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朦胧
“回去了吧。” “我们也回去吧。” “事情做完了?” “我和贾斯泊打了一场,我还以为他荒废了力量,没想到他和我不相上下。” 女人翘着兰花指,点了点年轻人,“你呀,就在这方面急着,本想杀死他,却被幽冥反噬。” 年轻人冷哼。“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布甘库克看到我的能力。奥本海默放到一个商人手中,是毁灭!” 女人大笑不止,“哎呀呀,曼特侬啊,墨丘利这个姓氏,指的就是商业之神。你居然看不起做生意的。” “难道不是?这世界强者为尊!”血色闪电霹雳而下,年轻人顷刻消失。 “呵,果然是个白痴。” …… 叮,繁盛的,卷曲的绿叶上的水滴,落到了水塘中。嫩绿的卷叶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弯下接近了水塘。暗夜中,明澈的水滴,倒影显得诡异。他一动不动,仿佛是淡漠的雕塑。镜子般的水塘,只能窥见他凌厉的下巴。 月光倾泻而下,纱幔似的烟岚,笼罩着这诡秘雨林。 在卷叶上的水滴动了动,滑入水塘,发出悦耳的清澈。他的目光上抬。水塘的水泛起波纹,一层层延伸,波纹振动的频率加大。卷叶开始震动,水滴不停地滑入各个水塘,演奏出暗夜的颤动。他的唇翕合,“来了。” 伴随着明亮的鸣响,十字形的细剑从水中升起,剑托处是一颗朱红色的晶钻,剑柄尾处一层瑰丽的镶金。它飞向男人的面前,尖锐,冰冷的声音传出,“看样子,人挺多,三个人能行吗?” “不会多到哪里去的。” “瓦尔米基来了没。” “也许不会的。” “你真是疯了。” “呵呵。”男人低沉地笑,“好过你藏头露尾。” 青檬的烟岚从朱红色晶钻飘出,凝结一人的影子,白色的猎猎肩披,肩膀处的亮金流苏,簇拥着光鉴的军徽,垂挂下来;血红与象牙白的宽袖束腰长袍,无风却像灌满烈风似的舞动;胸前佩戴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朱红晶钻;银叶的冠冕,束缚着飘荡的青发。她没穿鞋,浮在水上。冷冷地盯着他。 男人失神。他还是没适应她这个样子。黑暗的雨林中,水波的振动大了。男人叹息,“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凯琳娜·朗宁·马尔杜克·斯图亚特?我该叫你朗宁?” 尖细的白脸,黑青色的长卷发,哪怕是莫德,也认不出凯琳娜吧。她道,“不用,伟大的陛下,我是凯琳娜,终身都是。” “舒勒与朗宁,斯图亚特的终身守护者。怪不得你需要混天玉钢与海蓝之心。” 她不答。 男人道,“我是安德烈,还是****,别叫我陛下。” “为什么?雅各布走人了。” “需要神庙的承认,等我大婚之后才能接任。” 凯琳娜苍白的唇翘起,“雅各布给你摆了一道。” 安德烈从容站起,宽边翘起的黑帽,遮掩了他的英俊面貌,如黑翼般的黑色披风,挡住他宽阔的身躯。“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端掉他们?这可是自断臂膀啊。” 白色的身影变得朦胧,轻风吹来,化为一层墨彩青烟,钻入细剑的晶钻里。细剑浮在安德烈的面前。“线多了,就会绕成一团乱糟糟的线团,绊住脚就算了,如果绕住你的身体,勒出血了怎么办?与其这样,不如让它彻底断掉!” 安德烈擦拭着飞亚弓弩,“啧,真狠,那可是合作了几百年的伙伴啊,也是炼狱亡者的一支系啊。” “好久没见飞亚弓弩了,金鹰般的弓,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安德烈举起巨型弓弩,朝振动处拉起幻影箭矢,“白骨一族,sao扰教廷边境多年,伤害杰奎琳殿下,不可饶恕,白骨之王比亚,以及四大部落该死!” “该死!” 绚丽的金色箭矢飞出,无声无息,伴随着无数幻影,向远方激射。毫无波动,可是箭矢所过之处,空间极度扭曲,带着深海般磅礴的力量,穿过了白骨之王比亚的胸口,轻松摧毁了他的心晶。他大惊之色未散,如木偶从马上落下。