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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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昂走进屋来的时候,钟无风正在桌边喝一杯酒,他皱着眉头的模样就仿佛这杯苦酒是碗穿肠毒药。 无须司马昂开口,钟无风只看了他一眼就苦笑了,“其实王爷从未想过要杀王妃,对么?” 司马昂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他刚刚从子攸的房里过来,他的眼睛微微有些肿,面色也有些发青。他看着钟无风,似乎是想猜透钟无风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王妃救过来了吗?”钟无风忐忑地说,他已经不敢再看司马昂的眼睛。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活不下来了。”司马昂紧紧皱着眉头,他看着自己的心腹侍卫,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愿意给他十分信赖的人。 “并不是我要害王妃。”钟无风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王爷,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有什么不知道我的呢?我断不会为了我自己就去害死兄弟的妻子——倘或我有一星半点那样的歹意,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昂仍旧只是看着钟无风,就像是已经快要没了说话的能力,良久之后,他才语焉不详地说出了两个字,“是谁” 钟无风许久也没有回答,司马昂也没有催促,两个人一起沉默着。最后钟无风咳嗽“王爷,本来我没脸回来见你。可是我想我若不回来,王爷就没法说得清楚。我……穆家来人查问此事,我会担下所有的过错,绝不会连累到第二个人。” 他看见司马昂冷笑起来,他认识了司马昂十几年,可记得成年后的司马昂总是沉默淡然的。他还从未见过司马昂这种目空一切的神情。他的脊背有些凉飕飕地。司马昂已经不是那个骑马射猎地少年了,即使他总是不动声色,可内里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看着司马昂,惊愕地看着司马昂突然向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倒真希望你把所有跟这事有关的人都给我牵连出来,可惜子攸她可能根本就不会向穆家说出是谁差一点杀了她,我太知道她会怎么做了,她对谁都不会再提这件事。”司马昂忽然想起来,恐怕子攸也不会再对他提起,或者子攸根本就不会再对他多说一句话。子攸看着他的模样已经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也会没事的,因为在她看来,你也不过就是我的一把刀而已,她再怎样,又怎会跟一把刀质气?” 钟无风吃了一惊,他有些张皇,“我,我……我不是希望逃脱,我……”他忽然怔住了,他从没想过司马昂会为什么事而杀掉自己。但他这句话的时候,司马昂的眼神在他那冰冷的意味让他极不舒服。 “是谁要你去杀子攸地?你又为什么相信是我要你做地?”司马昂地声音很轻。可就是这样轻忽地声音。却让他越发有些心惊。他不知道司马昂是怎么想地。也不知道司马昂要怎么做。他只想着自己给司马昂惹来了大麻烦。却没想到先要办了自己地就是司马昂。 钟无风地嗓子有些紧。“王爷。你不会想知道地。我也不会告诉你。那……那更会伤了王爷地心。” 司马昂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地在屋中踱步。钟无风渐渐地就觉得压力袭了上来。几乎要压断了他地脊梁骨。他希望司马昂能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样一言不发。 司马昂最后在他面前站定了。他那双直视着钟无风地眼睛格外锐利。让钟无风越发觉得往日那双眼里地平和只是他故意给人地错觉。“当初你肯回来帮助我。是为了跟我一起立一番事业地。不是要杀一个手无寸铁地柔弱女子地。也不是要听一群女人摆布地。” 钟无风地手微微地有些抖。“王爷。您不要说 “你天天都跟着我。怎么还有人能假传我地命令给你?”司马昂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谁在背叛。这样地事不能再有下一次。再有一次……就了不得只是等待着。钟无风忍不住了。“前日……前日侧妃娘娘给了我一口宝刀。说是宫里地皇后娘娘指名赏赐给我地。又说了好些称赞我做侍卫忠心地话。我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也琢磨不透侧妃娘娘那些话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可侧妃娘娘走后。