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她像莫德，她在十五岁时，经历过一段长时间的痛苦，延续了整整四年……”菲埃索摇摇头，神情悲悯，“不说了，你们不会理解她的痛苦，任何人都不会理解。理解的人在三千年前已逝，剩下的，不过是空架子。敬仰？人都死了，敬仰个屁！” 克里斯托弗灌了口酒，“莫德现在能和她比吗？莫德会走出来吗？” “不能，莫德现在的痛苦，不能和科斯尔腾相比。至于她会不会走出来，这不是我的事，如果她不能，那么我必须考虑特伦斯或者伊莫金。” “你想利用他们做母体？” “克里斯，别这么没信心，我觉得莫德会走出来的。” “或许。” “刚才雅各布说起依娜，你把他气走了。现在，和我说说，你打算拿依娜和蒂娜怎么办？”菲埃索的魂火绕着克里斯托弗转了一圈，“蒂娜的独裁者时代来临，很快她收复几亚，你还不出手吗？舍不得？” “对啊，舍不得啊，大族老你说当年我为什么要遇见她们呢？” 大族老一噎。这件事是艾尔弗雷德掌控的，但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大族老在背后搞的鬼。“亨利！当初是你不要娶梅拉尼，我心疼你，才设计你和依娜蒂娜几人见面。谁知道后来你会和梅拉尼在一起？现在到来怪我？” 克里斯托弗无奈。大族老似乎很喜欢叫他的名字。“让莫德去吧，有些东西她该知道了。” 大族老怔了怔，低声叹道，“也对，这个孩子心性硬，经受不起失败，这次是个很好的打击，趁我们还在的时候，多为她遮蔽吧。巴兹尔又受伤了，他对付不过深渊那人，这次恐怕要我出手了，康涅知道怎么办。卡曼诺不会善罢甘休，除非你给他想要的，否则尽快除掉吧。” “他和琳恩合作，就该知道下场是什么。他的谋算比起梅德奇差了点，琳恩利用他的身份，得心应手。我还是想留给莫德，哪怕到最后我来背负这个罪孽，我也要给莫德锻炼。” 大族老无悲无喜地望着天花板，“亨利啊，我们背负太多，这个孩子也背负太多。”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她活下去，”克里斯托弗笑，“一个父亲的愿望，只想让他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 黑暗，里，无一丝光明。 大门的开启，蜿蜒的光柱，天堂般的淡金，照亮了暗红的，地面；苍白的手，瘦得只剩骨节，艰难地抓向门口的水瓶。青筋如蛇，手颤瑟，够不到水瓶。 程亮的高筒靴停在手前，天鹅绒的大氅拂到手。 苍白的手缩了回去，像蛇迅速。 天堂的光亮蜿蜒，他看见了，瘦弱的莫德——狭长的眸子毫无一丝光亮，呆滞得没有灵魂，浓黑像地狱的泼墨。瘦弱的身体，让克里斯托弗想到了蜘蛛。他慢慢靠近她。莫德不停地往后缩。克里斯托弗抓住她，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响亮，莫德不再后退，她像小时候，浑身充满了爆发力，凶狠地攻击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钳制莫德的双臂，靴子踢在她的背上，让她跪下。莫德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反叛的令人胆惧。克里斯托弗一动不动。一刻后，莫德不再反抗，瘫软了身体，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克里斯托弗蹲下，拉起莫德，紧紧抱住她，让她躲在自己的大氅中，哭湿了自己的衣衫。莫德紧紧抱住克里斯托弗。就像小时候，她摔倒了，哭了，克里斯托弗安慰她一样。 她哭得很伤心，嚎啕大哭。总像个孩子。克里斯托弗心道。“孩子，哭完了就站起来吧。失败了没关系，不还有我呢吗。老爸总会给你最好的。” 莫德呜呜咧咧了会儿。 克里斯托弗仔细听。好像是‘我多么无用，我失败了，我是不是很废物啊，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了啊，兰开斯特是不是不要我了啊。’他敛眉，“没有呢，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女儿，是我克里斯托弗之子，兰开斯特的少族长，怎么会不要你呢？上议院不是兰开斯特，卡曼诺顶多就是个旁的不能再旁的族人，怎么能和我的莫德相比呢？” 莫德揉揉发红的眼睛，咧着嘴哭泣，“可我失败了啊，失败了，大家都不再关心我。我跌倒谷底了，我会被废掉的。大家不再看得起我，我失败了啊，我要被审判了啊。” 克里斯托弗歪头看她，“那你想过为什么会失败吗？为什么认为大家都看不起你了？查尔斯，亚瑟斯，斯蒂芬妮，理查德都很关心你，巴兹尔，尤金，阿莱，克莱夫，托尼等人也担心你。他们和上议院辩论过多回了呢。话说回来，你想过失败吗？有过反思吗？” 莫德流泪，闭上眼睛。 “你不反思将来面对这种事情，你还要犯错，对吧莫德。”克里斯托弗抱着瘦弱的莫德，站起来，坐在高阔的背椅上。他将莫德放在自己的腿上，宽厚的臂膀环住她，给她以力量。“孩子，这次不是生死战，允许你失败，退缩。人生不会总成功，失败是必经之路。承受得住失败，也承受得成功。” “可我不能失败啊。” “谁说的，你能，你能失败。”克里斯托弗摩挲莫德的棱角，一丝心疼，“不要把一些荣耀看得很重要。科斯尔腾大帝也失败过，年轻人失败是常有的事。我也失败过，很多次。艾尔弗雷德拿鞭子抽过我，我那时很调皮，很高傲。就是他一遍遍抽醒我，我才通向成功。但成功有时候不是很快乐的，因为你成功了，下一次就是失败。我也经历过。曾经的亨利就是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成功中达到今日的高度。后来我才知道成功和失败不能代表什么。” “为什么？” “因为信仰，只要你的信仰不落，任何成功失败都不是问题。他们不是衡量你的能力，而是外部看待你的标准。想通了这一点，你就可以利用他们，达到你想到的程度。” “这次征战……” “不存在失败，你只是惨胜。”克里斯托弗托起莫德的脑袋，“孩子，思考过这次战争中的问题吗？例如作为将领，作为统治者，作为立法者，作为权谋者。” 莫德一怔，摇摇头。 “你有对比过尤金时的征战历经吗？你的错误是什么？你在哪里跌倒？你连在哪里跌倒都知道，你怎么爬起来？” “我不知道。” “值得表扬的是，你和果戈里的心理对战，你设计塞蒙阿济格等人，布的局很精妙。你和格拉夫的暗里斗争具有慧眼。这些不可否认。但是，你怎么分配属下的？你管理的方式错了没？走之前，我和你说殖民地的要点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什么？你都忘了吧。殖民地的管理方式，军队的管理方式以及手下的管理方式，存在很大的问题。” 莫德缩在克里斯托弗怀里，呆呆的，不想说话。 克里斯托弗拦紧一些，免得掉下去。看向她红肿的眸子，黑暗，暗得令人哀恸。“孩子，我告诉你。管人不是这么管的，你不能独裁啊。别看蒂娜是独裁者，但她也尊重下属，给他们发言的机会，最后才独裁，包含着议论过的内容。这样下属也会尊敬蒂娜。你尊重他们，他们也会尊重你，在佛罗你是不是看到发生一些事时，尤金会放权，让大家议论，最后拍板？这就是御下之道，帝王也该如此。” “可我输了啊，输给了格拉夫。本来我可以统治整个长瑞叶的，现在变成了格拉夫和我。” “啧，莫德你一开始答应他的条件啊，还可以顺势捞一笔。何必执着于独裁长瑞叶呢？殖民地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地盘，而是交易的场所。你可以邀众多有实力的人前来，瓜分这一块。因为你自己吃不掉啊，你可以坐庄，或者入份。完成了之后，就不是一两个的人问题了，而是大家的问题，有什么事你可以退居幕后，甚至抢地盘，有些事暗里做，有些事明面上做。出了什么岔子，牵出大家伙一起来，这就要看你本领了。当初我又不让你统治长瑞叶，只是让你平乱哪。” “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那倒不是，毕竟上议院和贵族院也瓜分着长瑞叶，我何必这么着急担心呢？他们要审判你，无非就是你搅乱了他们的计划，让格拉夫提前上了位，你帮助了他。那么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哪能不恼火呢？”克里斯托弗拍拍莫德的小脑袋瓜子，“放心，他们不敢杀你，最多胁迫你交出交易分割，你死了对他们没好处。” “我该不该交？” “我也不知道，按长远来看，是不该；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那么是该交。其中的权衡是你来决断的，我无法为你做出选择，只能让你多一些选择。” “父，你有计划了对吧。” 克里斯托弗哑然失笑。他拍莫德，“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该出去了。” 莫德闭上眼睛。 克里斯托弗看看手上的一根针，苦笑。他出去，轻轻阖上门，转身看见拉伊躬身，克里斯托弗拂拂大氅，面无表情道，“你的针很好用，莫德一下子就睡着了。” “为帝效力，应当。” “当初让你担任莫德的医师，你后悔吗？” “但愿我能……继续。” …… 长瑞叶，泰威沿海岸。 沙滩上，一男一女打得火药味儿浓重。他们没有用武器，而是空手搏击，身形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弧度，手刀劈向对方毫不留情。 另一边，两个人坐在石头上，津津有味地评估对面两人的武力，体位，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