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年代
…… 翌日,莫德用好早餐就匆匆上课了。伊莫金自上次以后,再不与莫德同桌吃饭。看见莫德,也是一副胆怯怯的模样,像受了气的兔子。餐桌上,剩莫德一人,空荡荡的。或许是莫德劳累太多,身体明显消瘦了许多;以前莫德也是削瘦的,但自从她醒后,身体愈渐瘦下去。棱骨突出,高长的像一个竹竿。琼担忧莫德。报告给了克里斯托弗。他只道,“没办法,这是后遗症。” 上午是政治老师多尔海尔的课。以前一直他教习的,莫德接受得很快。两人谈了一上午,刚开始谈科斯尔腾的政治体系,连带军事介绍了。然后谈到了莫德的经历,谈到了人生的感叹。中午了也不知道。 “殿下,经历真是精彩。希望不要丧失了这种本能。”多尔海尔拍了拍莫德,临走前道。 中午,道格拉斯一干人等依然到来,和莫德谈论迎接尤金的事情。道格拉斯知道昨天陛下将一些事情告诉了莫德,还知道她崩溃地奔了出去。没想到只有一天的时间,莫德就恢复了冷静的样子,好似从来没有丧失理智的一刻。 “怎么了?道格拉斯?”莫德问。 “没事,只是觉得殿下太过淡定。好像丧失了做人的情感。” “情感?我还是个人吗?还算是个人吗?”莫德反问,“有些事情刚刚接受的时候,觉得难以接受,但淡化了以后,就不觉得难受了。我永远是要向前看的,后面的景色无论惊艳还是丑陋,都已经过去了。” “但殿下,世人都有一种原罪:喜欢怀念那些枯败腐朽的过往,哪怕在当时如此痛苦。因为,怀念的不是事情,而是带有做事情的当时的心情。” 莫德一僵。 “需要发泄的时候,不必隐藏。” “我不需要,也不能需要。” 道格拉斯沉默。 下午是克利福德教练,以及搏击老师塔特一起的课。意思是学习理论之后,立刻实践,两者相辅相成。塔特老师当年在训练场里,亲身教导,教莫德击杀野兽。当年他还是一个青年,满怀一腔热血,希望上阵杀敌,谁料被克里斯托弗选中,教导莫德。此后做了著名的搏击教练。至于克利福德当年只是教导了莫德一点知识。而今是彻底的学习。听说他是兰开斯特一名族人的私生子,由于出色的理论以及血脉,被克里斯托弗看中,亲自交给皇室中人教导。成年以后,担任莫德的老师。 虽然莫德不耻克里斯托弗,但他的才能不能忽视,他选拔才能的方式,别出心裁;不问出生,只要有才能,皆能为我所用,只要尽忠。虽然他喜怒无常,但对于自己的忠恳臣子,宽容大度,只要不是故意犯错,都能赦免,用过不用功。抛弃自己主观的一面,莫德的的确确佩服自己的父亲——主宰德雷克四分之一的伟大男人。 “时间,是不可得的,这是一件抽象的生物寂灭的规律。绝对空间中,时间永不停止:过去,现在,未来;过去是存在的现在的普遍性,未来是存在的现在的特殊性。现在则是时间与空间交汇的无数的维数的一点。” 与兰开斯特一族的特点相同,克利福德教练天生冷漠。但不同的是,他是憎恨兰开斯特的,他是个孤儿,父母都死了;不近人情;从不管学生听得懂听不懂。眼里藏着的是绝望与冷漠,不是对一切失望的绝望,也不是伤心的绝望。而是对生活完完整整的绝望,似乎活着只是为了等死。时隔十几年,莫德再一次见到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绝望。只是他没有勇气去解脱,他是懦弱的。 “人类生活在一种表象的空间中,接触的都是表象,都是一些不能化为实质的东西。也许我们这一生都不能回归原始了,那种种种表象背后的实质。” 莫德虽然不懂,但知道不能提问。克利福德教练厌恶别人提问,有不懂的,自己去研究,不要来问他。他说,现在不懂,将来总会明白的,将来不明白,那么你绝对是少数幸运人之一。 “时空决定在生物的存在中,如果生物不存在了,那么时空也就不存在了。时间,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似乎只是衡量长短的一个工具。时间与空间相辅相成,时空不是两者的相加,而是一条时间与三条空间交合从千万个可能中产生的一种可能。包括我们说的话,做的事,旁人看上去很连贯,但也有可能是拼接而成。亿万万个可能中产生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就是现在的我们。有了‘思’,才有了‘在’,学会思考是第一步。就像人类要探讨我是谁一样。我们来自哪里,也许很残酷的是,也许我们不是人,而是倒映的图像产生的影射,又或许是虚无。人类很短暂,但也很漫长。” 莫德觉得十分吃力,但显然克利福德不会停下来。 “说到了虚无,那么人类到底是什么呢?生物?一种活动体?还是实质的?对于时间与空间来说,恐怕都不是。时间和空间是永存的,它们是虚无的,也是实质的。空间中隐藏虚无,隐藏幻象,为什么?因为主观,有了主观,才有了空间的凝聚体。人类的全部价值,全部努力,或许都在证明自己的存活,从虚无中寻找出渺渺砂砾。” “老师是存在主义者?” 克利福德回笼了一丝焦距,“我不知道。生死,我早已看淡。存在与不存在没有曾经那么重要了。当你站在一个至高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时,全部视野好像都在为了那一刻做准备,为了你的崇高;道德伦理好像变得不是这么重要了,生命,财富好像也变得不是这么重要了。以前为你所坚持过的东西,在那一刻变得无足轻重。