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叔侄
二人对望一眼，皆对方眼中觉察到惊讶和异常。然而，那笛声虽轻，却清晰可闻。声声**，引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想要去倾听、去感受、去与之共鸣。 深宫之中，端午之夜，相思苦曲…… 正沉浸缠绵意境中唏嘘感叹不已，却听那笛声戛然而止。此后许久，再未有其他声音传出。 素素缓过神，不禁打眼看向慕年榕，而他也正朝她投来询问眼色。她摇摇头，示意不知吹笛者何人。 二人默契地什么都不问，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正欲走开，却又听一缕笛声响起。那曲调、那旋律、那意境，分明与刚才是同一首曲子。 不过，素素还是很敏锐地觉出一丝差异端倪。吹笛之人所站位置变了。而且，较之前度，气息也略显紊乱。 是刚才临时换了地方么？她心想着，对慕年榕说：“我落了一样东西，回宫去取，你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她宫里也有一管短笛。上等翡翠玉笛，是当年作为见面礼，慕年枫送给她，一直收书房“藏宝箱”里，竟未被人移动分毫。 再度折返，笛声依旧。 素素提了提气息，凝神专注，一边预测曲子旋律走向，一边照着吹吐气息。笛声倾泻而出，幽幽袅袅，自然流畅。 太过专注，以至于她竟未察觉，不知何时起，另一管笛声逐渐朝她所方位靠近。直至后，吹笛之人她身后站定，笛声也悄然而止。 待她回转身，看清眼前人，不禁失声低呼：“是你！” 而那人也是满目惊异。抑不住心头讶异，“是你！” 七年两面。不曾想，第三次见，会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夜晚，深宫内苑冗长长巷里。 “楚王殿下既已入宫，何不出席晚宴？”她笑了笑，问。 慕彻闻声回神，挪开眼去，漠然道：“本王不喜热闹。”那只握着短笛手，悄然别到背后。身姿。便显得高傲挺拔。 素素面上笑意不减，温柔道：“真真是巧，小女也是个喜静人。” 心里虽鄙视自己做作。却不能否认，她确是一个喜静人，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安静得有些孤寂人。 慕彻微微颔首，似乎不大意她说了什么，转身就要走。 素素忙道：“如此好风好月好良宵。楚王殿下何不与我同去后花园逛逛？” 慕彻顿了顿脚步，微微侧首，却没有回身，也没有拒绝。 素素心下窃笑，提敛裙裾小碎步追上他。 “我听说，言九哥辞官了。”慕彻忽然说。 素素点头。回他：“爹爹说想过几天松日子。” 慕彻面无表情，断然低声道一句“你爹不是这样人”，步子突然加。得素素几乎跟不上。只听衣袖与衣摆摩挲猎猎声渐远。 她银牙一咬，干脆跑步去追。 “那么，依楚王看，我爹爹该是个什么样人呢？”当行到一处假山后，慕彻终于慢下脚步。素素得以缓口气，忙又提及前话。 虽有没话找话扯聊嫌疑。但其实内心里，她确很想知道，别人眼里，颜诺是个怎样人？ 慕彻别过身，放眼瞭望远处静谧如深潭面。从背后看去，便有几分悠远怅寂之形。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斟酌用词。后，也只是长叹一气，极低声却非常笃定地说：“若非事出有因，他绝不会弃皇兄而去。” 坚定笃信之色，令素素心觉诧骇。 ……所以说，去年颜诺绝然辞官，已然是被慕藉伤透了心，是么？ 素素觉得心里生生疼。当初她只想到他突然闲下来，心里可能会觉落空。却从未想过，他失去了他信赖、拥护，可能也是他唯一朋友，会有多痛苦。 这一年来，他也只是温和地笑对家里人。与人谈笑风生，似乎根本不受辞官之事影响。而他心里承受了多少苦，却从未对她，或者旁人说过半个字。 枉她自诩与他情同知己，末了方知，原是他知她，她却不知他！ 素素苦笑。她窥视过多少人心思，竟没想过动用心有灵犀，看看颜诺心情。 “连言九哥都走了，皇兄，可算是真正孤家寡人了。”前方慕彻忽然失笑，从唇齿间发出轻“嗤”，端显讽刺。似乎还带了几分，怜悯。 