后边无数白骨一族的族人,急忙勒马,潮水般围住了白骨之王。 这一箭射出后,凯琳娜以为安德烈铁定不支倒下,但他脸都不白,站在那儿如山坚固。凯琳娜诧异。飞亚弓只有惩戒之子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安德烈算是天纵之才,也只能射出三分之一,每次用都是一身的伤,这回不伤了? “塞西尔,召集博罗梅奥族人,诛灭白骨一族的四大部落。” “是。”塞西尔立马窜了出去。 “瓦尔米基呢?” 安德烈叹气,“他会去的,没有他,还杀不了白骨一族。别忘了你也得补上一剑。” “你很想让瓦尔米基,诛灭斯图亚特一族吧。” “他还没那个本领。” 细剑嗡鸣,“知道就好。” “白骨之王比亚,才刚刚出生。”安德烈笑着望细剑,“就长这么大了?凯琳娜,你的消息也未免太差了吧。” “总比你好。至少也是幼年期,没见着你一箭就杀死了吗。” 安德烈看着远处的闹剧,“阿尔菲很强吧,你都释放自己的封印了。康拉德没死吧。” 凯琳娜沉默了会儿。“很强,要不是约瑟夫差点被暗算而死,康拉德不会让我解开封印。” “死了吗?” “奄奄一息,约瑟夫是你派杀手的吧。我看到了,是塞西尔。” “真聪明。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引狼入室。” 安德烈轻笑。 “斯图亚特的确该毁灭,否则就不会重生。” “我听说,斯图亚特曾经有一个弃儿,是你的堂妹。” “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 “她的母亲放浪,与男人私奔了。她是个外室之子,族内自然容不下她。” “是文森特提议的吧。” “怎么了?” “她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凯琳娜没出声了。细剑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的雨林里。 安德烈咳了两声,又笑。他知道,凯琳娜不屑这个弃儿,更不屑这个主子,她是朗宁,被解开封印的朗宁,与大司祭有一战之力的朗宁。如果安德烈没猜错,舒勒是约瑟夫。除了舒勒,就是莫德,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苍茫,荒芜,庞大的气息笼罩了这一地域。安德烈垂眸,他得快速离开,被夏兰和蒂姆发现,可不是好玩儿的事。特别他的内息受伤。 黑暗中,再次恢复宁静。 被拧断的水滴,再次滑入水塘。 直到,一只皮靴的到来,少女穿着简练的衣服,悬浮在吞噬心脏的水面上。仿若引渡的灵魂,“听弗朗西斯说,安德烈和蒂姆有过一段交往,你们很久都没见面过了,应该见一面了。至于……凯琳娜,你这个样子真难看,亲爱的弗朗西斯居然看中你个丑八怪,真是不可饶恕。你应该很讨厌阿尔菲吧。” 少女净澈的脸庞上,扭曲了笑容。再度变成无奈的笑,“莫德真是的,非要一群人监视我,害的我整天呆在老师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真是坏透了。可爱的莫德,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支持你。米瓦尔已经死了,”少女握紧了手掌,虚静的表情,带了些许落寞,“他死得很痛苦啊。” 你从小缺乏爱,所以不惜一切地追求爱,宁愿先舍弃他人,也不愿意他们舍弃你。佐伊啊,放手吧,你会被命运绞碎的。 坐在强壮的飞贺的脖子上,她的长发狂魔乱舞。米瓦尔最后一句话,让佐伊至今不敢合眼。就算毁灭,她也要追逐自己的爱,这是她的道,谁都不能阻止!一个死人,更不可能。 浩瀚磅礴的,金霞与火轮,蒸发着所有黑色,他们只能成为虚无。 …… 这是第二个月。 一排矮小的灌木丛,红缨点缀着这片区域。就像那些灰色的麻雀一样,这里的人,被命运的枷锁锁在这儿,为了养家,他们也只能呆在这儿。更是为了责任,所以莫德敬佩这些普通人。 莫德清点着营业额。 这几天,她从克莱夫拿了点水晶饰品,以解决营业额不高的问题。这些饰品精美,所以生意还算不错。莫德一整天呆在柜台上,不能离开。