富贵,权利,情感,伦理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莫德望着克利福德淡然的样子,微微迷惘。克利福德的淡然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莫德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了解过这位老师。 “莫德,不要像我一样。你有你坚持的东西,你应该为了它去努力奋斗。而我,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悲哀的本质啊;获得了一种满足的缺乏,贪婪的解脱。最悲哀的超然。” “老师,你看到了什么?” “但愿莫德你永远不要看到。” 莫德默然。 晚上,莫德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了城堡。克利福德授完课以后,塔特教练立即陪她演练了一场,空手搏击,结果是惨败。塔特说她力道不够狠,体力不够大,出手的角度不够刁钻,速度不够快。被塔特狠狠教训了一顿。教练下手完全够狠,将她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腰还扭了。手腕骨也被折了。疼得要死。 现在已经很晚了,估计克里斯托弗也睡了。莫德想逃掉克里斯的政治,明天会不会被骂啊。她边想边推开门,谁知里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你谁啊?”莫德道。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了。 “殿下,是我,拉伊,您的专属医师。”拉伊鞠了一躬。 “哦,我想起来了,是克里斯托弗叫你来的?” “对,陛下担忧您的伤势,所以叫我来看看。” 克里斯托弗怎么知道我伤了?莫德嘟囔道。 莫德坐在沙发上,拉伊为她治疗。 “殿下,您不止有外伤,还有内伤啊。”拉伊为她治疗完,说了一句,“伤的不轻。” “都是些旧伤了,不碍事的。” “殿下难道不知道,旧伤复发起来才真的要命。不过看殿下的伤好像被强行压制住了。拉伊自认要用猛药才行。殿下还是少服用,多多疗养才好。” 莫德无悲无喜,“我十六岁,旧伤复发,大概也要三十几岁吧。这么多时间足够我用了。” “殿下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吗?您还这么年轻。” “谁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多多疗养,我会不甘心的。不甘心我走的这一趟。” 拉伊笑了笑,“我是殿下的医师,病人的安全我有责任。但我医不了病人的‘心脏’。所以我还有多下功夫才行啊。” “随便吧,你看着办。” “殿下,为什么不试着放松下来呢?您将自己置身于忙碌的事务中,这样只会加剧自己的痛苦。” “不行,我不能停下来。”莫德摇摇头,“我如果在攀山的路程中,停下来,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样值得吗?” “我这一生朝着一个地点去,沿途的风景全部变成黑暗。种种的人,生物,景色终不过过眼云烟。” “然后呢?”拉伊进一步问道,“然后呢?殿下,您到达了终点时,您会怎么办?是继续朝前走,还是停下来享受风景?亦或是……迷茫,不知所措,陷入一片黑暗中,直至死亡。” 莫德一愣,脑中一片空白。对于这个问题,没人问过她,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问过自己。她只想着要到达那个地点,为了它,她已经放弃了太多,已经承受不起失败了。其他人只是问,胜利或是失败,而拉伊却是问到达了又怎么样?她……不知道。 拉伊冷嘲,“殿下,难道您这一生的价值只是唯一目标?而且就算殿下得到了又怎样?这样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殿下不觉得累吗?世人有的为了生存,有的为了权位,强行匍匐前进,可到了终点时,得到只是一副枯骨。仔细想想,人类除了生活再生活,然后死去,再也没什么意义可言了。” 莫德自嘲,“也许是执拗;也许是不服输的稚气;也许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但这是人类,贪婪而又执拗,冷漠而又慈悲。我不过芸芸众人中的一员。我所能做的,就是坚持我所要做的,至于做到了之后,会是另一番人生。但我现在没有看到,所以我要看到它。这大概就是一种痛苦吧。” “医师这个职业真的无用。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医师医不了病态的心理,就像一个不懂理论的学者充当教练。如果我要救人,必须先救大众的心,才能救他们的人。”他一去不回头。 “拉伊,这就走了?” “殿下,放心,我不会走得,我想看看,你走到最后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你到达最终点的时候,你又会作何选择。” 莫德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拉伊回来,带着一些药剂,“这是我早就配好的。” “你早就知道了?今天才说出来?” “是的,第一次检查时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有确定,今天算是确定了。这是中和那种猛药的药剂,但不会降低药效。但有副作用,就是殿下可能会越来越瘦,情绪可能也会变得暴躁。” 莫德看着那些无色药剂,笑了笑,“一定要喝吗?” “尽量少喝点。” “好。” 明天一早,早餐时,安斯说,今天陛下带殿下视察,中午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会在外度过。今天本来是历史和语言。由于克里斯托弗这样安排,所以两节课一起放到上午了。早餐后,莫德立即出发。