素素不由抬眼看他，静等他后文。 慕彻仿佛能感受到她目光，抬手，指着镜波粼光潭水，冷冷道：“第一个弃她而去人，那里。” “……”素素呼吸陡然一滞，感觉隐隐好似有阴风拂过后颈，凉飕飕，瘆得慌。“……你是说……慕綦？”她试探着问，心里却已有七八分肯定。 慕彻握着笛子手骤然攥紧，回过身直面她，“你，怎知道？” 慕綦死时，这世上还未有她。 素素不回他，反而问他：“他走时候，你也才两岁年纪。” 慕綦死后，盛鼎皇帝就不许宫人再提起他。那么，当时才两岁大慕彻又怎能知道，他是投湖溺亡，而且，地点就是眼前这湫潭？ 慕彻嘴角嗫喏踌躇，容色间颇显意外。停顿许久，揭过这项话头，喃喃转言道：“你果然与别女子不太一样。” “和别女子不太一样”，是慕藉向他形容她时用词。 素素不知前事，只道他终于发现她与众不同。然而，此景情景下，她却不免得多问一句：“是褒义，还是贬义？” 见她拧皱眉头，慕彻突然放声大笑。 清朗俊逸笑声，这黑风黑夜小花园，显得格外突兀。对素素而言，却如明亮月光，照进她心底，把一湾波澜微漾春水映得璀璨多姿。 “听说你会骑马。改日若有机会，本王可得与你比比骑术。”慕彻又转了话题，边说着，提步往来路折返。 素素跟不上他跳跃思维，却紧跟着他脚步。这黑漆漆小花园，树荫婆娑，实阴森吓人得很。 “……颜大姐？” 行到长巷，前方隐约一个人影，靠近了，竟是慕年榕。见素素和别人走一起，他不禁有些迟疑，探声唤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素素也低声唤他：“五皇子？” 两边三人近咫尺，慕年榕却问：“这位是？”目光抬向慕彻。 素素怔了怔。想起慕彻常年不京城，慕年榕又多居宫中，不认识他这位“王叔”，倒也不足为奇。 “方才回转取物，途遇楚王殿下，知是同道，正要一道往宴厅去呢。五皇子这是要去哪儿？”素素不露痕迹地解释着，把玉笛收进袖口。 慕年榕恍然，忙拱手向慕彻行礼：“年榕见过三王叔。” 小一辈人不知道慕綦存。所以，只认定慕藉排行老大，慕昶排第二，慕彻排第三。 慕年榕恭敬地作揖，却久未闻慕彻喊他起。 素素也觉异常，转眼看慕彻，却见他眸光紧盯着慕年榕，似乎入了魔怔般，一瞬不瞬。 慕年榕迟疑着唤了一声“三王叔？”仍不见他回神，不由又问了一声。这才唤醒他。 慕彻干咳两声掩饰失态，“五皇侄多礼”。 慕年榕不大意这个和他十分陌生王叔异样表现，直接转向素素道：“久不见你回转，七弟闹找要找你。我担心天黑路不好走，来接接你。” “有劳牵挂。”素素话说得清淡平静，心里却觉暖意漫溢。 从前，她头一次入宫，这宫里唯一维护过她人，也是慕年榕。那时他喝热茶烫了嘴……虽然后被有心人利用了，但他维护她心意却是纯粹。 思及前事，感动至极，情不自胜伸手捏上他脸颊，便如捏初卫那般。 慕年榕瞬间赧红了面色，“颜大姐，我不是初卫……” 初卫曾对他说过他家大姐总喜欢捏他脸颊——“虽然有点点疼，但是大姐手嫩嫩，感觉挺舒服。” 见素素讪讪地收回手，似有失落之色，他忙又说：“颜大姐如果想念初卫了，就捏我吧，我愿意让你捏……”虽然感觉有点失面子。 素素忍俊不禁，扑哧失笑。连冷面慕彻也有几分动容，掩唇别开脸去，隐匿唇角边笑意。三人这厢歇下话头，齐去宴厅。 慕彻这个“老男人”出现，自然引来众人侧目。 慕绯钰过来询问，慕年榕淡淡地为她引荐：“三王叔赏脸赴宴，三皇姐可不要怠慢了。” “……大伙儿都管二公主叫‘二公主’，你为什么称她‘三皇姐’呢？” 接过他递来糕点，素素忍不住问他。 慕年榕顿住手上动作，似乎回忆，低声说：“我二皇姐去世后，父皇下令大伙儿重排序。可是，我总也忘不了我二皇姐。” 见素素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又补充道：“我二皇姐也和颜大姐你一样，温柔体贴、惠心绔质，还会做女工。” 说到兴起，他非要素素跟他去他母妃宫里看看他二皇姐留给他荷包和衣裳，“你一定要看看那做工，可精致了！” 素素无可奈何，只得随他去花容宫。 进了门，却见罗贤妃独自坐庭中秋千上，手中摩挲摆弄着什么。 ps： 嗷~虐心~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