我抽出那口宝刀看地时候。却发现刀鞘里掖着一封信。我打开一看。竟然是王爷您写给我地一封密信。信上大概是说。您有些话难以当面说出。也难以决断。总之……总之那意思就是说王妃娘娘已经几次欲加害于你。你想除掉王妃。可又终究念及……念及夫妻情分。所以。所以……” “所以就请你找个机会替我杀了我地妻子。”司马昂替他把话说完了,“信在哪里?” 钟无风咬了咬牙,“信已经烧了,信尾写着要我慎重,阅后务必烧掉。” 司马昂几乎是怒极反笑,“好,真是好。我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信,你又拿不出那封伪造的信来,除非我相信你,否则你连说都说不清楚。” “是。”也许是因为羞愧,钟无风的脸涨得通红,“我没有证据拿在手里。现刀用了,有人借刀杀人,还不留一点痕迹。倘或不是看到王爷这么惦记王妃的生死,我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按照王爷的命令做事,我还以为自己为王爷排忧解难了。王爷,我什么都不说了,我没头没脑地干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倘或王妃真有个好歹,我自当了断。向王爷谢罪。” 司马昂慢慢地摇了摇头。“子攸她没事了,而且我也说了,她是不会去寻你的晦气的。只是你要记紧了,我是不会给你一封信,就叫你去替我杀人的。你在这收押侍卫地地方再待上几日,过十几日跟我一起出征吧。” 钟无风说不出话来,司马昂也没有多话,只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其实司马昂倒也不像他看起来地那么平静,一团怒火蓄在他的胸口,他却无处发泄。更何况这怒火还有一半是朝向他自己的。 出了门,这股怒火支使着他越走越快,他抄近路转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处院子前,他直走了进去,转过影壁,也没等萧吟门口的小丫头打帘子,他自己就一把掀开,把小丫头唬得后退了一步。 萧吟一大早就知道了子攸那边的事,一直心惊胆战地派小丫头不住地去正室那边打探。小丫头先是来报说王爷一直守在正妃身边,她就觉得小丫头又回来说王妃已经醒了,她更有些魂不守舍。现在陡然之间看到司马昂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吓得猛然站起身,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王爷。” 司马昂紧紧抿着下唇。像是把第一句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是低沉。“是谁的主意?是你要杀子攸还是母后要杀子攸?” 冷气顺着萧吟的脊梁骨向上攀,她有些发抖。“王爷,妾怎么会做那样的事。王爷又怎么能疑心母后?” 司马昂似乎笑了一下,不过那张脸太阴森可怖,萧吟觉得他好像只是歪了一下嘴角,她几乎要晕倒了,可他也没有怜惜,冰冷地说了句,“表妹,上一次是你折断了子攸手指吧。” 萧吟摇晃了一下,声音更低微了,“我……我没想 “你没想折断她地手指头,你本想要杀了她是不是?”司马昂替她把狡辩的话说全了,“往常我护着你,只为想着你总归是我的表妹,我很怕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子攸对你出手,可惜我真是担忧错了对象,子攸只是看着像只老虎,其实她牙也不尖爪子也不利,她的眼睛更不会只盯着自己的窝里。倒是你,跟宫中那些命妇没有什么两样,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招便非要摆布死人不可。呵呵,母后为,你也真是天生做皇妃的料。” 萧吟面色苍白,被司马昂话里的尖锐棱角刺得哽咽,“妾有万般不好,却没有……”她哭了起来,可是司马昂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她被逼得没个转身的余地,哭得越发气凑,“王爷,妾敢对天发誓,此事真与妾无关。妾……居闺阁之中,如何能去外边伤着jiejie。” “jiejie?你不要再叫她jiejie惹她心烦了。”司马昂冷笑,“难道不是你给了钟无风一把刀么?” 萧吟愣住了,她一时没解过来这里面地意思,司马昂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正盯着她,她逃不脱,忽然明白司马昂今天就是来审问她地,她说不清楚司马昂或许就不会罢休。她想起来不论子攸做了什么,司马昂或许都没法休掉她,可司马昂却能休了自己,倘或走到那一步,她哪里还有能够争荣夸耀的那一天,那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越发地哆嗦,一急之下心思突然活泛起来,隐约猜出了司马昂话中的前因后果,“正妃是……是被钟无风伤的?” 司马昂没有回答她,她明白自己没猜错,心中更加害怕,她只是传东西的人而已。可她眼下也顾不得别地,她知道好不好都在这时候,向前两步跪在司马昂的脚边,“王爷,妾只是传母后地赏赐罢于别的,妾全然不知。