历史老师杰弗里这次捧着一大堆古书来,放在桌上。 “这么多书?”莫德惊讶道。 “对啊,陛下这样安排,那我只好快一点了。”杰弗里道,“今天可能讲得有些快,这些书是我精心挑出来的,我做了笔记在里面。待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去里面翻翻。” 莫德点了点,“一共六本。” “嗯,其中四本是一套的。”杰弗里道。他提问了上次讲课的内容,索性莫德记得不赖,一一回答。 “上次讲到了太阳神因蒂以及九神柱。这次讲新生代:新生代是中生代的接替,二个纪元,分别是泥盆纪,志留纪。因蒂因为力量丧失太过,所以沉睡,多如繁星的神系,也沉睡了。这个时候,就是一些古代生物繁衍的时候。” “古人类呢。” “古人类由于没有资源,暂时绝种。你听我说下去:那个时候大约是志留纪,一些生物种类繁衍好,开始组成部落。互相残杀。志留纪是最黑暗的时候,昏天黑地。凡是种族之中,不光敌人要杀,就连自己人也要杀死。” “这是什么生物种族?和现在的异族有关系吗?” “不,没有任何关系。异族是异族,生物种族是生物种族,两者是两个概念。至于生物们,数量太多,我也只能列举几个出来。毕竟时间太远,很多的种族灭绝之后,再也不复生存。我们也无从考究了。”杰弗里道,“接下来是泥盆纪。因为互相残杀太多,所以生物们渐渐减少,到了泥盆纪初期,生物也差不多灭绝了。只有少数聪明的,学会生存之道的种族才保留下来。他们开始修养生息。在秘鲁这片土地上,又逐渐发展了下来。那个时候秘鲁大部分是一片沙漠,高原,低谷。河流之类的很少。种族与种族之间,间隔距离太远,各自发展。差不多到了泥盆纪中期时,首先太阳神因蒂苏醒,但他因为七十二位神灵的惨伤而伤心。远走他乡,走上了与创世神帕查卡马克一样的路,他的三个儿子接掌太阳神的位置。九神柱奉命保护秘鲁,以九神柱为首的神系成为秘鲁的守护神。之后啊,新生代结束了。秘鲁上的种族开始接触,又准备开始发生大战,谁知这个时候,大地开始爆发出强烈震动,那是地狱一般的场景。熔岩爆发,大地成了高温的熔浆海水。所有种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莫德愣怔,“灰飞烟灭?为什么?” “还记得帕查卡马克留下的雄狮,蛇,秃鹰吗?” “记得,老师当时没说。” “啊,是啊。这三个邪恶疯子,他们被安努,恩利尔压在了秘鲁之下。却不想逃脱了出来。造成了这幅局面。九神柱与太阳神三子知道了以后,率领全部神灵与索佳,马尔杜克,爱罗斯特大战。期间秘鲁被熔浆蔓延过全部的地区,造成了坑坑洼洼的地势。而索佳,马尔杜克,爱罗斯特是创世神一代的生物,自然要比神灵们厉害。但神灵终究数量多。差点拼了个同归于尽,才将他们重新压在了秘鲁底下。用太阳神留下的封印将秘鲁重新整修。这个时候,神灵已经剩的不多了。眼看着秘鲁即将变成一片荒芜,创世神回来了。他自思自己的罪孽,使得秘鲁神灵涂炭。心中自愧不已。所以他用尽了自己的力量,重塑了神灵们。他死了,他的身体化为了秘鲁的一部分,化为了山川大地。” “创世神死了?” “对啊,他死了,但是他永远生存在德雷克上。”杰弗里笑道,“之后,秘鲁生长出了植物,渐渐被植被覆盖。神灵们也重新归位。那个时候叫做创世纪二期,纪念帕查卡马克。二期的时候,秘鲁没有什么生物,只有植物。大地开始重新焕发生机。一直过了几十万年,人类才渐渐发展起来。这才是近代人类。那时人类未开灵智,连基本种族团结观念也不会。只是懵懂的生存。那时期叫做胎蒙纪。后来,太阳神因为纪念创世神,回来了,得知了创世神死去的消息,悲伤不已。看见了人类,就用他的力量赋予了人类智慧的权利。太阳神走了。人类启蒙,那段时期比胎蒙期还要久,称为开蒙纪。” “人类渐渐有了智慧,学会了团结。” “对,这是一段非常残酷又快乐的时光。一直到文明的开端,人类都是原始的。所有的情感也是原始的,真诚的。” “老师羡慕吗?” “有一点吧。”杰弗里道,“文明,是一个很冷静的词语。有了它,人类开启了一叶新的篇章。才有了纪元的称号。一直到现在都快接近第七个纪元了。”杰弗里一阵欷歔,“好了,古老的神话历史大概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是详细地讲解从部落的联盟,文明的开端,以及著名的人物开始。会有一点枯燥。你做好准备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吧。” “老师走好。” 一会儿,体伯特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