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还愿
“朕竟不知，铁胆熊心如你，也会有哭鼻子掉眼泪时候。”慕藉嘴上耻笑着，一边却从袖口取出一方手绢递给她。他认识她七年了，哪怕是“死”，也没见她眨过眼，别说是哭。 素素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嗔道：“人家开心感动嘛！” 慕藉微微皱起眉头，好似非常嫌恶似睨了她一眼，摆摆手，走了。一会儿，又回转，“令牌呢？” 素素原也已经拿出了令牌打算交还他，见此，顺手藏到身后。“我还要再出宫一趟，令牌干脆下次再还你好了。” “出宫所为何事？” “还愿……” 那时节，慕彻昏迷不醒，太医甚至下了“七日”断言。她急得走投无路，只能抱着“人事、听天命”心态，一边让采枝医护他，一边自己求神拜佛。许下心愿，若慕彻能醒，她愿抄百遍，亲送到观音庙焚烧还愿。 慕藉想了想，说：“这块先还来。朕给你换块好。” 素素虽然将信将疑，眼见身旁还有宫女太监见证，到底还是把令牌交给了他。 “明天让人给你送来。”慕藉笑笑，收起令牌。临走前，忽然凑她耳边轻声道：“朕竟然有点嫉妒三王弟。”朗声一笑，潇洒地走了，独留素素怔原地出神。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擦擦冷汗，去看尹姝。 “……颜jiejie，我不甘心！”尹姝靠她怀里，声音孱弱，语气却十分坚决。小手也捏成了拳头。 素素苦笑，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傻丫头，必要时候。也得放下骄傲向上位者妥协，争取辩解机会。无论如何，要先学会保护自己，明白吗？” 今天是她碰巧赶到了，下次若是她没来得及赶到呢？渺小如她们，这深宫内苑之中，又经得起别人几次算计…… 尹姝虽然不甘，却也听进了她话，点了点头。 第二天，宫里便有风言。 “也就是那穷酸小气人家。才会拿个次劣玉佩做传家宝”。“自个儿不小心弄丢了，还要诬赖别人偷她，闹得宫里鸡飞狗跳不安生”。“还以为人人都觊觎她那点子家什。好似别人都没见过世面似”。 之类云云，不一而足，直把贺筠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几天都不再见她出门。 消息传到合黎宫，素素也只是和尹姝对望一眼。深邃一笑。 那日回宫路上，慕年榕已大致对她说明原委。贺筠若和尹姝过节，正是源于大皇子慕年松。 端午夜，慕年松抱尹姝离场时，远远被贺筠若看到了。而他们却都不知，贺筠若早已对慕年松芳心暗许。而且，平日便表现出一副“势必得”架势。 女人嫉恨心，是很强烈、很疯狂。 至于慕年榕出现半路。是因为他午歇醒后得了消息。他也是赶去救尹姝，看素素面子上。 尹姝终于还是搬进了合黎宫。 按下此间诸事，素素便开始抄经。只是，因为常出宫看慕彻缘故，抄书进度着实不起来。直到六月十五。百遍才抄完。于是干脆等到六月十九才到观音庙参拜。 观音庙里还供着小丹子灵位和长明灯，是她赚了第一笔钱之后立即置办。 “……小丹子。你天有灵，保佑我练好箭术。”手刃仇人，为你报仇！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梵土净地，不好说得太过血腥，哪怕心里明明就是这么想。 看到牌位上“小丹子”，又听她说“天之灵”，采枝怔了一怔，疑道：“娘子说‘小丹子’，可是皇上跟前儿‘传旨内侍’小丹子？” “你认得他？”素素迟疑。 采枝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他惯是个会捧高踩低，前世里对您可不甚好……” “别说了。”素素忙打断她。无论前世他对“颜亦欢”如何不好，这一世，他是为救她而死。 “茗妍，去找主持大师，再添些香油钱。”她取出一只荷包给茗妍。 茗妍走后，她便和采枝去了厢房。 粮铺古玩店等产业大掌柜都已等候此。唯独瑞喜金铺林大掌柜去别地巡查，只来了一位掌柜——正是序旸，年前刚升任。 “……这是前五个月瑞喜销售业绩。”序旸说着，递上报表给她。 素素随手翻了翻，见没甚大问题，心下满意，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下月开始，月钱涨一个档次。” 她需要留住这个又年轻又有本事人才。不惜重金。 其他人皆倒抽一口气。