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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日尽

    地牢里没有黑天白夜的区别,唯独可以作为时间依据的是那七个人七天换一次,这样算下来,在他们换了第七次的时候,以为无望离开的众人再次迎来了光明。

    时隔一个多月,站在大街上,听着车水马龙的喧杂声,浑臭气的人都有了一种重见天的欣喜,即便之前被中上的生死符也不能让他们的脸上出现霾,活泼的苏行之更是仰天大笑:“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再也出不来了”

    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黑布,这一天正好是天,厚重的云层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并不刺眼的阳光透过黑布照入眼,竟让人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既然出来了,就各回各家吧若是有需要,小姐会派人联络你们的。”

    杜冉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坐上马车回去,跟着来的阿飞看到那帮人惊喜交加的模样不屑地撇了下嘴角。

    “这回地牢空了,总算是不用你辛苦了。”

    十次中来地牢七次都能够看到杜冉,倒不是两人有缘,而是那七人中有两个特别不好说话的,仗着杜冉老实,总是换班给他,让他看守地牢,地牢里的味道那么难闻,成天待着,吃饭都不香。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在地牢看着也好,能够多用功学武,你是命好,跟在小姐的边,不用苦练也有内力,我们就不行了,跑来跑去,总是忙个不停。”

    表面上杜冉这七人还是听从各家主子的命令,私底下却已经是顾菲菲他们的人了,既然已经投靠了,还不如做得彻底一点儿,杜冉知道自己的才干一般,也不是能做细的材料,他的份也接触不到更多九曜堂的机密,便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他想的和别人不一样,看守地牢的确是又臭又无聊,还要担责任,但是能够留在宅院中,也就多了跟小姐接触的机会,可不是被他料到了,这一个多月,七人中就他跟小姐见得最多,时间长了,除了阿飞,小姐也会记住他的。

    杜冉还不知道顾菲菲那强大的记忆能力,即便是他不这样做,顾菲菲也早就记住了他,不单因为记忆力强到只见过一面的人都能够记住的原因,而是这个青年第一个跟她说话,且第一个通报了姓名,占住了这个第一,七人中,杜冉便已经与众不同了。

    “哪里有那般轻松。”说到内力问题,阿飞笑着打了个哈哈,小姐给谁内力不给谁内力,可不是他能够乱说的。

    好在杜冉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发酸的意思,笑着拍了一下阿飞的肩膀,奉承了两句话,也就作罢。阿飞以前是个人人喊打的乞儿,哪里经受过这种技巧的戴高帽,心飞扬的同时立刻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加上之前对杜冉的好感,一会儿就成了“杜大哥”了。

    振威镖局中,看到回来的五个师兄弟,金刀王老爷子感慨万分:“我还以为……回来就好程昱,你且去一封信回门中说明一下况”

    这次的事,金刀王实在是不敢担责任,便在事发之后立即写信回门中说明了况,可是门中一直没有回信,他也不好做什么,正焦急着,他们就回来了,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想,是不是门中早就知道此事有惊无险?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金刀王”只是江湖上朋友的抬,甚至这个振威镖局能够在瑞京打出这么大的局面也是门派支持的结果,但是这样的落差总是不免让人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有些离心之感。

    程昱等人还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甚至开始隐隐担忧那生死符的效果,没有察觉到金刀王表面之下的疏离,应了一声,程昱便自去写信,此时他眼上的黑布早已取下,一双黑眸中隐含忧虑。

    这次的事说是无妄之灾也不尽然,想到那生死符的效果,谁知道他们已经给多少人中了生死符呢?若是这样让他们渗透下去,门中的人岂不是……

    怀着这样的忧虑,一些小事便不足为道了。

    暮时分,一场酝酿了好久的大雨终于落下,黑暗加重了沉闷的氛围,天地间被成串的雨水联系在一起,混沌不分。

    “真是一场豪雨。”

    水榭之中,雨水哗哗落在湖中,击打出的水花四溅形成烟雾,叮叮咚咚,朦朦胧胧,木制的地板也透着一股子潮湿的冷气,鞋底子薄一些,都可以感觉到脚下的湿滑,曾经飞扬的轻纱被雨水浇湿,变得沉重而无生气,四面八方的小风呼呼地吹着,边缘的地板上已经一片湿迹。

    站在临水的那一面,拉开轻纱,负手临风,立足观景,袁正誉深呼吸了一口气,笑道:“每逢这样的雨天,我总是要在这水榭多待一阵儿,夏秋冬,四季之景,风霜雪雨,自然之变,都是不可不观的天地。”

