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朝天贡一筹莫展(上)
“陛下,户部张大人求见。”程恩小声禀告正在榻上小憩的成宗皇帝。正是午时,这张蒙老头顶着日头跑过来定有要事,成宗闻言睁开眼睛:“宣他进来。” 张蒙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腋下还夹着一个画轴,满头大汗的样子。进入九月天气已经凉爽一些了,但中午时分还是炎热。成宗此时坐了起来,见进来的老人家一脸又急又气的样子,笑道:“程恩,去给张爱卿上茶,败败火。”程恩应声下去。 张蒙拜倒:“老臣拜见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望陛下圣恩裁断。” 成宗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冰丝衣袖,又抿了口茶,这才道:“张卿快平身,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臣要弹劾杭州钦命大臣李宛!” “哦,为什么啊?”成宗并不意外,饶有兴致地问道。 “陛下,李宛此人在杭州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可理喻!浙东地区大旱,朝廷派了大臣前去,理应开仓济民、赈灾抚恤,可李宛却趁着灾年在杭州大兴土木,结交豪贵、大肆举行歌舞酒宴,就在五天前还举行祭神赛舟的典礼,花费如流水,可谓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咳咳……” 成宗脸色微变,却又和颜道:“张卿莫急,来人,赐坐。”待张蒙坐下后,又上了茶,老人家喝了一口,成宗又道:“张卿这么说李宛,可有什么佐证?毕竟临阵换将、朝令夕改可不是朝政之道。既然外派了大臣,还是不能轻易改换。李宛派往杭州这才去了一个月而已。” “陛下。臣这里有幅画像是从杭州来的人带来的。”内侍将画轴呈上,成宗拿在手里。不过是件普通地画卷,装裱并没什么稀奇,画纸也很一般。 打开一看,是幅人物:一个身穿黑色红纹玄端的年轻人一手持书卷,一手扶着腰中佩剑站在那里,带着几分文雅和几分英气,颇有栩栩如生之感。^^这是……”画上之人服饰庄重相貌俊美,但甚是年轻,不太像是什么古人圣贤。仔细看还有几分面熟,这莫非是…… “陛下,画上之人正是李宛啊。”张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哦,倒有五六分像。”真人更有灵气,成宗心里想着,又仔细瞧了瞧画像,发现一旁一行小字:太上天权宫文曲星君像,后有日期和落款。“文曲星君?这又是……” “陛下,现在杭州城里大街小巷有不少这样的画像。据说那日祭神时李宛就穿的这样的衣服,又弄了隆重的排场。就有人照样画了下来,说是文曲星君像,让有学子的人家供起来,能保佑取得功名利禄。又有人谣传说什么李宛就是文曲下凡。实在是……” 成宗低声笑了下,说道:“原来如此。李宛既然是状元出身,被人叫声文曲星也不怕什么,难不曾张卿担心,学子们供了李宛却不能保佑仕途而造反么?” “这……”张蒙本以为。涉及到民心相背之事,皇家都会格外慎重。不管李宛是有意还是无意,出了这样民间流言,就有蛊惑人心之嫌。没想到成宗并不十分在意。 “朕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因李宛画像这事便定大臣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未免显得皇家气量太小。再说,李宛本人的仕途似乎也不怎么样么,及第到现在,赋闲地时间长。受苦的日子也不少,就是没得什么升赏。”成宗微微笑道:“年轻人再多历练一下好了。” “可是,陛下,李宛此番在杭州的作为也令人堪忧。\\他这一个月里大兴土木、宴请名流权贵,发放的官粮却不见增加,农田干旱也没有什么作为。如此一来岂不令百姓寒心、民心尽失!” 成宗低头看看那张画像上相貌俊美的年轻人。依稀还能记得上月召见时,他神采飞扬话语铿锵地立下军令状。这画像虽然普通,但李宛眉宇间那股傲然飒爽的神色还是有几分味道。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犯张蒙说得那种拙劣错误,但张蒙此时过来定然有备而来,若没个说法只怕会不好收拾。