虽然有了钱,但没有自由。她不太明白,店家怎么熬得住?蛋糕阿叔冷笑:没有钱,要什么自由,连家人都养不活!阿叔的嘴很毒,却一针见血,他喜欢赌博,年轻时在赌场输了很多钱,结果他的腿就瘸了。根据格兰所言:蛋糕看中我妈,但没钱啊,所以什么都办不成。听说他年轻时候长得挺好,被赌场的胖女人看中,之后……格兰摊摊手。 莫德明白。 格兰虽然装富,爱炫耀,虚荣,一心要嫁给有钱人。但本质不坏,她喜欢首饰,看到莫德的店铺里有了水晶饰品,三天两头和莫德聊天,期待给她打点折。她的心思,莫德很清楚,但不太明白。 “我们该嫁个有钱的男人,后半辈子才有依靠。”她的嘴上老是挂着这句话。她长得不赖,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蓬松的金色头发,红嘟嘟的嘴唇。如果不是那些浓妆,该是很可爱的。“你别看老汤一副穷人的样子,他老有钱了,房子都买了几套。他的老婆肯定很幸福。”格兰嘟着嘴,抱怨,“有了钱,我妈不用开店受气,奥库也能上学了。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什么都不干,我宁愿坐在城堡里哭。” 莫德正在吃午饭。豆腐,番茄之类的。她对吃的要求不高,吃饱就好。 格兰看莫德吃得这些,就嗤笑莫德,吃得寒酸rou都没有。 她很无奈。有的吃不错了,当初在外面历练时候,时常是三餐不饱,饿着肚子血战,抱住性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她嘟囔着。 “什么?” “没什么。”莫德收拾盘子。 格兰看莫德的衣袍子,也是嘲讽,“呵,小简啊,不是jiejie说你,你这件黑衣服有多少天没洗了,看着像是旧时代的修女。jiejie那儿,还有几件不要的衣服,送给你几件?” “谢谢,jiejie自己穿吧。”莫德回到柜台上。正午时候,多半没什么人,她昨天去见了卡莎,莫德想今天要不要再去呢? 奈何格兰小姐不依不饶,“小简,你说说啊。” “说什么啊。” 格兰笑道,“我知道我妈想要你做她儿媳妇,你高不高兴?” 莫德一噎。这大小姐,真够直接的。“再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格兰蹙眉,她吹着粉红的指甲,围脖的红色绒羽,仿佛在水中飘荡,诱惑着路人。“小简啊,你可别听我妈的。奥库就是个穷光蛋,长得挺俊俏,但没权没势的。顶个什么用?女人该为自己想。” 莫德手一顿。“格兰阿姐,我不明白。”不等格兰说话,莫德正视她,“格兰阿姐,每个人都有责任,都有价值,无论女人,还是男人,我们该努力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躲在他人羽翼之下。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但每个选择都意味着责任。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你是有钱了,但你失去了自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格兰突然大笑。“自由?呵呵,小简啊,你多像我没有面对现实之前的我啊。很天真。” 莫德道,“阿姐,无论是不是可笑,你不该嘲笑他追逐梦想的天真。一个追逐梦想的人,该尊敬,无论成功或是失败。” 格兰笑了,袅袅生姿地走了。 “小简啊,在我的家乡,女孩子是没有地位的。嫁人之后,父母不会管他们的。” “可是在拜述人的眼里,女孩与男孩,毫无区别,只看他们的能力。”武力不行,就军事,军事不行,就政治,政治不行,就理论。总有一条通天大道,供你前行。只要不死,就有希望。莫德笑笑,“格兰阿姐,祝你好运。” “谢谢。”格兰的身影消失在灯光下。 莫德想,格兰的例子数不胜数,她们在小时候就养成了这样的逻辑,是社会加给她们的。每一条选择都会有代价,就像莫德一样,她在黑暗中痛苦地徘徊,逃避选择,但只要不死,迟早都要面对。所以选择我所选择的,坚持我所坚持的。