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转变
并不知道自己这位素来文静懦弱的母亲居然忽然上演了一出叛逆逃脱的戏码，陈媛溪跟朱莉亚甩掉司机的时候，张妍正站在一家美发沙龙门口。 虽然她自己看着这家沙龙的招牌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但对沙龙的老板来说，距离上次跟张妍道别也才不过半月不到的时间而已。 这家沙龙是张妍前世常来的地方。 不高兴家里给自己找的那些美发师，叛逆期的张妍自己挑中了这家沙龙。 如她这般年纪不大，出手阔绰的小客人，是足以引起沙龙工作人员们的注意，所以几次之后，就连老板都把张妍记住了。尽管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出身富贵人家——像她们这些服务行业的人，反而是最容易从一个人的气质穿着判断出其身份地位的。 张妍虽然打扮跟时下的混混们相差无几，但是天生的气质却不会简单地就被改变的打扮掩盖掉。 此时看到张妍推门而入，柜台后面本来翘着脚坐在转椅上翻阅时尚杂志的老板立时一笑。 “有段时间没见了，想换新发型了吗？”穿着火红色花苞裙的老板亲切地问。 前世自己的打扮风格多少也受这位漂亮老板的影响啊……看着对方妆容细致的脸，张妍点了点头。 老板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喊：“14号！” 不远处一位正在教旁边的学徒如何打理一个模型人头的年轻人闻声回头，看到张妍后，他了然于胸地笑了笑，朝右手边的空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妍走过去坐下。 “有考虑好的发型吗，还是要现在慢慢挑？”14号一边问，一边把收录了最新流行发型的图册交到张妍手上。 以往每次张妍来都是此人负责打理她的头发，所以两人之间也算是半个朋友了。 张妍没有看那图册中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发型，默默把图册放到镜台上。 “染黑，然后修剪一下层次就可以了。”张妍说。 闻言，14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有点不太相信这话是从张妍口中说出来的。但是透过镜面看了看这位小客人的表情，对方黑亮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坚定，于是14号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动作麻利地按张妍的要求行动起来。 发丝随着剪刀的声响丝丝缕缕飘落在地的时候，张妍听着耳畔喀嚓喀嚓的声音，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从外表开始，她要一点一点地，彻底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 停下奔跑的脚步，站在天桥上休息的时候，陈媛溪有些气喘地看向旁边也在不住擦汗的朱莉亚，两人忽然笑出了声。 “好多年没有这样跑过了。”陈媛溪气息平静下来之后说。 朱莉亚抿嘴微笑，没有说话。 穿过天桥就是雕州市三大商场之一，她们俩在迎宾小姐的欢迎声中走进去，陈媛溪觉得自己忐忑的心情一如当初大学时代第一次来这类场所的时候。 那时知道这里面卖的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消费得起的，所以心里难免觉得没有底气。而现在呢……大概是生疏的感觉吧！ 随意逛进一个女装专柜，陈媛溪挑中了一条连衣裙，正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朱莉亚问：“媛溪，后悔过嫁给张奉聿吗？”她愕然回头。 朋友的目光认真无比。 朱莉亚徐徐道：“大家当初都很羡慕你能够嫁给张奉聿这样的钻石单身汉，但是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却忍不住觉得你……有些可怜。” 闻言，陈媛溪试装的兴致没了，拿着连衣裙的手缓缓垂下。 把连衣裙交给导购员，陈媛溪示意朱莉亚到另一边供客人休息的小小茶餐厅去。相对坐定后，一片沉默。 作为从小被家人宠大，嫁给张奉聿后也备受呵护的幸运儿，陈媛溪三十二岁之前的日子可说过得幸福惬意，一如童话般美好。英俊有才又多金的丈夫、威严庄重而不失宽厚的公公、性格各异但都很可爱的女儿们……当初的她，从未想过这一切会有改变的一天。但是反观现在的自己，公公跟丈夫这两个家里的顶梁柱先后去世，大女儿青春期以后叛逆得她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家族事业又有那么多需要自己考虑但自己却全然不懂的地方……发着愣，陈媛溪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 朱莉亚那句“可怜”如利箭般射穿了她这几年来强装出的平静表象。 “莉亚，我好累……”陈媛溪哽咽道。 坐在她对面的朱莉亚缓缓地搅着自己手中的红茶，半晌后才沉重地说：“我明白，我何尝不是很累呢？” 陈媛溪闻言投以疑惑的眼神。 朱莉亚看着朋友仍跟当年一样天真无知的表情，苦笑道：“其实我有件事没跟你说——我跟小阳的爸爸离婚一年多了。” “怎么会……”陈媛溪没想到看上去跟以前一样开朗的朋友居然经历了这样的变化。 “当初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的，结果结婚才知道不过是个披人皮的畜生。离婚以后小阳的抚养费他一分都不肯出，还好这孩子自己争气考上鹏程，我才觉得有点盼头。”说起自己的事，朱莉亚|情绪渐渐激动。 陈媛溪想要开口问对方经济上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又怕伤到朋友的自尊，一时间有些犹豫。 而朱莉亚滔滔不绝地倾诉了一会后，忽然停下话头。 “别这么担心地看着我啦，只要小阳还陪着我，没什么撑不过去的，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帮忙做什么……我自己有办法过好。”朱莉亚有些勉强地笑道。 陈媛溪却无法收回同情的目光。 被她看得有些烦躁，朱莉亚转开头说：“倒是你，张家跟我们这种平常家庭不一样，不是带好孩子就完事的。张奉聿已经死了，你对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陈媛溪呐呐地回答。 “没想过再找个男人吗？”朱莉亚目光如炬地看着陈媛溪，缓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