承着一日捐五斤香油，供奉那西方专管照耀阴暗邪祟的大光明普照菩萨，以保得宝玉康宁安静。 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会，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黛玉知道她定会去找赵姨娘，心知不好，但心下也清楚，宝玉遇魇之后方能显现那通灵宝玉“能除凶邪”的灵效。因自己也想见一见那一僧一道两位仙人，所以善心也好，私心也罢，黛玉终究是没有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