成宗定定神,沉声说道:“此事确应该慎重调查一番,仓促之间将外派的大臣召回并不合适,不如遣人去杭州暗中走访。至于李宛,张卿等若是还不放心,就让他这一季的任期结束回京述职如何?” 张蒙见皇上没有再偏信李宛,目的已经达成,口称道:“陛下圣明。派遣何人不知陛下心里可有人选?” “恩,每年两贡,秋贡就要到了,就让礼部和户部各派一人过去好了。” “是,陛下圣裁。” 张蒙退下后,成宗又看了看手中地画像,只觉得越看越不愿释手。指尖轻扫纸上,感受宣纸的细腻和画中人眉宇间的锋利。成宗轻笑一声,随手将画像挂在一旁的屏风上,端详了半响,又靠回榻上闭目养神,心中道:文曲星要真是这样,也不错。与自己形似地画像前,抱着双臂,微微皱眉,脸上挂霜。下面江司马已经有些手足不安,擦擦额头的汗,道:“大人,这是城中的百姓对大人的敬仰之情。大人丰神隽永,这个、这个……天人之姿……”声音低了下去,江中已经瞧见,惊为天人的李大人脸上露出十殿阎君地神情,不敢再说。 婉贞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这种事情就算了,让余魁有空查下,别再给我添乱了。”她转过身来,道:“江司马,本官来杭州府一个多月了,如今总算是渡过了难熬的盛夏了。马上就是秋播,吴文书负责水利,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多关照下他们。”江司马连忙答应:“是,是。不过,李大人,秋贡就要到日子了,今年的收成又是这样,这贡品的筹办要如何是好?” “秋贡?”婉贞挑起眉毛,她倒忘了这事,不过以浙东的情形没饿殍于野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准备贡品。“让吴文书把呈报汇总一下,本官向朝中写申报,请朝里酌情减免杭州的赋税贡品好了。”
“好。大人英明……那个,大人,博伶公子还住府衙吗?”江中抬头看到在院中走动的人,没话找话地问道。 “恩,博伶公子熟悉水利工程,让吴文书和他多商量下,大有裨益。”婉贞转念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不,没什么,那个……大人,下官先告退了,明天就把呈报交上来。”江中慌忙告退,他可不敢说外面有人猜测这里李大人也有偏爱伶人、喜好男风的流言来。 婉贞瞧着他圆滚滚的身影往院门外离去,冷哼了一声,脸上还是有几分不悦。德云送茶过来,见她这样子,问道:“怎么,江司马又没办好差事?”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此人刻意谄媚,有些厌烦。”婉贞把头一偏,向那画像道:“你看看,像我吗?” 德云瞪大眼睛,打量了一番,笑道:“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像。哎呀,您都成了神仙圣人了?这气派,啧啧,”她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她家小姐地心思“不过呀,我家大人可比这画像美多了。这画像的线条太粗,哪有我家大人细致文雅。” 婉贞禁不住一笑,道:“好孩子,这才说到我心里去了。”这画像是虽然是按照婉贞那日祭神的装扮画的,但也加了些画人自己的设想,画像上赫然是个美男子,身材修长,佩剑拿书以显示文武双全。婉贞虽扮男装,但心底毕竟还是女孩子家,自己以文雅俊秀著称,却不愿意真被当做男人一般。 婉贞叹口气道:“不闹了。你这几日观察,那博伶可有什么异常?” 德云想了想,道:“每日就见他跟吴大人聊一会儿,画画图纸写写字,然后就在房间里看书,没别的了。要说异样,就是这人呀,不像个戏子,倒有几分大家公子地气派。怎么,大人怀疑他?” 婉贞点点头,却还是放心不下:“就是觉得这人有几分奇怪,这个时侯出现在这里,总让人放心不下。你说地,我也留意了,但具体也没发现什么。”婉贞也与博伶闲聊两次,觉得此人虽是伶人,但谈吐得体,举止温文尔雅,毫无忸怩造作之感,学识渊博不亚于世家子弟,若不说,真觉得此人定是位贵公子。博伶,倒是不愧这个博字,难道这便是名伶的气派? 婉贞正想着,外面衙役来报:“大人,京里来报,说要派两名官员来此督办贡品,可酌情减免。两日后就到。” “知道了,嘱咐江司马接待两位京里来地大人。”婉贞微笑道:“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