不再彷徨,不再犹豫,褪去所有青涩,拒绝所有的排斥,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鼓足一切,坚持不懈地走下去。 克里斯托弗是成功的,他疯狂地逼迫莫德,让她一次又一次掉落低谷,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让她无畏恐惧,孤独,痛苦。当全世界都在逼你时,除了站起,你别无选择。 很久之后,甚至莫德死之前,她也永远记得,父亲的一句话:“每一次地掉落,都是为了飞得更远。” 但莫德还是很祝福格兰。坚持这个词,就是在绝望中,匍匐前行。 三天之后,奉命追杀米瓦尔的骑士们,全回来了。还有,佐伊。 他们有意识地离笑盈盈的佐伊远一些。仿佛那是魔鬼。拉塞尔,迈尔斯处理米瓦尔尸体时,都感到胆寒,他们想不到这个少女的心太狠。杰拉尔德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叮嘱菲奥娜,没事不要和佐伊打交道。他也将整个过程告诉了莫德。杰拉尔德没看出莫德的表情,她陷在黑色的影子下,染成冷峻的沉默。 “以后,不要干预她的动作。” 杰拉尔德表示,佐伊一直很乖巧。临走之前,他没说,乖巧得感觉吓人。他潜意识里不敢报告,那个少女露出了狰狞一角。 第二个月过去了。尤金的尸骨也该回国了,由塞蒙和莱昂内尔举旗,镶金暗纹的十字棺,吊在空中,受万民膜拜。外交总大臣曼图亚·杜·布舍,站在第一位,斯蒂芬妮,康纳,德斯蒙德,蒙拉脱,罗克提提第二排。第六军团驻守在朴提亚,布伦丹指挥长没回来。其他指挥长都回来了。 当队伍进入长长的撒勒大桥的桥面时,****殿下与大长老,站在桥中间。背后一群重要的大臣,迎接尤金的尸骸。尤金·德雅·穆尔,埋入兰开斯特主墓——陪葬。这是陛下赠给这位伟大的将军,最后的赠礼。 凛凛的朔风,险峻的骨灰色的高崖。巨大的沟壑阻隔了时间,隔着死亡的天堑,那高高的,华丽的十字棺,映在所有人心头。鹰般崛起,星般陨落——他死了。 莫德摸了摸背脊上的墨绿色的披风,那是尤金亲自给她披的。也许她没想过,尤金会死?他死了?竟然死了。 曼图亚第一时间看见了****,立刻从马上跳下。单膝下跪。背后一条龙的黑乎乎军队也单膝下跪。除了塞蒙和莱昂内尔。“殿下!” 昨天克里斯托弗让她回来,代替他迎接尤金。莫德知道,克里斯托弗不想看见死亡的尤金。她点头,“将士们请起。我为元帅引路!” 跨越长长的悬桥,重要的指挥长们,随****进入兰开斯特主墓,那是历代大帝休眠之地。在锡丘兹坦帕的地下宫殿。尤金是克里斯托弗大帝的第一位陪葬。她站在旁边,淡漠地看着,十字棺缓缓被拉入青铜地宫。冰蓝的灯盏,勾勒的只是死亡的冰冷。 绵长的银灰廊道中,只有莫德一人。她正视地宫的大门。她也会进入地宫,再不会出来。 斯蒂芬妮百无聊赖地站在撒勒悬桥上。尤金的事儿终于办完,大家也好松口气,各自带领军队回了军营。日后角逐元帅之位,肯定会一场激烈的屠杀。她眺望暗金的锡丘兹坦帕宫殿,巨人一般,空中浮空走廊内,此刻来来回回忙的要死。围绕主堡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向两翼伸展。庞大如机械般的城堡,谁不渴望。意味着权利与地位啊。她有点累。 “斯蒂芬妮小姐。” 她转身,看见了卡莎——内务大臣,斯蒂芬妮点头示意。 “请小姐转告殿下一声,陛下让殿下不用去开店了,回家即刻。”卡莎笑道,“另外,今夜,我想拜访殿下。” 卡莎没再多留,转身就回去。 斯蒂芬妮诧异。为什么转告她?不是查尔斯或亚瑟斯?没等多久,莫德从城堡中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莫德路过斯蒂芬妮身侧,告诉她:让塞蒙和康纳去扑衡纳克一趟。斯蒂芬妮也将卡莎所说转告莫德。她也没惊讶,只是点头。 “亚哥斯还没醒吗?” “醒了,他倒是没什么反抗情绪,好吃好喝。” “盯紧他。” 莫德直径回了扑衡纳克。将自己扔在床上,睡到了傍晚。微光透过幕帘,直射到她的眼眸中,莫德知道她睡得够沉。 敲门正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