    “袁大人好兴致”顾菲菲难得参与一次这样的私会,闻言赞了一声,这才是会享受会生活的人啊

    “这也是有权有钱之后才养起来的好,以前哪里会有这份闲,冷了愁添衣,暖了忧吃饭,对穷人家来说,四季中最好是秋季,正是丰收时候,变化中最好便是风调雨顺,雨水在该来的时候来,无旱灾,无洪涝,便是天赐的恩德了。”

    袁正誉感慨着说了这么一番话,倒让人接不上口来,顾菲菲点头赞同,却兴趣不大,楚辰晖一脸不耐,他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的。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可不是败了兴?”袁正誉最善察言观色,走回来,拉开方桌下的抽屉,取出一张纸片推给楚辰晖,“这是我能够查到的全部了。”

    楚辰晖翻开纸张,看了看,乱七八糟的事都在上面,写在纸上的是确实有此事的,不写的则需要人去想,从一个个事件中想到其中的各种关联。

    袁正誉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多说,只能靠楚辰晖自己去分辨,这是证明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顾菲菲好奇地一下下偷瞟,楚辰晖看完了,把纸递给她:“你看吧”

    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写着的事件没有一件是跟顾菲菲有关的,看清楚了这一点,秉承着事不关己高挂起的作风,顾菲菲无趣地放下纸张,还给了楚辰晖,楚辰晖接过来,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纱罩里。

    烛火燃上纸团,再tiǎn)舐着纱罩,楚辰晖拿着烛台,静静看着这一过程,直到觉得那火焰也许够大了,烧下来的小火团要掉在地上了,方才扬臂,把烛台扔到了湖水中,噗咚一声,在雨声中分外厚重。

    应景一样,在那团火焰湮灭在湖水中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愈发增添了一丝气闷之感。

    “九曜堂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动作,也许是放弃了这里,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我还查不到,你们还要在瑞京待多久?”

    握不住的刀留在侧,受伤害的很可能是自己,袁正誉笑眯眯地问着,仿佛别无他意。

    楚辰晖瞥了他一眼,说:“等贵妃死了我们就走。”

    袁正誉怔住,不知从何接口,虽想问,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还是翘了嘴角,笑笑,没再说什么。

    顾菲菲对那个贵妃没好感没恶感,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谈不上喜欢和讨厌,但,若是那个贵妃是楚辰晖的亲人的话……

    步出水榭,倾盆的雨水击打在雨伞上,油纸伞仿佛承受不住那样连续的重击,摇摇晃晃,楚辰晖和顾菲菲共撑一把伞,过大的油伞自然不是由他们两个拿着,而是阿飞在后面不当不间地跟随。

    楚辰晖没有说这么做的原因,他不需要对顾菲菲解释这一点,已经死了的人无论是相同还是相似,都不需要再出现。

    那一次见面,他是留了话的,希望她能够来寻他,可惜……他那时便想着,若是她来找,若是她找来告诉他真相,说她有苦衷,说她后悔,说她抱歉,说她……随便什么理由都好,也许他就会原谅她,给她解药,可惜……

    多少次在夜间看着属于母妃的院落静静出神,多少次隔着一堵墙听她凄厉的叫喊,“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我儿子……”多少次团圆佳节,仰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遥想着曾经的欢乐,那仿佛梦一样的欢乐……

    梦一样,到底是梦一样啊

    他渐渐长大,不会再做梦了。在想要的时候得不到,那么在不想要的时候也不要出现,否则……一侧嘴角翘起,瞥了顾菲菲一眼,看着她呆怔的脸问:“有什么不对吗?”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我都不知道,真是太厉害了”

    突然的夸赞声让阿飞抖了一下,下毒?给谁下毒了?那位大人吗?伞也跟着抖了一下,伞沿雨水滑落,湿了少爷的肩头,“啊,我不是故意的”

    阿飞忐忑地道歉,悄眼看少爷的表,跟着的时间长了,即便是面无表的表,也被他揣摩出几分不一样的地方。

    楚辰晖扭头,定定地看了顾菲菲一会儿,看得她都忍不住摸自己的脸颊时,才哈哈笑出声来,欢畅的笑声爽朗而响亮,在连绵大雨中传出去很远,让等在马车旁边的两个随从都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这是……少爷在笑吗?

    “顾菲菲,你总是最和我心意。”

    轻声的带着满足的呢喃被雨声所遮掩,阿飞听见了,莫名一笑,不是生气就好。顾菲菲听到了,心底叹息,只不说你便总是和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