若说妾有别地心,也不过就是想要笼络住王爷身边的人而已,这是妾地一点私心。可若说别的,那委实是没有的,妾是什么人,难道妾要王爷的侍卫去杀王爷的正室,他就会去杀吗?依妾看,定是那个钟侍卫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血口喷人,也不知他有什么证据,妾情愿跟他对质。王爷。不但是妾自己敢发誓绝没做此事。就是母后娘娘,妾也可以保下的,她老人家怎么会杀自己钟爱的儿媳妇。” “你倒会说话。”司马昂忽然低下身子,把萧吟吓了一跳,他猛然扭起她的下巴,“你去,现在就进宫去,你不用去向母后告密,你就直接告诉她老人家,不要再管宫外地事。你告诉她。我已经知道那个北蛮地密探月奴已经再次进宫了,你让她把那个蛮族女人藏好了,下次再被我看见她,我就直接杀了她。你告诉她——你自己最好也记住了——我司马昂是大颢未来的国君,我最容不得通敌叛国的人。”
司马昂松开她站起身来,萧吟却瘫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从鼻尖滴到手上,她抬起头,司马昂已经不再看她一眼。他决然地转身离开,她只看到他白色的宽大衣袖从面前拂过。心里忽然又怕又恨。司马昂那颀长的背影她的,她恨得该是子攸,可这屈辱却明明白白是司马昂给她的,她不知道子攸那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可是……有股说不出的恨意隐约地揪住了她地心。 司马昂骑着马离开了王府。那个地方现在再回去已经没什么意趣,他宁可在校场上摆弄他那些兵。只是他心里仍是有丝不解。他是信任钟无风的,那么倘或不是萧吟要杀子攸。那便是母后。只是母后恨子攸,他是知道的。可是她是绝不该在自己尚未即位之前就对子攸动杀心的,除非……除非她有十分把握能将能得到权力。可现在她哪来的那种力量呢?她能联络的只有北方蛮族。司马昂心头有些发冷。 远远的有人纵马向他的方向疾驰,司马昂看出那是陈长卿,他心头一沉,恐怕陈长卿是来告诉他边防上的消息的,也许真是出事了。 王府里,六儿捧了药正要进子攸地屋子,有个小丫头进来告诉她——虎贲将军打发了姬妾要来看望子攸。她还琢磨着是哪个姬妾被派来了呢,猛一抬头,却正看见从前王爷身边的那个大丫头,“哟,这不是翠纹吗?我还当是哪个姨娘呢?如今飞上高枝了,可真成凤凰了。大爷竟然派了你这差事,莫不是你就要被扶正讥讽,何况又回到这里来,她也很是尴尬。六儿细瞧她,面上粉光脂艳的,头发已经梳成了媳妇儿的样式,头上带着那么大的八宝攒丝金凤的步摇,耳后两颗嵌着宝石地金坠子,身上穿着百子刻丝的披风,下头系着石榴裙子,外头又罩着大红猩猩毡地斗篷,可倒真像个五色辉煌的凤凰。 六儿笑道,“还是做新媳妇好啊,管它是正地偏的嫡地庶的,到底倒扯得鲜亮啊。王妃睡着呢,别惊动吧,大爷那边有话,就先对奴婢说,等王妃醒了,奴婢再转也是一样的。” 翠纹点一点头,吩咐小丫头把带来的东西交过来,六儿也叫丫头们收了,等王妃醒来过目之后再存档。 翠纹有些犹豫,可六儿已经有让她快走的意思了,她只得勉强笑了笑,又问道,“六儿meimei,王爷……王爷没在这儿吗?我如今虽然算是有了个去处,可我到底也是这府里出去的奴婢,既然回来了,就该拜见旧日主人才是。” “敢情你原来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啊。王爷不在。”六儿笑呵呵地说着,“翠纹jiejie,你既然叫我一声meimei,那meimei可就有句好话要告诉jiejie知道了。我们大爷——啊,就是虎贲将军,jiejie的夫君,是个最好拈酸吃醋的人,jiejie可仔细了。你若爷,给大爷知道了,未必痛快,你倒罢了,倘或因此给王爷惹上什么是非,那可怎么说 翠纹的脸涨得通红,一双妙目愣愣地瞪了六儿半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转身走了。她原是想看看司马昂的,可心里话被六儿戳出,她连站都没法站了。何况她本来也是想来看看穆子攸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可六儿既然还有心说笑讽刺人,那必然是她主子没事,想到这里,翠纹心中越发添了气恼。又想到六儿不过是穆子攸一个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体统权势,敢呵斥虎贲将军的侧室,而她又真就不能在子攸的窗户根底下还口,心里越发忌恨。 想到还该去萧妃那里请个安,便又压下妒火,才进萧妃的院子,便有昔日翠纹使惯了的小丫头,如今是在萧妃身边当差的,悄悄来回她——王爷才刚在侧妃房里发了一顿脾气,给了侧妃好大一个没脸,侧妃如今哭得不行了,气恼羞愧,是不会见人的。 翠纹愣了一会,转身出来,也不再进去,只呆呆地站在王府的巷子里思索。 她的丫头等了一会,也不知道要去哪,只得上来试探地问她是否就要回将军府去了。她笑了笑,“不忙。我想着咱们几日未去宫里请安了,如今正好顺路去宫里看看皇后她老人家,也不知她最近身上好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