序旸已经是掌柜，再涨一个档次，便是享受大掌柜月钱待遇！可他才刚二十出头，论资历、论经验，皆不至如此…… 可是，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除了资历和经验，序旸什么都不比他们差。甚至有些方面，他们这些个“老枯朽”还不如他。他年轻，精力旺盛，脑子好使，学习和接受事物可比他们多了。 除了米粮店张大掌柜和古玩店刘大掌柜，其他人都知道，大东家提倡就是“创”。 素素看透众人心思，笑了笑，温婉地说：“近我一直琢磨‘荣养’问题。倒要问问诸位意见。” 一听到“荣养”，年纪长徐大掌柜便问：“大东家可是有何想法？”毕竟，荣养也有可能包含了“劝退”意思。 其他大掌柜也是竖起了耳朵细听。他们心里不是没有芥蒂，因为他们这批“老人”，都不是从她手里走出来“故旧”。 素素按下他，平和地说：“各位莫急，我说‘荣养’，便就是纯粹‘荣养’。你们，以及各大铺子里掌柜、工匠师傅，乃至伙计，为铺子兢兢业业奉献。我总要让你们老有所养，无后顾之忧才是。” 她商业版图才扩张了几年，除了这几位大掌柜是专门找了别家辞工归养，其他员工大部分是现招年轻人。虽然他们现都还年轻，但不代表他们不会老去。 有些问题，是时候考虑起来了。 几位大掌柜听她一席话，皆有动容之色。大东家提出要制定“荣养”章程，首先惠及，可不正是他们这些个老头子么？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重又出山掌门面，并非为了那点子月钱。不过是因为心里还惦念着这个行业，舍不得离开自己从事了一辈子事业，找点事儿做做让自己觉得日子充实罢了。 可是，他们总会有做不动事、走不动道，甚至说不清话一天。 若是这时候，能有人照料他们，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几人于是踊跃参与到素素所谓“头脑风暴”，各抒己见，将自己想到全数说出来。 他们说得畅，却无人留意到，序旸一直默默地站旁边。 他没插一句嘴，只是支着耳朵听。那好看丹凤眸子里，惊诧光芒一闪接着一闪，几乎不曾停顿。 差不多到了申时初，方拟出个大致章程，众人遂各自散去。 离开观音庙，素素原想直接回宫，架不住采枝和茗妍软磨硬泡，转道去了楚王府。 “听说你还会破案。”才一见面，慕彻就拿她打笑。 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已能下地行走，便叫人搬了榻子设紫藤架下。此刻，他正悠闲地斜靠大迎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斥着戏谑之意。 素素心道，慕藉这个多嘴婆！ “不是皇兄说。”慕彻似乎看透她心思，轻轻地说着，甩了她一对大白眼。那姿态，简直妩媚妖娆至极。 素素只觉恶寒，心说自己怎么偏偏就爱上了这么一个妖孽？一颦一笑，皆比她好看百倍不止。 “那是谁说？”她不经意地问着，边拉开大弓弦，虚空作瞄准状。 前段日子，她说她想学射箭。慕彻就为她准备了这张弓，口头传诉教她箭术。 “几位皇侄来过，你来之前才刚走。”慕彻笑着道。想起慕年榕惟妙惟肖地描述素素“大义救美”乔段，是忍俊不禁。 他楚王府，从未如此热闹生动过。 素素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箭靶子，随口道：“你听他们胡说。”当时根本没有皇子场，他们哪能知道她做了什么？ 慕彻却不意他们到底是不是胡说，反而好奇地问：“你既然有办法证明尹秀女无罪，何不直接抓出元凶？” 素素这才撂下大弓，转向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抓出元凶呢？我只要证明我朋友清白就可以了，别不归我管。再说了，若是我都能抓出元凶，那还要官府衙门干什么？” 到底是谁算计陷害尹姝，她心知肚明。可是，有些真相还是不要揭穿得好。免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大家都落不着好。 “本王说不过你！”慕彻无语。他才说了一句，她就能驳他三句。 说话工夫，采枝也已为他换好了药。 眼见时候不早，素素也就告辞回宫。只不过，那突突直跳心，警示她，回宫路，不会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